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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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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却不知道,这南城的南薰门外到西城的万胜门外,之所以一片繁华景象,短短两年多时间就变得堪与汴京城的内城相比,完全是因为在这一段的中心,有一个规模空前庞大的白水潭学院,还有一个白水潭兵器研究院和负责警戒的一千名禁军,而《汴京新闻》的报馆,桑氏印书馆的白水潭分店,亦在此间。仅以白水潭学院为例,在校学生已近万人,大部分学生都有书童,以平均每个学生一个书童来计算,就有近两万人口。再加上延请了数百名教师以及家眷,还有许多赴京赶考、或来京游历的学子为了贪图方便与节省用度,也尽量住在白水潭附近,白水潭的人口单就这一项,就已经有三万多。如果再加上其他种种,人口已在十万有奇。虽然白水潭村依然固执地保持着自己的农业化,但是在中心区的一片田园之外,却不可避免地兴建起大量的服务性店铺。白水潭学院区的房价慢慢上涨,这些店铺就自觉地向外扩张,竟然一直延伸到了南薰门和万胜门附近。现在朝廷已经在讨论开封的城墙是不是要向外扩建,将这一片繁华区纳入保护当中,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朝廷在西北用兵,导致财政紧张的话,只怕早就开始建新城墙了。

    吕惠卿挥了挥手,笑道:“他们不知道我的行程,相公不喜欢这些虚文,我们也不必搞这些繁文缛节。等进了城安顿好,明日就可以面圣了。”

    中年人打量着南薰门外官道两边,只见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书店……商店门楼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各色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和汴京内城的繁华比起来,亦是毫不逊色。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惊讶的神色,勒马叹道:“履善,我等不过离开京师三年,这里的变化竟然翻天覆地,真让人吃惊。”

    吕惠卿点了点头,朝书童使了个眼色,那书童便拿出一把铜钱塞给酒博士,吕惠卿笑道:“麻烦你去帮我买几张近几日的报纸,多出来的算是赏你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陈元凤皱眉骂道。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一家叫“蔡水居”的酒楼前,几个店小二看到主顾上门,立即迎了出来,殷勤地招呼着。当下便把家眷们请到了楼上的雅座,家人们却在楼下用餐。

    他叫的那个人,正是熙宁三年与唐棣、柴氏兄弟等人同榜进士,外放晋江判官的陈元凤,这次推行新法有功,治所内赋税与户口都有增加,回京述职,眼见就有提升。而和他说话的中年人,就是居丧三年期满的吕惠卿,外号“护法善神”,深受王安石器重,被皇帝称为“今之贤人”。吕惠卿是晋江人,居丧间和陈元凤相交甚欢,这次正好顺路,就相伴返京。二人离开京师,都差不多有三年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但是以吕惠卿的聪明,很快就猜到了这一切与那个叫石越的年轻人密切相关。他向陈元凤笑道:“石子明名不虚传,履善,现在天色还早,我们不如在前面的酒楼歇会儿。”

    熙宁五年闰七月。数十个人押着浩浩荡荡十数辆马车,行走在通往汴京南薰门的官道上,让人觉得不同寻常的是,这么多人行进,除了车马之声外,却听不到半丝喧嚣之声。一个身着白色长袍,头戴乌纱幞头,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大白马走在车队的最前面。他瘦削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细细的眼睛炯炯有神,留着三缕美须的嘴角略带微笑,顾盼之间,神采流转,实是个俊逸的美男子。同样骑着一匹白马,紧跟着这人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路人们从这一行人的规模与气势来看,就知道肯定是官宦人家举家进京。

    从南薰门和万胜门开始,有几条水泥马路在城外连结戴楼门和新郑门,一直通往白水潭学院,沿路两边,在还显得瘦小的树木之后,各种店铺如雨后春笋般竖立两旁,这些房子与汴京城的不同之处是,大部分都是红砖水泥结构。白水潭学院在九月份即将迎来第三届学生,估计可能高达一万人。而桑充国在开封城的百所义学计划中,在白水潭区的就兴建了十所总计三千人的规模,分散在从南薰门到万胜门的九十度角区域。一片市铺的叫卖声中,传出儿童清脆的读书声,也是所谓“白水潭区”独特的景致。

    吕惠卿和陈元凤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新行当。想不到离开京师不到三年,今日回来,竟然有诸般事物都不知道了。陈元凤忙叫过酒博士,问道:“何谓报博士?”

    酒博士笑道:“哪里会!读书人,官老爷,只要有钱的,都是自己买。听说每天能卖五六万张,上次军器监案,印了十万张,桑家印书坊有时都印不过来,还要请别的印书坊帮忙,晚上那一块灯火通明地加工加点。我们这酒楼里,不过是些不认字的,或者没空读书的,听着玩玩。连相国寺说书的张十三,都是上午读报,下午说书。”他说的张十三,吕惠卿倒也知道,说一部隋唐出名,在东京颇有点名气。

    陈元凤也勒住马头,感叹道:“恩师说得不错,京师的确是日新月异。”因为吕惠卿是他中进士那一年的考官,私下里他便称吕惠卿为恩师。

    酒博士忙打了个躬,笑道:“回官人话,那个读报的,便是报博士了。”

    “报纸?”吕惠卿在旁边听明白了,笑了笑,“是桑充国的《汴京新闻》吧?你们这样做,不是没有人买他的报纸了吗?”

    吕惠卿执鞭上楼,和陈元凤凭窗而坐,谈论些佛老要义,各地风物,一边看官道上人来人往,也别有一种味道。二人正把酒交谈,忽听到雅座之外有抑扬顿挫之声。二人不由侧耳相听,却不是说书人,而似乎是有人在读着什么文章。吕惠卿好奇心起,便吩咐家人撤去屏风,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酸儒,手里拿着一张印满了字的纸,坐在一个小桌子旁,摇头晃脑地读着:“……故曰,治国者当以民为本,民为重……”而一干客人或自顾自地吃着饭,轻声谈笑,视若无睹,或倾耳相听,细细思考,还有人则交头接耳,轻声评论着什么,有鲁莽的便高声问道:“报博士,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给洒家解说解说……”那读书的应了一声,便开始细细解说。

    陈元凤迟疑了一下,提醒道:“恩师,你这次返京,肯定有同僚在城门前迎接的。”

    酒博士本意是想要些好处,不过他也知道这两个官人来头大,倒也不敢轻慢了,见陈元凤生气,连忙答道:“官人想是离京久了,报博士就是专门给客人读报纸的人,各家酒楼都有,一般都是酒楼出钱请的,客人都喜欢这个,哪家酒楼没有这个,生意就不好。他们就在酒楼里、茶馆里给客人读当天的报纸,客人不明白的,他就要详加解说,客人走的时候,也会赏几个钱给他。这些人收入比说书的还高呢。”说到这里,酒博士已是满脸的羡慕,显然这些读报人的收入比他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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