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墙篇·13

    澹止可没时间调查民意。

    黑洞里的未来引起她的警觉，朵莉也觉得民间流传的“辐射源”不像是空穴来风。二人跟周昭要了当年的线索，跟着排污水管生产工厂一路追查，找到了市里最大的一家蛋白质营养液生产地，这个工厂来头不小，湛临市官方都经常来采购。

    一个藏在工厂里的聆听者想办法让两人都进入流水线上班，澹止顺便跟为数不多的工人了解信息，果然这个工厂有一点很特别：每个月的例行检修时，会有蒙着帆布的大卡车运来什么东西。

    两位女士全副武装，穿着工作服、长水靴和隔离手套，眼神呆滞地看着滴管工作，时不时伸手扶正包装瓶，防止不必要的污染。

    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当社畜的痛苦，站在永不停止的流水线前面重复同样的动作，听到一小段音乐就停下手里的工作，去对面的食堂吃午饭。澹止每天站得腰酸背痛，朵莉也同样失去了活力，形容枯槁。

    不过这种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工厂检修，所有人都要撤场，今天她们得加班加点把活干完。同样，今晚也是调查工厂的好机会。

    轻快的下班音乐响起，所有人纷纷离岗，机器逐个停止运转。澹止二人脱了工作服，重新蹑手蹑脚地回到流水线。

    等了不知多久，一片黑暗的工厂大门前被车灯照亮。卡车上下来三个穿着生化防护服的人，他们似乎对工作习以为常，并未认真检查周围的安全情况。两个人跳上去，先往下抱了个圆形的桶。

    澹止看得真切，那是一段排水管，她在周昭给的资料里看过无数次，早已把那玩意儿的构造刻入大脑。

    排水管很快被人滚进了工厂，朵莉拉拉澹止的衣袖，车上两人开始往下抬担架，尽管担架上盖着白布，依然能隐约看到下面是个人形。一共十几个担架整齐摆开，每五个被装进扁平的移动推车里，推入工厂。

    这倒是个潜入的好时机，澹止趁着两个人进入工厂的时间，拿着手里的塑胶手套，包裹上一块小石子，用力往车上扔去，发出闷闷的“咚”的一声。

    正歇脚的那人被吓了一跳，立刻从侧面的小梯子爬上车顶检查，澹止早已准备好，从盲区绕到担架前，把白布下的人拖起来，重新扔回了车厢里。她接触到那个人时，感觉到对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仍在规律呼吸，这让她心头发紧。

    但情况不允许澹止想太多，她俩迅速在担架上躺好盖起白布，不多时就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塞进架子里。在白布的缝隙里能看到她们路过工厂的流水线，打开原材料密封室的大门，又绕过高高堆起的货箱，继续走了十多分钟。

    “叮”，是电梯的声音。工厂一共两层，二层都是机器在工作，根本不需要电梯，难道她们已经出了工厂？澹止回想工厂周围的高楼，感觉到电梯开始上升了。

    那两个抬担架的人开始聊天：“我打算今年结束就不在这干了，太缺德了。”

    另个人接话：“但是工资高啊，你辞职了你老妈那病怎么办？”

    “唉，走一步看一步了。咱们今天是不是得送到六十层？”

    “嗯，上周就转移了，只不过你请假还没来过。”

    电梯到达，推车前进。澹止能感觉到非常明亮的顶灯，还有从缝隙里看到的极为干净的地面，外面有双层安防门一闪而过，轻轻的耳语传来。

    “……ta在这里”

    “你也一样……”

    “毁灭……毁灭……”

    “……快来……打破……”

    “让城市成为我们的……”

    “乐园……”

    断续的意味不明的话始终在萦绕，推着车子的人恍若未闻。

    她们被放在一间相当大的冷库里，温度虽低但不致死，澹止掀开白布，被眼前一幕震撼。无数抽屉一样的储藏盒里塞满了人，从过道看去整齐却也密集，这间冷库大到无法想象。

    “澹止姐姐，我有点难受……”朵莉面色发绀，抚着胸口，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不止是她，澹止也相当不适，从刚才就一直存在的耳语骤然增加，身边数不清的人仿佛在昏睡，又仿佛每一个都在蠢蠢欲动，像人在即将睡醒前的焦躁不安。

    在看不到尽头的过道中央，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澹止。她努力屏蔽耳语声，朝光源走去。离光源越近，“抽屉”里的人就越躁动，可他们没有一个真正醒过来。

    冷库正中是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跟监察队装动物的笼子很像，澹止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外面的金属已经异化，似乎有五彩斑斓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密封的金属箱子表面扭动着花纹，看一眼就觉得头晕恶心。

    耳语声亦在此刻到达顶峰。

    “……生产！灭亡！”

    “同化！同化！”

    “毁灭！毁灭！毁灭灭灭灭灭……”

    声音全部扭曲成怪异的音节，拖长了想要刺破耳膜，钻进大脑。澹止想要往回退，脚却不听使唤一直向前走，向着金属箱子靠近。在她的脚踏过镶嵌在地面的线圈时，一道电流击中了她。

    被电的头昏眼花的澹止，在那一瞬间看到金属箱子外面出现了一层血红色光华，显然这东西还有肉眼不可见的保护措施。

    警铃大作。澹止猛然清醒，第一时间往回跑，她扯过白布撕开，分别给自己和朵莉蒙住下半张脸，冲向冷库大门。脑袋里的系统播报说了什么，但因为电击和耳语过于强烈的后遗症，澹止一个字也没听见。

    澹止勉强能保持清醒，她知道刚才触发了警报，只有躲起来找准时机才有机会出去。出了冷库她拖着朵莉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终于在一个监控盲区看到可以拆卸的通风管道。小姑娘被塞进去时一边干呕一边唱山歌，看起来像刚从医院出来的患者。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俩迟早会暴露。澹止揪起朵莉的耳朵，一字一句道：“你再不安静，任务失败世界就会重置。”

    这句话比任何污染都管用，朵莉打了个冷战，猛然闭上了嘴。

    幸好，等到实验室的防卫机器人追踪到通风口时，她们早已从管道中爬到大楼另一边的走廊，这似乎是一处正常的办公室，早到了下班时间，澹止和朵莉走了清洁通道，顺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