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桑梓儿根本没有想到桑充国会问这个问题，呆了一下，脸立即红到脖子根了。她站了起来，低着头说道：“哥，我出去陪娘一会儿，你等一下也过来给娘请安呀。”说完也不等桑充国回答，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是吗？石越他真的不介意吗？”桑充国愕然道，他一直不敢去面对石越。

    桑充国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唐棣的思想，已经相差得太远，这些在白水潭来说很好理解的思想，到了唐棣身上，就变得无法解释。他尽量平静地说道：“表哥，你读过《三代之治》和最近的《白水潭学刊》吗？公正与中立的报纸，是石越经常提到的。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尊重我们的理想。”

    桑充国并不知道皇帝在接见张商英的时候说他是“卖友”，但是他此时也在受到相同的指责。他的表哥唐棣在白水潭学院找到他后，一把将他拉到房子里，门一闩上，就大骂他没有义气。“长卿，你忘记了我们当年的抱负了吗？我们不是说好要帮助石越，一起实现他描绘的理想世界的吗？你这是为了什么？为了出名吗？你坐牢那会儿，我们远在外地，石越在皇上面前是怎么保你的，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落井下石？！”

    只听桑梓儿轻声说道：“石大哥也未必不介意，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几分勉强，不过他也是知道哥哥做得是对的，所以虽然不高兴，但是还是帮着哥哥说话。哥，你不要怪石大哥好吗？到他那份上，要是完全不在乎，也挺难的。”

    桑梓儿抬头望了桑充国一眼，桑充国连忙把头偏开，他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

    他直视唐棣，倔强地咬着嘴唇，朗声说道：“我没有变心！我这样做，正是为了实现石越描绘的理想世界！”

    几缕阳光照进屋中，桑充国咬紧嘴唇，几道血丝顺着嘴角流下。

    “毅夫表哥回京了，刚刚来家里，见了爹爹和石大哥。”桑梓儿端了一碗参汤，轻轻放到桑充国面前，欲言又止。

    “就是帮助他？做石越的奴才吗？”桑充国微微动气，冷笑道，“表哥，你明不明白，我们要实现的，是石越所提到的理想，我们要尊重的，是那个理想以及相关的理念，而不是石越本人。”

    “我知道。方才爹爹和毅夫表哥都很生气，爹说要停止帮你办义学，不让印书坊印你的报纸，是石大哥劝阻的。石大哥说哥哥没有做错什么，石大哥还说哥很有风骨，他说，他还会亲自去白水潭演讲，让学生们都明白你的苦衷。”桑梓儿抿着嘴，带着几分骄傲说道。

    “什么公正与中立？没有证据说人家坏话，就是公正与中立？我可不明白。”

    “是吗？为了实现我们的理想，你在石越最困难的时候，用焦点版报道一篇毫无实据的丑闻，来损害他的名声？”唐棣冷笑道。

    “报纸的理念，就应当是公正与中立。这也是石越所主张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唐棣冷冷地说道。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恍然大悟，指着桑充国，尖锐地冷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以为实现那个理想，就必须跟着石越，帮助石越。而你以为，别人也可以带我们实现那个理想。原来你想做那个人，是不是？”

    “我本来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发现，人是会变的！”唐棣冷笑数声，打开门扬长而去。

    “你竟然这样想我？表哥，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吗？”桑充国激动得身子发抖。

    桑充国立时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他怜爱地看了妹妹一眼，说道：“妹子，你也在怪我，是吗？”

    桑梓儿垂下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我只想大家可以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哥哥。”桑梓儿敲开桑充国书房的门，桑充国已经好久没有时间回家了，脸色非常苍白。

    “妹子，你是不是喜欢石越？”迟疑了好一会儿，桑充国终于问了出来。

    “梓儿，有事吗？”

    “是吗？”唐棣冷笑道，“长卿，就你读过书。白水潭学院的山长，名动天下的桑公子。你的名气，的确可以和石越当年相提并论了。我不懂你那些伟论，《三代之治》我读过，没有读出你的那句话来。我只知道，石越能够带我们实现一个伟大的理想，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他。”

    唐棣的指摘，句句诛心，桑充国心里一阵揪心的疼痛。

    桑充国轻轻摸了摸梓儿的秀发，叹惜道：“妹子，哥知道你肯定很为难。不过哥也有哥的苦衷。”

    桑充国听到梓儿这话里，竟是对石越情意深重，心里不由一惊。“妹子，我不会怪他的，他不怪我就很好了。我怎么会怪他呢？”桑充国温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