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哦。”赵顼感兴趣地挪了挪身子,问道:“卿如何回答?”
赵顼忍住笑说道:“字差一点没关系,朕也让石越学过字,不过看起来他什么都聪明,就是这个方面长进不大。”
王珪见二人争执,他揣摸王安石之意,自是不愿意引石越入朝,便插话笑道:“石越之才,做个翰林学士的确绰绰有余,只是字写得不太工整。”
赵顼点点头,又笑道:“说起石越,昨天还有御史弹劾他。”
王珪之前因为说了石越的字不好,他不想开罪石越,此时便捋须笑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学生年轻气盛,也怪不得石越的,御史是多事了。”
“臣听说石越的《论语正义》等书已传至契丹、高丽,北朝贵人颇读其书。这是夷狄心向汉化之故使然。”赵瞻老实答道,他与石越并无私交。
他一提到石越的书法,众人尽皆莞尔,连赵顼都忍不住笑了。冯京也有点尴尬,石越一笔臭字,东京城大小官员都知道,就算是普通读书人,也多半引为谈资,毕竟石越是个很吸引士子们注意的人物。想想一个翰林学士有石越那样一笔臭字,也实在是……
赵顼本不过是想说说趣闻,不料一相二参居然认真起来,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始终是皇帝,随便说不得话。幸好这几人还不算太呆板,没给自己讲大道理。想到这些,未免有点扫兴,便对赵瞻说道:“赵卿先回去吧。卿不辱使命,明日中书会有嘉奖的。几位丞相留下来,说说西北的边防如何了。”
赵瞻见说到这些,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做声。只见旁人脸上都无吃惊之色,显是此事众所周知,更觉不可思议。
王安石摇头笑道:“治校不严,倒也不能怪石越,中书青苗法改良,他经常奉诏来制议法令,分身乏术。”
“嗯,卿答得很得体。卿可知契丹人怎么知道石越的?”赵顼略表嘉奖。
冯京冷笑道:“臣以为西夏不过是小疾,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河北、陕西皆是前线,数年之间,既淤田,又差役,又保甲,百姓苦不堪言。庆州兵哗变,并非无由。皇上,便是差役、保甲暂时不能废,这淤田于国无补,颇劳民力,还请皇上先下旨废除这一件。”
赵瞻从容答道:“臣说我大宋比石越聪明之人何止千百,故其仍需加磨砺,方能大用。吾皇正用其为参赞咨议,是锻炼人才之意,谈不上不用。”
“陛下,能招致石越,当然是好事,但是只怕他本人不愿意。现在白水潭学院办得有声有色,石越似乎也是如鱼得水。”王安石虽然也觉得石越才华出众而且并不死板,颇能推陈出新,很对自己胃口;但却又觉得石越有点隐隐约约和新法过不去的意思,兼之他很受保守派大臣的器重,因此一直心存警惕。
赵瞻连忙谢恩告退。赵顼见他走远,才敛容说道:“种谔先胜后败,抚宁诸堡全部沦陷,但是绥州还在大宋手中,夏人兵疲,已欲遣使者前来求和,朝廷当早做打算。朕想知诸卿意见如何?”依宋之惯例,边事皇帝一般是和枢密院讨论决议,但是赵顼即位后,信任王安石,也多和中书诸相商议。
马上就有人想到利用这句话,冯京一向反对新法,但现在王安石在政事堂可以说是为所欲为,王珪与他的作用不过是画押签名而已。曾布为检正中书五房公事,负责新法事宜,凡事只问王安石,完全不理会王珪、冯京的意见,这更让冯京不满。冯京久于世故,自知不足以对抗王安石,只得隐忍。自青苗法改良后,冯京早想拉石越进入朝廷,借石越之力对抗王安石,这时连忙说道:“陛下,石越之材,颇堪大用,又闻名于外国,臣以为皇上应|召其至朝,委以要职,一来使野无遗贤,二来告诉契丹人皇上知人善用,使其不敢轻我大宋。”
……
王安石不悦地说道:“石越现在怎么算是在江湖之上呢?臣也觉得以石越之才,便是做个翰林学士也绰绰有余,但是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
见到皇帝后,王安石先把赵瞻出使的情况详细奏上。赵顼又亲自问了一些细节,便例行公事地问道:“赵卿在辽国可曾在意其风土人情,北朝对大宋的看法如何?”当时资讯不发达,了解敌人对自己看法,多数是靠使者的观察。
冯京见王安石有杯葛之意,连忙委婉说道:“陛下,把这样一个人才放到江湖之上,总是可惜。”
赵瞻连忙欠身答道:“辽人知我圣天子在位,并不敢觊觎我皇宋,臣到契丹之时,契丹魏王耶律乙辛曾问及石越,说我大宋有此等人,为何不能用?”
中书省都堂,刚刚从辽国出使回来的赵瞻正在向几个宰相汇报出使的情况,并且等待皇帝的接见。他一面汇报,一面偷眼打量这几个大宋最重要的官员。王珪永远面带微笑,这个老头完全是因为资历而被皇帝照顾性地升为参知政事;冯京则正襟危坐,他和王安石面和心不和,轻易不会开口;此时真正主持政事的,是那个皮肤微黑,头发凌乱,目光凌厉,衣服上还有一些污渍的王安石王介甫,可惜与自己政见不合。
王安石笑呵呵地说道:“这的确是小节。”他不屑用这个打压石越。
冯京皱了皱眉头,虽怪御史多事,却也觉得石越毕竟年轻,让人抓住了这样的把柄,幸好皇帝并不怪罪,因说道:“臣以为这件事还须责令石越整改才行。白水潭的学员有不少是有功名的,公然打架,有失体统。”
赵瞻抑制住心中的别扭,好不容易才挨到皇帝的召见,因为出使辽国是大事,几个宰相都要一同前往,枢密院也要存档。
冯京闻言吃了一惊,看到皇帝语调轻松,这才放心。又见王安石和王珪都不动声色,心里暗叫一声“惭愧”。只听赵顼笑道:“他的白水潭学院教的课程太杂,学生有的支持程颢,有的支持邵雍,因此三天两头在一个酒楼上打架。整个东京城传为笑谈,御史说他治校不严,有失体统。”
“西夏不可遂图,和议可许,绥州却不可割让。以臣之愚见,则国内先变法,富国强兵,西北遣王韶开洮河,徐谋进取之策……”
冯京讷讷说道:“这个、这个,白璧微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