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搬家
沉默良久，他神情复杂难测，正当我的一颗心急遽沉下时，他忽然哑声开口：“好！”
我沉默无语。
“回、回来了——小福晋回来了——”兴奋得颤抖的呼声瞬间传遍整个府邸。
“怎么会？”
他低头只是略一扫视，猛然一震，眼睑飞快抬起，露出一抹惊异之色。我微微一笑，双手十指扯住那串碧玺手串，用尽全力向两边一扯，只听“哗”地一声，串珠的丝线绷断，翠珠四溅，叮叮咚咚滚落一地。
说白了，就是财务归我管，人事归哲哲管，而葛戴作为ceo隐在了幕后。
我苦涩的笑了下，即便是现在这般的动情时刻，他也绝不会胡乱应承那种“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的言语。
倏地我想起一事，急忙抬起头盯住了他。
我挣扎起来，他箍着我不放，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不说他了。济兰是东哥的妹妹，你只是步悠然，叶赫早亡了，管他代善还是济兰，都与我们无关。悠然，我会对你好的。你受的委屈，以后我都会补给你。你会是我的妻子，我皇太极独一无二的妻子……”
等再次陪着哲哲打发完那些琐碎的家务事后，皇太极终于风尘仆仆的返回新家。
“不许装蒜！”我右手往羊皮地图上轻轻一按，睨着他意味深长的笑起，“熊廷弼不在了，你们如何会放弃这大好机会？你去哪我便也去哪，哪怕是去沈阳也不能例外。”
“你的妹妹……”
我叹了口气，踩着灌满泥水的鞋子，一脚才堪堪跨过门槛，忽然迎面扑来一团黑影，不由分说，猛然将我带入怀里。
“你绝不会想到的，是二哥亲自动的手。汗阿玛坚信硕托无罪，要二哥给他个交代，所以……”他冷笑，“他还真是下得去手。”
就好比上次一不小心提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廷弼此人我只知道是个能打仗的人——可怜的我会知道这个名字，还要拜武侠小说《碧血剑》所赐。小说后记中作者金庸曾提及袁崇焕此人，虽然时间过去太久，我现在不是记得太清楚了，但是有两个人的名字却深深刻进了我的脑海里。
对于关外大清创业开国史，我所知实在有限，除了还记得几个人名之外，基本等同于空白。倒是明末一些有名的历史事件，中学课本上却是有学过的，我这个记性不是很好的脑袋里总算还或多或少的记得一些。只是……记得归记得，这些历史还是不方便在皇太极面前多加提及。
雨势渐小，我从头湿到脚，彻底被浇成落汤鸡。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倏然低头，冰冷颤抖的双唇抵死缠绵的吻住我。我闭上眼，泪水无声的自眼角滑落。
皇太极啊……内心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原以为他不会再愿意向我低头——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有些时候又觉得其实自己无法真正触摸到他的内心……他一步步的接近他的目标，一步步的迈向他的理想，这原是既定的事实，却也同时让我无奈的陷入极度的彷徨和不安。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真丝长袍，我静静的坐在绣墩上，任由歌玲泽用巾帕替我揉搓头发。
他……在颤抖，虽然强烈的克制，然而薄衫下紧绷的肌肉依然在微微抽搐着。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一同去……你以后还会见到他们的。”
他定定的凝望住我，目光深邃明亮，煞是好看，仿若漫天黑夜中的一点繁星落在了他的瞳孔之中，眩惑得叫人迷醉。
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却让我如释重负，仿若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我忍不住含泪笑起，手指稍稍一动，手心里捂得发烫的硬物硌得指骨生疼。
葛戴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自顾不暇，偏生娥尔赫是个除了会咋咋呼呼，就只会吃干饭不干活的主儿，整日就听见她在园子里扯着嗓门喝斥奴仆，大呼小叫。葛戴有心想托我管一管，可我在她开口前就借口说自己身份太低，无法服众，推诿得一干二净。
轻轻的抱住他，我靠上他肩头，低声细语：“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在想什么？”
