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那颗钻石中原中也当然没有卖, 这家开在黑市里的店是出了名的黑，既然那个油盐不进的老板愿意为这颗钻石出那么高的价格，就说明它的价值远远高于他给出的数额。
但这并不是他拒绝出售的真正原因。
威逼利诱了一番让那个老板不要把钻石的事情告诉别人，作为交换, 中原中也将这次换物的价格降低了两成, 至于少换的那些食物, 他准备用他自己攒下的钱来补齐。
白濑走出店门的时候十分不情愿。
“那可是……啊！”他还对老板伸出的那五个手指的价格念念不忘, 连带着对坚决不肯卖的中原中也也有了几分埋怨, “只要干了这一波, 我们就可以结束现在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了！”
见中原中也不接他的话，白濑眼珠子转了转了, 换了个话题。
“中也, 你还没说你那个钻石是怎么来的呢？”
中原中也：“帮了别人一个忙。”
“多大的忙能随你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白濑瞪大了眼睛, 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立刻就被中原中也‘嘘’了一声捂住嘴。
他压低声音, 跃跃欲试道：“既然如此, 那我们多帮他几次，是不是就可以……”
中原中也此时的脑子也十分混乱，不过还是摇摇头止住了白濑不切实际的猜想。
“那个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才会这么简单地送出去, 而且对方也不是擂钵街的人，之后应该没机会再见了。”
如果说昨天看到那个自称‘杏奈’的小女孩一转眼就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之后, 他的心里还残留了不少怀疑, 那在知道了她强行送给自己的回礼是真货之后，中原中也的那点警惕心基本就消了个干净。
根据她昨天展现出来的形象，结合着这个钻石的价值, 他猜测杏奈估计是外面哪个家财万贯的富豪家的孩子。平日里大概见惯了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丝毫不知道在她眼里只是装饰品的东西在外面会被众人争抢, 所以才会这么简单地送给他这么一个只是帮她找了东西的陌生人。
换了别人，此刻肯定当作捡了个大便宜，将这个价值连城的东西立刻脱手卖掉，但中原中也不一样。
他自认并不是缺了这份钱就活不下去，这颗钻石和他昨天付出的劳动并不相当，他准备暂时将它保管好，将来哪天如果还能再见到杏奈，再将东西亲手还给她。
没能从中原中也的口中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白濑悻悻地闭上了嘴。
不过这不代表他放弃了。
那还是他第一次和衣食无忧的生活离得那么近，明明只要中也的一句话那笔钱就唾手可得，他凭什么不要！
东西都送出去了，那这就是他们的东西，干嘛还要在意送东西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且他们羊有那么多人，就算中也自己不想，总得为他们整个集体考虑一下吧，只要有了这笔钱，大家的生活都能轻松很多。
等到每天中午定时开会的时候，白濑已经和羊的成员们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这件事，着重形容了一遍那颗极其华美的钻石。
在孩子们的央求声中，不得已，中原中也只能拿出钻石给他们看。
阳光从厂房的天窗上照了进来，正好投在钻石被切割出的尖端，顿时，数道彩光四散折射开来，正好晃进了围成一圈的孩子们的眼睛里。
“啊，好闪！！”
“天呐，原来这就是杂志上画着的钻石，好漂亮！”
男孩子震惊于它的价格，女孩子们惊艳于它的夺目。
中原中也瞪了白濑一眼，换来一个求饶的表情。
“抱歉中也，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大家都这么好奇。”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准备将钻石收回去。这时，忽然有一个男孩说了一句话。
“中也，我们不可以把这个卖掉吗？”
有人起了头之后，用吃饭的长桌拼成的会议桌上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对啊，再漂亮我们要一颗石头也不能吃，还不如卖了换一大笔钱！”
“那我们是不是就能换个大房子了？我想住杂志上那种带花园的别墅！”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那笔钱离开擂钵街了？！”
孩子们兴致勃勃地说着，好像已经看到了他们畅想中的美好未来，然后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中原中也。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中原中也心底一沉，突然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他抿了抿唇，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抱歉，这不是我的东西，就算要卖也必须先去询问一下它的主人。”
白濑冷不丁地开口道：“中也你不是说那个人已经将钻石送给你了吗？那这现在就是你的东西啊。”
虽然这句话也是对的，但中原中也在知道它的价值之后就从不认为这是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可周围的孩子不知道他的想法。
见中原中也不松口，他们的眼神逐渐从兴奋，变成失望，还有那么一小部分在大喜大悲之下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谴责。
“……我去周围巡逻，记得不要把钻石的存在告诉其他人。”
中原中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留下一句话就转头离开了厂房。
关上门的瞬间，他好像听见了一声人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埋怨。
“中也自私鬼……”
中原中也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地合上了门。
他这一出去直接在外面待到了傍晚，连晚饭都没有回来吃，就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半躺着吹风，还带着点期望想着能不能在这个他们遇见的地方等到杏奈。
结果等了大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也对，她不出现才是最安全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中原中也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最后长长地呼了口气。
