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石越沉默半晌,黯然道:“臣是不祥之人,所以臣在江湖市井中,或反能为朝廷效力。若是庙堂之上,他日必遭小人之讥。”
众大臣见此情形,便知道石越要得宠了。大部分人自是不愿意扫皇帝的兴头,当面得罪石越这个未来的宠臣,却也有一些人立时变色,已准备出列谏阻——别的倒也罢了,惟有赐紫金鱼袋过于骇人听闻!
崇政殿的召见进行了两三个时辰。皇帝不停地发问,石越对答如流,大臣们偶有驳斥,石越也毫不客气地驳回。宦官几次来请皇帝用膳,都被皇帝不耐烦地赶跑了。一直到王安石劝他先吃饭,赵顼才不好驳王安石的面子,准备结束这次召见。
石越见皇帝说到这份上,知道自己不可不识好歹,而自己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也就不再推辞,叩首谢恩。
“微臣想在西南城外白水潭建学院,讲学授徒,为陛下培养人才,以谢陛下知遇之恩。”石越哽咽着答道。
王安石见赵顼将目光移向他,微一沉吟,说道:“臣以为祭酒这个名字不妥,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莫若以石越为白水潭学院山长,赐正七品薪俸,不必列为官职。出入禁中侍读,也不必为官职,只当恩宠便是。至于赐紫的殊恩,臣以为虽然恩宠过甚,然以石越之经术学问,天下少有,非常之人,有非常之遇,亦无不可。”
石越未及说话,早有官员按捺不住了,出列说道:“陛下,这白水潭学院祭酒当为几品官?出入禁中侍读又是何官职?此皆无例可循!甫一入仕即赐紫,只恐开奔竞之风。请陛下三思!”
可石越只是坚执不肯答应。赵顼终于无可奈何,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甘心地问道:“石卿若实在不愿意在朝,那么卿想去哪里?大隐于市吗?”
赵顼见他担心此事,不由松了口气,笑道:“石卿何必在乎此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卿来自哪里,都是朕的臣民。”他还在藩邸时,就以复兴为己任,常恨身边人才太少,登基后见王安石所问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招致人才。此时自是百般劝说。
不料石越不待他们开口,竟是一口拒绝道:“陛下,草民山野之人,并不愿为官。”
众人全怔住了,不知道石越打的什么主意。虽说皇帝赐官,然后虚伪地推辞一番,本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石越却又不相同,众人知道他拒赴茂材制科许多次,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应当是打定主意出仕了,刚才君臣之间也很投机,怎么突然又要拒绝呢?除非是嫌官小,否则绝无是理。可这官职品秩虽然低,但是恩宠已经很过分了,穿紫袍佩金鱼袋,二府三司以下,谁敢怠慢?
“此话怎讲?”赵顼奇道。
“臣来历身份,皆属不明,陛下虽然不怪,然居朝堂久了,必有人因此生事,到时臣虽想退处江湖,恐怕亦不可得。”
赵顼见他就在汴京附近,又早知道他要办学院,心中略略宽解,因说道:“如此,朕依然赐卿进士及第,著作佐郎、承奉郎,武骑尉,赐紫金鱼袋,改翰林侍读学士为秘阁校理,另除白水潭学院祭酒,又赏白银三千两,绢十匹,白水潭学院附近良田四十亩,朱雀门附近宅院一座,另特许出入禁中侍读,每逢朔日朝请。”
赵顼不悦地问道:“石卿为何不愿意为朝廷效力?”
“朕以为布衣石越才学见识,皆非凡品,拟赐石越进士及第,特除翰林侍读学士、著作佐郎、承奉郎,武骑尉,赐紫金鱼袋——参政以为如何?”赵顼随口说出一大串官名来,在场大臣无不变色。翰林侍读学士一职,品秩虽然不高,但随时陪侍皇帝,参赞机要,当时自宋真宗以后,一般授人,只称翰林侍读,而不加学士,这时赵顼为石越特复古称,已见恩宠;而一入仕,便径授著作佐郎,更是比状元的待遇更高——状元及第,通常授大理评事,而后才能迁为著作佐郎!这两个官职,都已经属于“殊外之恩”了!但这两者相比“赐紫金鱼袋”来说,就更加不值一提,赐紫金鱼袋,是让石越在礼仪上享受三品待遇!宋朝从开国到灭亡,一入仕便赐紫的,仅石越一人而已!
“便依王参政所奏。石卿,卿若推辞,便以抗旨论。”赵顼断然而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