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柴五之死
七月，太阳正站在天空的最高处，在这个日子里，梦星技术职业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即将离开校园，开始在社会上闯荡。
回想至此，我们的人生处处是离别，不要为此伤感，仔细想想，相拥后的信誓旦旦，是为了下一次的喜极而泣……
“该死的太阳！就不能像个小女生一样矜持一点吗？拿几片乌云遮一遮，阳光像是大老爷们的裤衩子，到处扔！”
顾锋指着太阳大骂道，现在的他真可谓是狗路过都要惨遭毒手，被咬上几口。
骂完，热得出汗。一抹额头，坐在地上，拿起一旁的投职简历扇风，厚厚的一大叠，不是他的，是身旁的黑胖子男人，大他几岁。
一把夺过，仔细将一页简历上的一角捋顺，朝着一旁的顾锋大骂。
“你大爷！二百五，太阳当空照，热死你算鸟，干嘛拿我的投职简历扇风？给弄皱了，就他娘的给你拉去太阳底下游街示众，边走边拿老太婆十年不洗的鞋底板抽你丫屁股，看你两块臊子脸往哪搁。”
顾锋不理会他的咒骂，一拍他的肩膀，从他的口袋里摸索，将两块未拆封的烟盒扯出，红壳子包裹着。
平时，柴五舍不得抽这么贵的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拿来向学校的招聘人员“讨好”。
“柴五，不是我说你，干嘛这么阿谀奉承？买这么贵的烟去讨好别人，有屁用，不如拿来孝敬你兄弟。”
顾锋将一盒红壳子放回他的口袋，从另一盒当中掏出两根，一根自己叼着，另一根塞进了柴五的嘴里，做完这些，很随意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一气呵成。
“你懂个屁！你柴爸爸今天可是用这来送礼挣人情的，送给你，也不撒泡聊照照，是不是脸上抹了腮红，你也配？”
从口袋中掏出火机，心烦，这东西他说要戒很多次了，哪一次成功过？哎~！自己怎么说也是意志力非常坚定吧，简直只能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戒烟排行榜，如果有，全球戒烟榜自己一定是榜上有名。
从大学刚进校算起，到现在，多年以来，自己保持一天只抽一根烟的良好习惯，绝不多抽，别人递烟，不好意思，不抽、在戒，多年来磨砺出的幸苦成果，眼瞅着就要有质的飞跃，两天一根，却在要成功的节骨眼上出了问题，什么问题？
“肺老是有点痒，你再来一根不？”柴五向他递烟，顾锋摆手拒绝。
人呐，有烟瘾之后，就有个毛病，有心事，就肺痒，心事越重，肺越痒，跟着烟瘾就大，恶性循环，就像是上厕所得带纸，有心事需要烟，规矩都定死了的，缺不了这个……
给顾锋点完烟，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是知道他们就要离别，有些话并不是朋友之间适合说的……话一上口就是这样，跟屁上节骨眼没多大区别，想要忍着，忍得了？难憋……
“你呀，要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别在一天吊儿郎当的，像个什么？街溜子、大爷似的，钱真不好挣，多在脑子里装点知识，学历太低了真没用。”
弹了弹厚厚的简历，一口便将烟吸掉了多半，由红变灰，落下，随风而去。
毫无预兆，破口大骂，“他娘的，世界上有没有后悔药？有没有？有的话顾锋你去给我多买几瓶，我他娘的今后当饭吃！”
柴五双手抱住脑袋，烟这东西是真难受，仔细想想，是自己不想戒烟吗？外界的压力不消失，这东西可能会跟他一辈子，直到死……“多特娘的难受啊～”
“哎哟喂~，现在想想真后悔呀！上大学了一个女朋友都没找到，我混成啥子样了？街边的狗都不如，养殖厂里的猪更不如，猪活在厂里那叫啥？享受来的，吃了睡、睡了吃，整天别人伺候着，知道昨天是啥日子吗？嘿～，想想就来气，昨天养殖场里的猪，对象包分配！两头猪住单间，简称‘情侣套房’还有空调勒~，就那梦星养殖场的事儿。”
捶胸顿挫，堂堂八尺男儿，怎得就落下眼泪来？
“哭啥啊？你喜欢上养殖场的哪头母猪了，被分配给了一头情敌公猪这算啥子事儿～有兄弟！这事包我身上，咱等会儿就去养殖厂，将那头母猪买下，送入你的闺房，顺带的，将那头公猪给宰掉。”
顾锋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在简单不过，男子汉大丈夫，眼泪给咱憋回去！
一拍肩膀。“那头猪做成啥我都想好了，你不是最爱吃猪脑子嘛~。嘿，那你可是头一遭啊，谁不想把情敌生吞活剐的，又有谁能如愿？这死猪，头就咱给他摆正了砍，现杀先吃，先卸下他的前后腿，那里的肉最肥美，在炖一锅大萝卜炖猪蹄，头要慢慢来，连着吃七天，咱再把它的骨头扔给野狗。”可谓是残忍至极。
“在者要不然把骨头扔给那头母猪，让她长点记性，做出警告，别做猪界‘潘金莲不守妇道’，你‘武大郎’啊～”顾锋点了点自己胸口，“可有‘打虎英雄’罩着了～”
