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请为我伴奏。
步家客厅角落立着的钢琴是一架三角施坦威，即使离得再远，叶程看着它，还是会感觉到手痒。他已经好久没碰到琴键。以往每周必去一次的琴房，在文理分了班之后，间隔也延长为两周或是三周一次。
而正巧叶程和温尔渊站的位置离那钢琴不远，温尔渊见他盯着它看，问道：“你会弹钢琴吗？”
在小学六年级就已经拿到了十级证书的叶程开始谦虚：“只学过一点。”
“我也是刚学来着，弹琴好难哦。”温某人喃喃道，说着就动手开始抬起顶盖，向后方折翻，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看不出是刚学的谨慎。
叶程嘴角有些抽搐，他看着说着自己‘只会一点’的人双手夹在琴键上的架势就不像是业余的，更别说他看似随便按下去的时候，流淌出的一段乐声却是贝多芬《月光》前奏那时来的离谱。
别的不会，但是叶程会装傻啊，扮猪吃老虎是吧，他腹诽着，双臂抱在胸前，开始看着温小猪表演。
温小猪这时候开始用手指一个一个按琴键，从低音到高音，还满嘴开火车：“我只会《致爱丽丝》，仔细想想《星星变奏曲》也会，叶程你会哪一首啊？”
叶程微笑：“我会《月光》。”
从侧面看，温某人的笑容和他的身体一起难得的僵硬了几分。他把头要拱进琴键里似的埋得很低，耳廓红红的，却还要装傻：“哪首月光？”
叶程有些忍俊不禁，又有些不忍心了。由着他来吧，他想。
于是他说：“德彪西的。我只熟练那一首。”
僵直的人马上挺直了身体，将功补过般的，义正言辞：“你一提起来，那么这首其实我也会！”
“真的吗，你不是说只刚学了一点点吗？”叶程也顺势在琴凳上坐下，两人贴得有些近，他抬抬下巴让温尔渊往那边坐一些。
在他的绝对领域，他有十足的把握和自信，连对着喜欢的人的动作也变得大胆了起来。
温尔渊的一个小谎可以用十个来圆，他说：“可能是天赋异禀。”在说完这话，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之后，他拿胳膊推推叶程，“我们一起来试试。”
叶程面无表情说了声“好”，很尽责地开始他的表演之‘只学过一点’，开始用右手单独弹……《粉刷匠》。
“……”如果沉默是有声的，叶程相信他一定听到了温尔渊震耳发聩的呐喊。
但是片刻后，温尔渊马上接上了，用的是万能的左手公式，没有排练过，他们的随机效果居然还挺好。
“要不要一起弹小星星？”叶程把钢琴上的曲谱翻到那一页，给双方都找了个台阶下，“这首不是很难呢，我真的会。”
在对方点头后，他们的双手一起放在了琴键上。搭于黑白的琴键上的手指是和身高匹配同样的修长，由于骨架的原因，叶程的要显得纤细一些。
“我上部，你下。”叶程坐在右侧，“开始了哦。”
随着清脆的乐声流淌，两人不约而同看出了对方的熟稔，相视一笑，刚才那段诙谐就算翻篇了。
打断他们的是来自温尔渊口袋里传来的手机的震动。
温尔渊看了眼来电名称，他挑了下眉毛，和叶程说话温声细语的，“稍等我一下。”说罢他站起身，走到叶程左前方角落的位置，才接起电话。他的表情被盖在漆黑的夜里，但他从黑暗里走出的时候，一切又恢复如常。他把手机往琴上随手一放，“重新开始吧，我都忘记到哪里了。”
直到他们弹完一曲小星星，叶程有些意犹未尽。对这琴键的久违，他现在很想动起来，像有蚂蚁在手指上面爬，痒到心里。
然而温尔渊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时，他的双手往前一推伸，一拂。
看着这套不过脑的连贯动作，叶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眉毛一跳，动作已经比脑子快了，但好像还是阻止不了事故的发生。
有什么从钢琴边上急速坠落了下去，看见这一全过程的林叶程，已经尽自己所能最快的速度去取。
……然而还是接了个寂寞。
“砰”的一声响，是硬物与木质地板亲密接触的声音。温尔渊探头去看时，在钢琴脚的间隙中，只看见蹲在地上的人皱在一起的一双眉毛。
“呃……”那双颜色淡淡的眉毛的主人开口了，发出的是无语的单音节。