他一个翻身跳了下来，这次他下意识地提前查看了下正下方的情况，这才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出乎意料地，等他犹犹豫豫地回到厂房的时候，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已经恢复成了和从前一样，中午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还老老实实地上前跟他道了歉。
中原中也惊讶极了，本来有些郁郁不振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在心里暗自感动大家的体谅。
一只胳膊忽然搂上了他肩膀，白濑凑近对他小声邀功道：“你走之后我努力说服了大家，我们毕竟还是一个集体，总不能因为一点钱就开始内部分裂吧。”
中原中也神情微动：“你说的对，谢谢你帮我说话。”
白濑：“既然不打算卖，那就把那颗钻石藏好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也只有中也你能保护好了。”
中原中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结果没过几天，擂钵街这片区域内就突然兴起了一个流言。
——羊之王的手里有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
再次将一群躲在建筑物后面偷袭的家伙打倒在地上，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整理了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波了。
虽然以他的体力就算再来双倍的人也绰绰有余，但这附近人大多都被他教训过一顿，亲身体验过他的武力之后便不再试图招惹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小虫子持续不断骚扰的感觉了。
他用鞋尖掀开其中一人挡脸的布，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中原中也眉头一皱，“这不是周围那几个组织的人。”
擂钵街生活的人都很有领地意识，一般并不会私自踏入别的组织的地盘。而且这几个人的脸也相当面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迫于层出不穷埋伏的人，今天羊的外出小队出来没多久，就提前回到了厂房。
中原中也环视了”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黑市换物店的老板就只有我们羊的内部成员。那个老板嘴巴很严，而且如果他对这颗钻石还有竞争的心，就不会宣扬出去让那么更多的人知道，所以只有可能是你们其中的某个人说出去的。”
人群中有几个孩子的肩膀一抖，没藏住露出了些许心虚的表情。
中原中也眼睛一瞪，刚想继续说什么，白濑连忙上来劝架。
“算了中也，说出去的人肯定也不是故意的，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怎么对付那些想要钻石的人吗？”
中原中也并不同意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但见能疲惫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隔着厂房单薄的墙面，他忽然听见外面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闷响。
——是他布置在附近的陷阱被触动的声音。
中原中也霍地站起身，几步走到了窗前，谨慎地侧过身向外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数量可观的人影正在向着这里逐渐接近，除了一两个熟面孔之外，全是来历为止的陌生人。
不过站在最前面的其中一人，中原中也曾经偶然间见过他的脸。
那人是驻扎在擂钵街另一边的一个中型组织的头目之一。
中原中也收回视线，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其他成员，语气强硬地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第一次经历这种态势的孩子们顿时慌张了起来。
“怎么办，他们都是为了钻石来的吗？”
“中也你能打过那么多人吗？！要不然我们现在先逃吧！”
白濑站出来道：“外面的人太多了，中也就算再强也护不住我们所有人，不如我们趁着他们没发现的时候先一步撤走，但那枚钻石不能留了，中也。”
他认真道：“它对我们来说是个烫手山芋，会接连不断地引来麻烦。他们不是想要吗？不如就将它卖给外面出价最高的人，让他们顾不上我们开始内讧，后续的注意力也会转移到最终买走钻石的人身上。”
这个办法一出，厂房内安静了片刻，有了第一个提议的人之后，其他人都同意地举起了手。
然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站在了人群外的赭发少年。
中原中也浑身一冷。
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泠冽的冰川，那些质疑和期盼的目光变成了耳边呼呼吹奏的寒风。
咚咚。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
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同意白濑的办法？
咚咚——
似乎是因为没有收获到注意力，头顶的敲击天窗的声音变得更大了点。
中原中也被惊醒，倏地抬起了头。
紫发女孩瞪着眼睛和他对视着，丝毫不顾对方眼里的惊讶，再次用力砸了下玻璃。
她穿了一身和之前款式不同，但同样华丽的裙子，紫色的长发被一个金灿灿的鸟型发饰梳成公主头，明明是身处废弃厂房的天窗之上，却丝毫没有被环境映衬得黯淡下来。
“杏奈？！”
中原中也调整重力，跳上去打开窗户将人接了下来。
他的异能力只需要接触就能发动，正常只需要握住女孩的手，但当他伸出胳膊的时候，杏奈十分自然地半提起裙子，坐进了他的怀里。
被突然袭击的中原中也僵着身体，半天没有动静，她不由得不满道。
“怎么了？快带我下去啊。”
“……抓稳了。”
他的手垫在裙子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中原中也的耳朵立时红了一片。
双脚落地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将人放了下来，自己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旁边围观的孩子们此时都已经看呆了。