“哦……没。”我猛然清醒，咬着下唇哂笑，“没想什么……”
甫一见面，他便兴冲冲的拉着我直奔回屋。房里的藏书还未完全摆上书架，散乱的堆了一地。
我眼眶一热，无语凝噎。
我身体一僵，愕然抬头，看到皇太极一脸肃穆。
从赫图阿拉城迁往新贝勒府的那几日，尽管府里上下有近百名的奴才听候使唤，却仍是折腾得合府人仰马翻。
“济兰她也有错，希望她受了这次的教训，以后能和大贝勒好好过日子……”
鼻梁撞在他的胸口，我痛得鼻子发酸，抬头望去，记忆中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此刻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没等我再仔细看个清楚，他突然用力一搂，我被他紧紧勒住，差点喘不过气来。
都道是无情莫过帝王！
啊，天启皇帝……
“什么？”
门房奴才给我开门时，脸上仿佛抽筋似的一阵痉挛，瞪着我看了老半天愣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我捋着湿漉漉的头发，哑声问：“我能进去么？”他这才恍然大悟，哆嗦着倒退两步，猛地转身飞奔。
“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没有以后了，她死了。”
“怎么了？”他随手抽出的一张羊皮地图，一边摊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那太好了！”她欢呼雀跃，笑嘻嘻的挨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可我还是最喜欢和乌吉黑额涅住在一起……”小丫头嘴儿特甜，直把我哄得笑不拢嘴。
七月，明万历帝驾崩，其长子朱常洛登基二十九天后，因服食红丸竟一命呜呼。两个月后，十五岁的天启帝朱由校坐上紫禁城金銮宝殿上的那把龙椅。
十月，大金国迁都界藩城。
“能否……放代善一马？”
皇太极进门的时候，屋外的亮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他站在门边不说话，我低着头只是看着他的影子，痴痴的发怔。
“歌玲泽！叫人准备热水……动作快点！”喝斥声中，我被皇太极腾身拦腰抱了起来。
冷眼旁观了两日后，我开始重新审度她，这个外表端庄娴静，来自于蒙古科尔沁的年轻格格，到底还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潜力可挖？有时我甚至冒出个古怪的念头，如果哲哲不是皇太极的妻子，我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心怀芥蒂？也许……我和她能成为朋友。
我抽着鼻子，涩然：“我并不是想离开……”
“乌吉黑额涅
搬家工程耗时颇费，到得正式出发那日，整个赫图阿拉人潮涌动。宗亲贵眷的车队先行，贩夫走卒缀在末尾。
明熹宗朱由校，历史上有名的不爱江山，却癖好干木匠活的文盲皇帝，对于这样一个人用“昏庸无能”来形容他已属厚道，其实说他“祸国殃民”亦不为过。这个小皇帝宠信阉人魏忠贤，最终把一个大明朝搞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直接导致最后李自成的农民起义……
影子在动，一步步的靠近，我心揪紧。头顶响起细微的呼吸声，然后肩上的长发被轻柔的撩起，他拿了梳子轻轻的替我梳理。
我怕……最后他真的会离我越来越远。
他伸手细细的在我脸颊上摩挲，贪恋痴迷的看着我，目光迷朦如雾：“不要离开我！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我猛地一颤。
最后一个字终在他俯身狂热的亲吻下，化作一声呢喃。
他惊讶的望着我，过了好一会儿，眼里渐渐浮现笑意：“果然瞒不了你。”说着，揽臂将我搂在怀里。
我身子瑟缩的偏向一边，却被他伸手牢牢按住肩膀，随即他屈膝蹲下，四目陡然相望，我突然发现他的脸孔竟是如此憔悴削瘦，眼圈瘀黑，眼底布满血丝。
我伸手将他的右手拉起，让它伸直平摊，然后慢慢将左手紧握的东西轻轻放落他的掌心。
我靠在他怀里，两人久久不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太极搂着我的胳膊紧了下：“还有件事，我反复思量，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你说。”
他眸光一闪，虽是转瞬即逝，但那股冰冷彻骨的凌厉却仍是让我深深为之一寒。
“什么事？”听出他话里的慎重，我不禁敛起了笑容。