话听着听着就不对劲，合着伙你把我的性趣向都给改变了？不对，这是把种族都给变了，“去你大爷的！母猪送你闺房要不要？要不要！”
“要啥要？这不是你自己提的吗？啥、啥、啥人不如猪的，母猪包分配，你凑啥热闹？你能和猪比？它们啥种类知道吗，高山黑皮猪，猪中贵族，你是啥？人类正宗臭屌丝。”
顾锋蹦跳起身，一拍他的脑袋，真听不得他说这些话，你在怎么差，也不能和猪做比较吧，去羡慕它们，奶奶的！真掉价～
“有你可真是我的福气，我她娘的是在举例子。”
柴五了泄气，无精打采说道。他那人，就那样，一会儿激动一会儿萎，一个大男人内分泌失调，铁定有病！肾虚～。
“我就是抱怨自己没谈过女朋友，想抱怨抱怨而已。”
将手中的简历一甩，猛然想起一段往事。
“你说现在的女孩是不是都信星座？我小时候扯别人女孩子的马尾辫，他为了报复我，在我午睡的时候扯我头发，绑在小草人身上艹！扎我小草人的弟弟……导致我活了二十多岁，女孩的手都没牵过。”
得～医院挂号，除了肾科，还得挂脑科。小草人？这不道家的嘛，跟星座有几毛钱关系？
星座阿姨不玩巫术那一套，她招你惹你了？就冲你这句话，义愤填膺，为了星座阿姨也得骂你几句。
“你就是长得丑，癞蛤蟆整天想着吃天鹅肉～兜里有几根毛？一天到晚，揣着石头都听不着响。”顾锋手指比出个四。
“疯狂星期四～同样的借口，你丫找我几次了？v我五十，v你大爷！一想到就来气，哪个女孩瞎了眼会看上你？”
顾锋越想越来气，跑去他面前，假装自己双手握着铲子。
“学校西边的山上，有座乱葬岗，我俩儿今拿铲子去看看～给你配一桩冥婚，墓场的可不行，都有名有信儿的……”
“你大爷的！”柴五越听越不对劲，“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还在这儿落井下石……”
未等他话说完，顾锋便开口打断。
“你是我女朋友啊，干嘛要安慰你！？”顾锋气的敲他的小腿，他怎么这么矫情？还安慰，你流下眼泪来，是不是还要我帮着擦？尽心呵护呀？屁勒～你是温室的花朵咋滴？
瞧着正逐渐加重力道敲打的顾锋，没来由的出现一个念头。怎么突然觉得他长得不错？左眼角还有一颗泪痣，看着挺秀气的，和自己关系那么好，他怎么就不能是一个女孩子了？为什么呢？奶奶的，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女人缘？
“你大爷！”顾锋一个大跳，蓄力巴掌摁在了柴五头上，你他娘的真是饿了。“你想对母猪下手就算了，还想把你那奇奇怪怪的择偶标准转移到你兄弟身上。”
“那我宁愿要要高山黑皮猪！起码是母的，我这辈子都不可找公的，特别是你这种没屁眼的家伙。”
柴五捂住头，要不是你大爷正处于离别时伤感的情愫当中，不然非得和你这自作多情的不要脸干一架。
不是你哪来的自信和高山黑皮猪比的？不对！啊呸！啥高山黑皮猪，你丫的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塞进我脑子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和你干一架，非要让你记得，不是四六而是柴五！
“大爷的！别发癫！”柴五力大如牛，一只手便把顾锋的两条胳膊拿捏住，动弹不得，而后，另一只手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弹他“蛋”。
说实话，这个世界真的好不公平，为毛都是猩猩进化来的，他柴五手脚功夫怎么的就是比帅气且风流倜傥的自己强？柴五松手，手臂传出刺痛，这东西出手真没轻重！
对着膝盖呼呼吹气，磕破了皮，暗自下定决心，要锻炼，等到哪天能单手拎起这死胖子，定要将他痛打。
“你他娘的真是进化过头了，你搁原始丛林里，你这黑胖黑胖的身材，保准在猴子堆里当老大，这优先择偶权就落你身上了。”
“去你丫的，我他娘的是后悔没有好好读书……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真心对不起曾经那个对有梦想，憧憬未来的自己。”
重重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一想到这儿，心里总是不舒服。
“刚上初中对自己说要好好学习，将来当大老板、科学家，到高中对自己说要好好学习当公务员、医生，大学时对自己说要好好学习争取升本……”
毫无例外，全都失败，学习这东西难道跟买彩票是一个道理，还拼点运气？那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不多说，东式转运法，“踩狗屎”，争取多在狗狗宠物店走走，那里地上狗屎多，容易走大运。
“大爷的！知道吗？月薪5000，包五险一金对我来说都是奢望，你猜怎么得？大部分工作实习没工资，还要自费买五险。”柴五打了个冷颤，朝着自己的鼻子一捏。
顾锋憋不住笑，他这是什么模样？黑猩猩爆改大水牛，合着伙他生物种类还能随便切换。
“我就觉得自己鼻子上有个环，这辈子我明明投的是人胎，活得却像个牛马一样。”
“牛马顿顿有草吃，死了肉还能值钱。你呢，顿顿有肉吃？这世界人肉可卖不出去，你在膘肥体壮，也不能按猪肉价出售啊。”
