第006章 蛇蝎心

    “人到哪儿了？”说话的老妇人便是谢老太太。

    她年逾古稀，鬓发如银端坐在上首，手里捏着一串紫檀佛珠。

    “回老太太，已经着人去催了，想必快了。”回话的妇人是管家周连的老婆，伺候了谢老太太多年，是她的得力心腹。

    “快了快了，拿这两个字糊弄咱们一早上了。”不等谢老太太开口，下首边的一位中年妇人首先不满起来。

    她便是谢大夫人，被谢家人倚仗却又看不起的商贾女乔氏。

    她的话谢老太太仿若未闻，复又垂眸默念起了佛经。

    乔氏不甘心，添油加醋道：“武安侯府的嫡女，必是瞧不上咱们的，进门第一日便给咱们下马威，以后……”

    “老大家的，茂川已经成亲，你也是做了婆母的人，以后言行须多注意，免得在小辈儿面前失了面子。”

    谢老太太闭着眼，嘴巴一开一合，已然把乔氏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了。

    “老太太教训的是”，乔氏扭捏起身行了一礼，哼了下鼻孔，一甩帕子道，“玉家女既然已经嫁入谢家门，自该遵从谢家的规矩。儿媳以后定当担起做婆母的责任，好好管教她。”

    她本知道谢老太太不是这个意思，故意曲解泄恨，瞥一眼上首边，复又坐下，捏着帕子擦了擦腮边，神神秘秘问道 ：“老太太可曾听闻昨夜发生的事儿？”

    谢老太太没有吱声，手上转佛珠的速度快了几分。

    乔氏环视一周，八卦道：“听说新妇新婚夜给川儿立规矩，把人拦在了洞房外。”

    “想必新妇害羞，容她几日再圆房也无妨。”谢老太太看似宽厚。

    乔氏撇嘴，曼声道：“老太太仁慈，不愿把人往坏处想。要我说，定是玉家女娇纵，故意让茂川难堪。”

    谢老太太抬起眼皮望向她，轻咳了一声，道：“那玉家女乃我精挑细选的人，貌美良善，家风淳朴，命格运数极旺茂川。你这个婆母怎能在外人跟前非议他们的房中事？若你这阵子得闲，早中晚来我院里诵经念佛，为谢家祈福吧。”

    乔氏心里掀起巨浪，刚准备发作，只听院中仆妇传话：“大爷大奶奶到了。”

    视线纷纷汇聚到门口。

    只见谢茂川和玉容，一前一后进了施禅院的大门。

    “孙儿携新妇，拜见祖母。”

    谢茂川拱手向着谢老太太深鞠下去，见玉容没反应，偏头瞪了她一眼。

    玉容无奈矮身施礼，道了声万福。

    谢老太太把手上的佛珠交给周连家的，抬头看向玉容，脸上笑容温和。

    玉容冷眼看着她，心里翻起巨浪。

    若不是上辈子做了她十多年的孙媳妇，玉容都要被她此时的和蔼可亲蒙骗到了。

    上一世，正是她给那两个私生子撑腰，硬将他们记在玉容名下。

    明明是谢茂川的水货儿子，最后充当了嫡子，科考入仕，加官进爵。

    那时玉容年轻，不懂旁人嘴里“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的含义。

    等她真正懂得的时候，竟是自己将死之时。

    她现在还记得，谢老太太那时已经老态龙钟，靠坐在榻上，闭着眼睛吩咐那两个逆子。

    “玉氏不除，恐谢氏一门永难腾飞。为了你们父子的前程，到了该下狠心的时候了。”

    她缓缓睁开眼，用那双混沌的眼睛望着玉容：“老婆子我吃斋念佛半辈子，渡你轮回路，想来也是绰绰有余。”

    玉容一口血啐到她脸上，高声骂道：“枉你念佛多年，竟依旧如蛇蝎一般，你不下十八层地狱，天理难容。”

    谢老太太淡然转过头去，冲那两个逆子摆了摆手。

    那两人不顾玉容的死命挣扎，将她拖去了后花园……

    忆起过往，她忍不住手脚轻颤，用尽洪荒之力，方才把心头的怒火压制住。

    谢老太太自然不知她心里所想，笑着招手：“好孩子，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