我在家忙着，可这位一家之主，却早在搬家之前便跟随努尔哈赤及众贝勒先行去了界藩城，不管不顾的撇下一屋子的女眷乱成一锅粥。
“咱们说好了的，你得带了我一同去！”
“你以后还会求我放他一马么？若是下次我死在他手里……”
他太聪明，也太机警，我若是不小心多嘴漏了丁点不该透露的口风，只怕他会将我从里到外盘问个彻底。
这几日我冷眼旁观，发现哲哲这个人其实极赋领导才能，而且头脑极好，在现代绝对是个白领高层管理——她清楚这个机会对她而言有多难得，她在家是最不得宠的一个，若是能借此机会展示出自己的工作能力，兴许会有一番转机。
排在最先的打着正黄旗的旗号，华盖金辇，旌旗飘扬，仅看随行的仪仗便已教人咋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汗王内宅女眷出行，果然创国之后排场和气势已与之前仍属建州部落时无法比拟。
我们这一行属于正白旗，两黄旗后是大贝勒的两红旗，再然后是二贝勒的镶蓝旗、三贝勒的正蓝旗……十二阿哥的镶白旗跟在我们队伍之后。
心里一惊，我虽足不出户，但济兰和硕托通奸这个秘密之前被我无意中窥探到了，我便留了心思，平时也曾多方打听过，外头只传硕托忍受不了阿玛和继母的虐待，准备叛逃投奔大明，结果事情败露。努尔哈赤得知后质问代善，代善维护妻子，指证儿子行为有失检点，努尔哈赤只是不信……
我深深吸气。
我懒得管她们怎么折腾，只顾打理自己这片兔子窝……在毫无秩序及管理制度的情况下，四贝勒府内的主子各自为战，乱得底下奴才鸡飞狗跳，做事混乱无章。
这段家务事闹得沸沸扬扬，倒是白惹了许多人看热闹。
“胡说！”
满脸妒意，恨不能扑上来咬我一口的娥尔赫；极力保持镇定，但表情已显得有些僵硬的哲哲；以及……脸色苍白，悲喜交集，感怀拭泪的葛戴……
这一路上有她伴着，倒也不寂寞。几日后抵达新居，发现新宅选址甚是不错，竟是比赫图阿拉原先的那栋老宅院强出一倍不止，这同时也从另一侧面可以看出，皇太极如今在努尔哈赤心目中的地位愈发拔高了。
我的箱笼是最多的，除了我自己的，皇太极日常穿用之物差不多都在我屋里，所以搬家的时候等于是连他的家当一起搬。
我连坐了两天的凳子，亲眼目睹她打理混如乱麻的家事，竟是滴水不漏，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得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佩服至极。
歌玲泽乖觉的退出门外，门扉被“吱嘎”一声带上时，我心里一跳，搁在膝盖上的十指慢慢收拢。
我虽不喜欢她，却仍是不得不佩服她的睿智冷静，面对一家子上百号的的奴才，吩咐交待下去的事情有条不紊，一桩桩一件件都干得极是利落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不要斗了，好不好？”他无力的低语，“我们……何苦非得这样彼此折磨对方？”
我抱着事不关已，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好戏。花了一天的工夫将自个屋里该拿的、该搬的全都整装完毕，余下的时间正打算好好练练已经有点生疏的刀法，忽然葛戴的大丫头跑了来，说是大福晋累得动了胎气，大夫要她休息，不可再操劳，家事已托了哲哲福晋打理一二，恳求我去大屋添把手。
一为熊廷弼，二乃袁崇焕。
这些年皇太极把家事委任于葛戴，葛戴不敢懈怠，事事都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皇太极的家业越创越大，奴隶人口也越来越多，各处的土地庄子，进账款项也比从前多出了无数倍。葛戴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财政和内务上都搞得不错。这会子突然用上了哲哲，虽是事出有因，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撒手放权的。
葛戴的心思我懂，我虽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但事关皇太极的家业，我就算向来性子懒散惯了，也不会真的忍心撒手不管不顾。她也并非是真要我帮什么忙，只是让我每日到大屋明间坐上一坐，盯着每日进出的款项银钱，其他的人手安顿则由哲哲去安排。
疲乏困顿的缩在他的怀里，他紧张的抱着我快步往我住的屋跑。跑动带起的颠晃令我眩晕，穿过他臂弯的缝隙看出去，淅淅沥沥的雨里站着一排的人影。
“大明皇帝把熊廷弼罢职了……悠然，你说的一点没错，大明这个新帝昏庸无能。他居然罢了熊廷弼的辽东经略，让袁应泰接替其职，可见这个年轻皇帝实在没识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