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小的理会得。”
“这不结了，这两家答应了，哪有事不成的，你问我做甚呢？”
潘照临点点头。
“洒家知道你家老兄的算盘，想傍上一棵大树了，以后永久就顺着往上爬。是不是这个主意？”
“孔颜孔颜……你可知道伯鱼和子路联手害颜子的故事？”
“还是老样子。”潘照临眯着眼睛答道，眼角向隔壁的雅座一瞥。
“瞧您说的，小人哪敢乱了国法呀。不过都说现在朝廷之中，有王衙内、吕学士、曾计相、蔡中丞四人说话最有用，公公这么疼小的，若能告诉小人和哪个说话最好使，便感恩不尽了。”
“这……”那人显然有点不相信，“一个是丞相公子，自不消说，吕学士和王相公，不也是号称孔颜孔颜的吗？”
两人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哎哟，鲁二，你这不是害洒家吗？现在当红的李中尉、李向安、张若水他们，或者还能偶尔向外面的大人说个情。我若是干请，官家非斩了我不可。”一个声音尖声说道，显然是个太监，他口中的李中尉，便是李宪。
“公公尽管放心，小人定不敢乱传。”
“俗语所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现在风高浪急，不知道哪天谁翻船。”
“已经走了？”
店小二不再说话，悄悄退出。潘照临拿起一份《汴京新闻》，慢慢看起来。
“公公，听说朝廷最近在诸路增设钱监，家兄想谋个差使，想请公公指条明路。”一人谄笑着说道。
“公公明鉴。”那人赔着笑说道。
现在京师的气氛，的确有点怪异。就算是连一向充满活力的白水潭学院，这时候也因为接近毕业考试与期末考试，加上悼念大学者周敦颐逝世，变得非常安静。秦观有一次甚至嘲笑说：“现在白水潭学院唯一的声音，就是建造钟楼的声音。”
“依我说，哪家都成。左右小小一个钱监，哪用得着惊动他们两位。”
“还盼明示。”
店小二看到潘照临进来，轻车熟路地把他引进一间雅座，显然是熟客了。
“先生，今天要点什么？”
潘照临把手中最后一份报纸放下，这是新办的《谏闻报》。
和潘照临隔了一个雅座的包厢之内，有两个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交谈。
七月份辽国蝗虫入境的事情，却并没有及时反馈到大宋朝廷。
“和你说说也无妨，当初我进宫，还是托了你家老爷子，否则这话我不敢乱说，传出去就是杀头的罪。”
地方官员不知道朝中曾经发生过一场重大的讨论。蝗虫这几年来几乎年年都有，只要为祸不大，便没有人上报。官场常态，本是报喜不报忧。
“别人我们也巴结不上，王衙内那里，小人可以找人说说。吕学士的两个兄弟，隔上几转找个故交同年说说，也是能的。”这人说话倒是老实。
潘照临留在京师本来负有重要的使命，但现在看来，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这个使命有无必要。
“全走了，先生。”回话的是店小二。
潘照临心里亦不禁苦笑。六月份的时候，时不时下着小雨，在雨中讨论旱灾，的确缺少说服力，没想到一个月过去，天象就表露得如此明显！如果改成这个时候说旱灾，很多人心里只怕就会相信了。不过说什么都迟了，石越此时，已经快到杭州了。
自从石越离开汴京之后，新党们一时间变得非常活跃，又是吕惠卿提请在各路增设钱监，多铸铜钱，又是王雱提出重划行政区域，又是详论方田均税法……整个朝廷似乎在自欺欺人地忙碌着。
“嘿嘿……这个典嘛……”
“公公见笑了。嘿嘿……这两家也不是轻易孝敬得起的，所以小人才想问公公一个准信……”
“赏那两个伶人，把他们送到南方去，不可让人知道他们两人和我或者唐家有什么关系。”潘照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啊？这个……小的读书少……”
“依我看，趁早不用打这个主意。”
七月份的宋廷，赵顼忧心的，是突然失去一切消息的王韶军——当然，也许现在实际上有消息了，只不过传到京师来，必有延时。此外，自石越走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京师滴雨不降，也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样下去，石越预言极可能成真，而这一季的收成，算是没有了。赵顼对此充满了担心，王安石和几个宰相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不要一年，甚至不要一年，老天爷就似乎已经在验证石越的话。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分侥幸：也许明天会下雨。现在的情况，虽然对生产会有影响，但并不致命——没有人愿意去想，等到“致命”的时候，是不是有点迟了？
“嘿嘿，你都打听清楚了，来问洒家做甚？你老哥是想找谁说呢？”
“怎么说呢？”
“依洒家说，王衙内也好，吕学士也好，你家老兄现在只好赌命。这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至于谁胜谁负，洒家也不能未卜先知。”
一边想着这些事情，潘照临一边跨进一间酒楼，酒楼外有一面旗子，绣着“唐记迎宾楼”五个大字。
“那位爷已经来了。”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说道。
“嘿嘿……有什么事能瞒过公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