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招
被召来的中年店伙,见刁三已去,随即向白刚道:“二位少爷,跟小的过来吧!”颠着屁股,当先引路,走往后园。
这小镇的房屋本来是依山形建筑,每一家都院落深沉,尤其这家“万隆客栈”的后院更是十分宽敞、整洁。
两旁各排有十来间厢房,中间种植有几株高大的槐树,但在这寒冷的冬天,树叶早被西北风席卷一空,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任由风吹雪压,显得有几分颓废凋寒的景象。
店伙将白刚和何通领到园中,打开西首最末后的一间厢房,送上茶水,招呼一声,便径自离去。
白刚想起连日来的辛苦,终而走到地头,虽然灵药难寻,总算有了几分希望,不觉悠然长叹一声,即向床上一躺。
何通好笑道:“你如果真正睡着了,过一会送上好东西来,我就独个儿吃!”
白刚只淡淡一笑,便闭目养神。
何通虽愣,但他和白刚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总角之交,彼此都很了解,见白刚闭目养神,自己就暗暗好笑道:“这傻小子又想到虎叔了,敢情还想到楚君,咳!傻小子就想得那么多,难怪他一点都不快活!”
愣小子和傻小子的想法,各人绝不会相同,有人自以为他聪明绝世,事实上他是世界上最蠢的一个。
苏东坡曾经有过一首“洗儿诗”说:“人人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此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可见多福、多禄、多寿的人,绝对是“随遇而安”的愚者,决不是与环境冲突的智者。
何通又怎能离开这一条定律,他满肚子装的是现实,那还不以为白刚不懂得享受,是十分惋惜的事?
没有多久,原先引带他两人进房的伙计,又带了另一个伙计推着托盘进来,那里面酒、菜、鱼、肉、饭、汤、杯、筷,应有尽有地罗列在一张小方桌上,向这两位原是冤家变成的亲家,微微一躬,便自行退出。
何通饥肠咕咕直叫,久已不见这样好东西,高叫一声:“妙极!”一探五爪金龙,抓起一只大蹄膀,张嘴便嚼。
旋风卷残云似的嚼个半饱,这才看到还有两壶美酒,急一手抓去。
但他这么一抓,无意中看到白刚仍然躺着,立即改个方向,抓住白刚的手腕,用力一推。
“喂!你到底吃不吃?”
敢情何通眼大肚子小,认为满桌佳肴美酒,还不够他一顿饱餐,白刚不吃当然是更好,但又不能不招呼一声。
白刚斯文诌诌,当不得何通一拉,顿时坐起,俊目半开微叹一声道:“你只管吃吧!”
“什么?这样妙的东西,为什么不吃?”
何通见白刚不吃,未免大煞风景,问出一连串的话,又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啦!你也用不着生气,我以后不和别人打架就是!”
但他旋又发觉那决不是办法,又叫一声:“不行!”
接着道:“要不是打了一场,哪有这样好的东西来吃?”
白刚被他惹得哑然失笑道:“别啰嗦,快点吃了好睡,明天还得赶路!”
“不!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谁耐烦喝这寡洒?”
白刚好笑道:“吃就吃,但我吃的又没吃到你肚子里面,对你有甚好处?”
“亏你聪明一世,连这个也不懂。”
白刚说道:“要我懂什么?”
何通顺口开河,被白刚反驳起来,竟是没话可说,嘿嘿干笑两声,夹起一片海参,立即塞进嘴里。
怎知红烧海参本来十分软滑,何通饥不择食,喉管又大,竟被海参滑进气管,塞得又呛又咳。
白刚忽然记起一件事情,不觉叫出一声:“奇怪!”
“什么奇怪?我吃得太急了嘛!”
白刚见他误会了进去,好笑道:“谁耐烦于你,我自觉方才在大厅上,有点迷迷糊糊,好象自己也咳了一下,仿佛见那位劲装英雄向我点拍几回。”
“你好笨!”
何通虽在打斗中,也曾听紫髯道长和金鞭玉龙起初的对话,认为白刚比他还要迷糊,不觉叫了起来,接着又道:“那人就是金鞭玉龙嘛!”
“金鞭玉龙?”
白刚脑中不禁重复自问一句,但他确未听过有这么一个人,不觉又喃喃道:“怎地我不觉得如何疲惫,难怪那人竟有那样高的武艺?”
何通见他这位知己怔怔出神,语声隐约可闻,捞起半只烤鹅,边噫边道:“什么武艺不武艺,虎叔曾经说过,有人可以隔空点穴、拂穴、解穴、震穴,难道你没听过?”
白刚道:“我当然听过,据说当今之世,惟有疯和尚、慈航大师,和天龙帮主通无毒龙有那种武艺,此外……”
也不知他虎叔未把余人说出,还是白刚自己忘了,说到“此外”两字,不觉戛然而止。
何通诧道:“怎不说下去呀?”
白刚轻叹一声道:“这事可就很怪,虎叔知道那么多武林人物和名号,他自己的功夫也不太弱,为什么不教我们练武?
可怜他身染绝症,遍请名医都看不出病源,直到五台山了空禅师诊后,才说是无名热毒,着你我找白梅灵果……”
“对呀!”
何通拍桌叫了一声,接着又道:“明天我们就上雪梅峰,摘白梅果去!”
白刚见何通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白梅果就是他家园里种的,不禁好笑道:“你以为虎叔所要的白梅果,是寻常那种梅子不成?”
“梅果不是梅子,又是什么东西?”何通一向来认为梅果就是梅子,忍不住回驳一声。
白刚觉得这位血性朋友,真个痴得可怜,只好详加解释道:“白梅果确是梅子,但不是寻常的梅子,而是盛唐时代,被贬到岭南的腊梅,并且应该是当年被火灼伤的原树的梅子。
据说原树的梅子,每隔千年才结实一回,而且也只有一颗两颗。它由开花到结实,历时很短,果实一经成熟,落上雪面,就溶化成水。
就拿采果一事来说,就得拿准时候,早了当然不行,迟了更是不行。要象你想的那样简单,谁不会伸手摘来?”
白刚为了救治虎叔的怪病,不惜千里奔驰,当对全未考虑到梅果难寻,待此时对何通解释,蓦地想到那宝贵的一刻如何能够把握,不觉又长吁一声。
何通仔细想,也觉得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呆了片刻,忽然重重一拍他的寿星头,叫起一声:“有了!”
接着道:“了空和尚曾说我人呆福厚,好事会搞坏,坏事会变好。于今这事恁地烦难,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不如交给我去搞,也许还要得到几分好处。”
白刚听他自己吹牛,不觉向他脸上端详片刻,见他浓眉环眼,天庭凸出,山根挺直,两道凹痕贯穿印堂,乍看之下,凶气毕现,似非吉人之相。
但再往下看,只见他鼻梁挺直,地角方圆,颧骨高耸,口方耳大,人中长达寸许,分明是一位福厚命大的人。
暗道:“了空僧的话果然有几分道理,要想获得千年梅果,莫非真应在他身上?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空忧无益。”
白刚心境一开朗,便觉肚里饥饿难挨,正要拿箸进食,何通忽然大叫一声:“不好!”
双眼翻白,登时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