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墙篇·3

    再醒来时海上的雾已经散去，朝阳初升，距离澹止看到的“灰色长条”近了些，她摸摸海豚的头：“你们好聪明哦。”

    得到夸奖的海豚兴奋一跃，差点把人从背上甩飞。

    澹止问系统：“可以告诉我我睡了多久吗？”

    可能这个问题无关痛痒，系统很快回答：“总计9小时16分。”

    看来现在也就早上四五点钟，自己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睡了一夜，澹止有些懊恼地捶锤头，趁着风平浪静从头开始理顺一切。

    莫名出现在木舟上之前，澹止是一款游戏的最终boss，居住在月海深处，她是那个世界的至高存在，用系统的官方称呼完全可以概括：世界主宰。

    她的“程序工作”，就是在领地进入挑战者时，召唤出自己的意识分身去迎战，在意识分身被击败后，本体才会全力出击。

    澹止不清楚是谁把自己放进那个世界的，也不知道日复一日去迎击那些冒险家们的意义是什么。仿佛无形中有更高层的存在，把她像个物件一样随处摆放，轻言慢语就能定她生死。

    她的脑子里有正常世界的基础知识，也知道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可是回想起以前，她像是头上被蒙了一层保鲜膜，一切感觉都很朦胧。

    直到某一日，一队前来挑战她的冒险家在即将失败时相互埋怨，她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嗔怪：“真是的，不知道我们一下午时间浪费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

    是啊，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澹止醒了，从那层“保鲜膜”里解脱出来，被扔在这片凶险的海上，她头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感受”，原来太阳在海上升起是很美的，原来昨天她那么拼命，是因为求生的本能，原来痛是会让人烦躁不安的。

    澹止在恐惧中察觉到新奇，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兴奋——那是期待，她开始期待自己今后会怎样活下去。从前她也活着，只是现在一切变得更鲜活了。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无风无浪，是海上难得的好天气，因为三只海豚的尽心保护，使得一些小的变异鱼类不敢靠近这边，澹止努力把衣服上的血迹洗掉，估算着时间，应该再有半天就能上岸了。

    只不过海豚们离岸边越近，情绪就越低落，换做是前一天，澹止已经能跟海豚以肢体做简单交流，现在三只海豚眼里似乎盛满悲伤，花活也不整了，驮着澹止老老实实往前游。

    离得近了，澹止才注意到，自己在远处看到的“灰色长条”，原来是绵延几百公里的金属墙壁。

    她虽然没在正常的人类城市中生活过，但也是知道海边应该是沙滩，椰子树，观光步道，总之从没听过沿海筑墙这一说。

    海豚在距离城墙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时，依依不舍地放下澹止，轻拍她的后背，示意接下来要她自己游过去了，澹止再次道了谢，往城墙边游去,不多时爬上了岸

    说是“岸”，从海水到墙的距离不过四五米。仰头看去，金属围墙高耸入云，落日余晖打在墙上，坚硬的金属墙壁反射了温暖的光，有种森冷的美感。

    这座墙隔绝了城市与海，澹止听不到一丝城市的喧嚣，只有轻轻的海浪，不时卷在岸边。不过那是什么东西？不远处，海浪冲上来一条白花花的物件，澹止走近了，发现那是一截断肢。

    是人类的断肢，已经被海水泡得变了形，奇的是正常长度的人类手臂，断裂处却延伸出接近两米的骨头。大臂处的断口并不整齐，仔细看，倒像是骨头生长过快，硬生生把手臂撑断了。

    就在澹止愣神时，有人冷声问道：“什么人？！”

    她回头看去，一队人从城墙的转弯处过来，穿着统一的深蓝色作训服，辅以黄色反射条，胸腹和腿部包裹得结结实实，问她的人是领队的那个。不等澹止回答，那人走上前来，拔枪对准她，另只手把一张电子牌展示给澹止，似乎是他的工作证。

    “监察队22组组长吴行，现在怀疑你是聆听者，根据《辐射预防法》第99条开始对你进行测试程序。”

    一位女士上前把贴片按在她的脉搏处，澹止的直觉告诉她不要反抗，随即吴行转身接过一个金属箱子，按了指纹后，向上拉开一层金属板，露出里面的金属栅栏。

    与此同时，监察队的其它人迅速围成一圈，一半人盯着澹止，另一半人举枪对着那个小小的金属笼子。

    澹止也紧张地后退了半步，捏着她手腕的女队员不知何时已经用枪顶着她的后脑，轻声威慑：“别动，程序很快结束。”

    在所有人如临大敌的目光中，金属栅栏的一个空隙里，探出了一只嫩黄色的鸟喙。

    几声鸟叫，不像澹止以前听到的那样清脆，反而像是在嘶叫呼救。她仔细分辨，漆黑箱子里的鸟类也终于完全凑在栅栏旁边。

    那是一只圆头圆脑的黄雀，嘴边带着细细的绒毛，看起来才出生月余，漂亮的羽毛在翅膀根部齐齐截断，伤口已经干涸结痂——它还没学会飞翔就被剪断了翅膀。

    澹止感到不适。

    小鸟在笼子里，被剪了翅膀，发出哀求般的叫声，这些全副武装的检查队员脸上看不到半点情绪，仿佛这只黄雀跟手里的枪一样，只是上班的工具而已。

    吴行问澹止：“你听到什么了。”

    澹止有些不耐烦：“鸟叫，不然还能听到什么。”

    “你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呓语吗？”

    “难不成你能听到，那你跟我说说这只鸟说了什么？翻译一下。”

    吴行被噎了一下，看向女队员。后者认真看了连接澹止身上贴片的仪器，摇摇头：“她没有说谎，也没有聆听者产生的信号干扰。”

    黄雀已经失望地缩回箱子深处，吴行慢慢收了枪，示意女队员取下澹止的贴片。

    澹止跟着监察队走了一会，头顶严丝合缝的金属城墙打开了一扇门。就在她纳闷该怎么上去时，门里缓缓滑出一节透明车厢

    吴行把她推进去：“既然不是聆听者，就不要没事来海边乱晃。接下来一周监察队还会对你保持观察，请不要再到墙外了！”

    透明车厢载着澹止上升，在黑暗中穿行了几秒。金属城墙虽然高，但是并不厚，澹止在穿过城墙的过程中，似乎听到某种低语，等她仔细去听，那些声音却又隐没在隆隆的轨道声里。

    隧道尽头的小点逐渐扩大，有路灯灯光洒进来，城墙边有三两监察队员讨论晚餐吃什么，这附近没什么寻常百姓来，崭新的公路旁边依旧尽职尽责挂了一块巨大的牌子：湛临市——请从此处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