他们大多都是从记事起就生活在擂钵街，没有身份证明没法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也就几乎从未出过这片纷争的地段。
擂钵街里自然不只有羊这群未成年，但他们绝对是孩子里生活得最好的那波，虽然从未表露出来，但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优越感。
但现在，这种不堪一击的优越感在亲眼见识到无法逾越的差距之后，彻底破碎成了满地的玻璃渣。
这个紫色头发的女孩比他们都小，皮肤白皙娇嫩得好像从未晒过太阳，穿着的裙子比他们在杂志上看见华丽数百倍，脚上还穿着一双透明的水晶小鞋子。
几乎在看见她的第一眼白濑就明白了，那颗钻石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咽了下口水，掩饰住眼里情绪，对中原中也问道：“这是中也你认识的人吗？”
“啊，嗯。”中原中也含糊道。
他并没有说出有关钻石的事情，只是简单介绍了下女孩的名字，便皱着眉语气严厉道：“你来这儿干什么？不，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爬到了屋顶上？”
杏奈撅着嘴整理了下裙摆，完全没有心虚的感觉。
“上次我走之前不是说了‘下次见面’吗？”她抱着手臂，对着中原中也扬了扬下巴，“我太无聊了，反正也没事，就来找你了。”
“重新见到我是不是很开心，很荣幸！”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厂房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已经接近到了他们能够听见的距离。
“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你身边有没有护送的人？赶紧让他们带你离开！”他低声喝道。
杏奈骄傲道：“我想要偷溜的时候没人能够找到我在哪儿，怎么，怪人哥哥你要玩捉迷藏吗？”
羊里的一个女孩忍受不了地大声喊道：“中也哥，你还跟她废话什么，那些家伙快要打进来了，还是把钻石留下快逃吧！”
“钻石？”
杏奈一愣，在回想到她说的是什么之后，眼神不善地看向中原中也。
“你要把我送给你的东西给谁？”
空气安静了一瞬，这句话仿佛在厂房里投下了一个炸弹，羊的孩子们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杏奈。
他们知道中原中也的钻石是别人送的，但不知道送他的人居然是这么一个年幼的女孩。
……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她可以随手送人，他们却为之沾沾自喜，甚至如今还要担惊受怕？
奇怪的氛围渐渐弥漫了开来。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并没有发现。
听见杏奈的话，中原中也知道她误会了，但他没有着急解释，毕竟现在时间不多了，还是快点从包围圈里出去再说。
然而他不说，白濑便趁机代为说明了下现在的情况。
杏奈听完勃然大怒，头顶的紫发刷地一下竖了起来。
“什么？！有人想抢我送给你的东西？！”
她脚下踩着的鞋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几步走进扯住中原中也的袖子，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抬步就往厂房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回过头，目光在羊那群神情各异的孩子们上转了一圈。
“你们太弱了，还是快点从后门跑吧。”她好像是对待自己的所有物般，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胳膊，“这里有我和这个怪人哥哥在就行了。”
说完，不顾他们的反应，用力一脚踹向紧闭的大门。
没，没踹开。
中原中也不合时宜地感到了一丝好笑，在杏奈控诉的眼神中帮她推开了门。
外面的人来者不善，已经呈包围状在大门前围成了一圈，看到出来的人是两个小孩，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你就是传闻中的羊之王？哈哈这么一看，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那个中型组织的小头目散漫地笑道，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附和的嘲讽声。
“你们应该也知道靠自己是守不住宝藏的吧，识相的话就快带把东西交出来。”
中原中也攥紧了拳，表情冷凝。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捏紧了那颗钻石，掌心被尖锐的菱角硌得发痛。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袖口被轻轻拽了两下。
“还没打呢，你不会先害怕了吧。”
杏奈目光灼灼，毫无惧色。
“你比他们都强，那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中原中也的口袋处，“不会是在考虑要不要把东西给他们吧？”
钻石的价值被传播开了之后，就算他打退了这一波人，必然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敌人被利益驱使着一步步前来。
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本来应该生气的杏奈却突然笑了出来。
她将自己的手摊开放在了中原中也的面前。
“爸爸说过，让别人为难的礼物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礼物，上次找东西的回礼我下次再给你，这个就先交给我处理吧。”
中原中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那颗璀璨的钻石放在了她的手心。
对面立刻骚动了起来。
小头目还以为他们准备妥协地将东西交给他们，脸上已经露出了贪婪的光。
杏奈上前几步，将钻石高高举起。
“这是我送给羊之王的东西，但现在我反悔了！”
女孩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地上。
“我最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你们不是想要吗？”
她的眼中突兀地闪过一道金光，本应为世界上最为坚硬的矿石之一的宝石就在无数人火热的目光下，骤然破碎成了一片亮晶晶的尘埃。
所有人都大张着嘴，鸦雀无声。
杏奈对他们做了个鬼脸，“哼，毁掉也不给你们！”
趁着他们失神之际，她叉着腰，小手豪气万丈地用力一挥。
“上啊中也！给我狠狠地把他们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