温尔渊凑近了点，顺着张开的嘴唇往下看，是屏幕朝下的属于他自己的手机。
“做好心理准备。”叶程面带怜悯地表示，但手上还是很无情地直接将手机翻了过来。
果不其然，没有什么保护的果机就像玻璃做的心，说裂就裂了，还是粉碎性骨折的破裂。一道蛛网从右下角边缘开始，非常不给面子的扩散到屏幕中间。
“还碎得挺有艺术感，”心态仿佛极好的温某人被逗笑了似的，有种苦中作乐的意味。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叶程一头黑线，这个人为什么手机膜和手机壳都不配齐一份啊！
“不过你先别动啊。”话音刚落，温尔渊已经飞速地把手机从他的手里捏走了。各种程度上的“捏”，比如只是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一个角；又比如，这款手机和他那个尺寸的手掌对比，简直小得可怜。
紧接着，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密封袋，郑重其事地将那粉碎性骨折的东西塞了进去。
“拒绝二次伤害。”温科学家很严谨地点头。
叶程现在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个人是故意的，哪有人用那样不过脑的姿势伸懒腰的！
而被他用探究的目光一看，温尔渊张开手掌，用盖的方式‘糊’在他脸上，“想什么呢？”
视线被掌心掩盖了的犯罪现场目击证人兼老实人林叶程：“你是不是想换手机了。”
“虽然是，”温尔渊承认得很果断，“但你用陈述句让我有点心虚。”
“……”不是很懂温式断舍离生活哲学。
“哦？怎么啦？”听见这分贝大的呐喊，两人同时转头去看，结果看到了原本坐成圆圈的那群人和他们对视的目光。
原来那边故事会暂告一段落，有人在闲聊中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小插曲，这个问句无疑已经吸引了全场注意。
但是刚刚把手机屏幕屏摔裂了的温尔渊笑得很开心，对他们挥着手说：“气氛组上线了，请各位观众老爷尽情点歌！”在众人期许的目光里，温大师又补充道：“难的不会，快的不会，没听过的肯定不会，点了会的也不一定弹。”
“太搞笑了吧你！”步棠礼打趣道，“温同学，我想听梦中的婚礼，o不ok？”
“当然了，礼礼公主。”温尔渊绅士地躬身，把戏做足了。
然后他一推坐在他身后琴凳上的叶程，“现在请林同学为我伴奏。”
“啊？”叶程目瞪口呆，他心里在呐喊：关我什么事啊！
“弹假琴，懂不懂？”温大师冲他挤挤眼睛，“我等会儿给你发工资。”
在一群人期待的目光中，林叶程吸了口气，开始他的弹奏。也许是太久没碰触钢琴，一碰到这冰冷的触感，身体比大脑更先开始反应。叶程早已将这曲谱弹了千百遍，它已融入进他的肌肉记忆里。
于是乎，太过于全神贯注，以至于在旁边那束鲜花递过来时，他还沉浸在乐声的世界里。
脸颊碰上塑料外包装，硬质触感和扑鼻而来的花香一下把他带回了现实。
“1、2、3，耶！”
他听见这个声音扭头时，看见步棠礼拿着相机，镜头对准他这边，闪光灯伴随咔嚓一声。
他又茫然地看向身侧，是举着一小束花贴在他脸边一起拍了合照的温尔渊。
怔愣三秒，他的心很合时宜地狂跳起来。
他看着温尔渊跑去步棠礼的身边，两人埋头对着相机在看拍出来的照片效果。
温尔渊边看边笑，转头对着身边的同学说道：“叶程今天拍出来的照片都呆呆的。”
在数到十，心脏跳动的规律开始回到正轨的时候，他又看向温尔渊塞在自己手里的花束，是粉紫色的勿忘我。
心又砰、砰、砰地，血液在沸腾，在他耳边喧嚣流淌。
只因他在前不久刚得知了这种花的花语，即使他不确定送出这一小束花的温尔渊是否知道。
等到要散场合照时，叶程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掉，他看着手里塞着的‘工资’，对着镜头笑得很腼腆。
就算站在中间的步棠礼怀里捧着一大束粉玫瑰，他也觉得温尔渊在他的领域递给他的这束勿忘我，更加让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