“大爷的！”柴五破防，指着顾锋的鼻子骂，将烟头弹到他的脸上。
伸手挡了一下，胳膊朝向他，上面还有和他刚打架磕破的皮，和丝丝血迹，伤口正和空气“发酵”挺疼的。
柴五泄了气，坐在地上，将投职简历放在地上，又分出一部分给顾锋垫垫屁股，地上正热。
“一张四毛五，总共去了我二十块六三毛五，不指望他能递到那家大老板哪儿去了，给我垫屁股都比送他们办公桌去值当。”
“我们认识多久了？”
顾锋随他坐在地上，天气依旧炎热，四周人来人往，争分夺秒，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毕业季以后，他们的时间注定不再像以往充裕，没多少属于自己，地上散落着他人的投职简历，无处安放，就像人生何去何从？
唯有地板愿意接纳它们，混着别人的泥脚印，早已在人来人往的过程中，弄得脏乱不堪。
“刚进学校就认识，我忽悠你办电话卡，骗了一百多，你也别介意，我就要走了，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说到这儿，柴五莫名的伤感，这烟恐怕是假的，奶奶的，不解忧愁就算了，还特娘的越抽越伤感？能不能举报，假一赔十的那种。
“你大爷，说到这儿我就来气，怎么就偏偏选中我，骗我买电话卡？”
“你丫长的傻里傻气，不骗你骗谁？”
柴五拍了拍他的头，这小子，真不是好东西，发现上当受骗之后，跑去学校举报，搞得他落下了个处分。
“学校给我安了个处分，全校批评，你还真记仇，一百块买通学校播音处的学生，连着七天，每到下午五点就播报，就骗你一百多，有必要这么报复？算了，过去事不多说，咱俩就算扯……”
话还没说完，顾锋便站起身朝着柴五的后背踢去，实在是和这家伙煽情不了一点，一煽情，他便要给你整些不愉快的，活该这家伙当猩猩、当水牛。
“你大爷的，还好意思提这茬？你要毕业了处分报告都没写，全攒着上个月了，四五十份报告，你大爷起码写了一半，一份好几千字了，你大爷的，好意思开这口？”
“哈哈哈！这就叫不打不相识。”
也许是知道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罕见的对他没有调侃，换了一副口气，轻声道：
“晚上咱找地方吃串子？喝小酒？”
“谁请客？”
“你都要毕业了，肯定是我呀。”
“哈哈哈！必须的，那不得宰你一顿好的？”柴五大笑着起身，将屁股下的投职简历踢向一旁，任其散落，不再去想。
世界上的忧虑哪有那么多？就算有，也跑不上大爷的我的酒桌。
“笑笑笑！你笑的时候像只猪，八辈子没吃过烧烤？”顾锋笑着与他开玩笑，有时候，人的生死就在别人话语的一线之间。
柴五此次，带着两包红壳子烟，与一大叠投职简历，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不死心。
他本选择明天死的，一个朋友，顾锋请吃串子，让他明白世界上任有关心他的人，什么时候死？可以是现在，也可以是以后，明天、后天、大后天，谁知道了？可好巧不巧，顾锋没来由的加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吃完串子喝小酒，好投胎~ ，投胎就去找老母猪咯……”在柴五耳朵里“死”很扎耳、更扎心……
当天晚上，梦星职业技术学院的楼顶，四周还冒着热气，胖子柴五立在上边，“往前看，自己的人生毫无希望。”
往后看，自己这一生充满坎坷，又为何充满坎坷？
“因为我父母不是有钱人，我不是富二代，我长得丑，长得胖，没有女孩喜欢我，成绩更不好……大爷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多缺点？”
抑郁症病发的最后一个阶段，或是楼顶，或是公路，更或者是天桥上，地点很多很多……
他的脑子里有千万种自杀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拖家带口，自己曾经令人羞愧，想死的陈年往事，全都自觉排好队，一个一个接连蹦跶出来。
眼泪穿过一层层，楼下漆黑一片，柴五想着怎样跳楼会体面。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越起心头，是白天与顾锋的闲聊。
“后悔药哪里买？先备着，下辈子用……”
死，很难吗？说的轻松，一闭眼跳楼就行。运气差的，好死不死，一下没死透。
柴五疼的想骂娘，却又无力开口，疼痛布满全身，清楚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开裂，血～正流出，肉与灵魂正在分离。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正在分尸自己。
“早知道跳楼这么疼，就该吸煤气的……再见了，爸妈，孩儿不孝。”
柴五颤抖着说，望向前方。
“可我真的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