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为何那么难过
所以在七岁之前，细数下来居然从未有人与他真正沟通交谈过。
真正的改变是在兄长回来那一日。
所有人都为前线战斗的帝国皇太子终于回归帝都而庆贺，唯有他躲在花园角落。
被找到的时候，亚当还以为是烦人的随从，然而抬眼看见男人那一刻，亚当就知晓不是。
那个穿着白色军装的男人有着迫人的气势与和他一样的蔚蓝眼睛。
“你就是我的弟弟？”男人上下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可真糟糕。”
亚当自内心深处熊熊燃烧起一阵怒气。
明明是没有管过他任何一次的人，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什么样子都好，根本与他无关才对。
亚当想要和他愤怒的对峙，可男人在说完后便离开了。
似真的对他失望了一般。
此后要求再次会面也没有得到回应，反正他就只是一个，不过如此的亚当而已。
亚当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憋着一口气做出改变，想要让人刮目相看。
强烈的渴求关注背后，藏着的是无尽的孤独。
旺盛的胜负欲望背后，是他祈求着胜过兄长，刮目相看的人便会承认错误。
而出挑的能力下，是他濒临极限的努力，亚当曾经多少次痛苦的撕烂所有东西，想要继续堕落下去。
却又因为几乎将自己吞噬的空洞拾起努力进行前进。
因为倘若连努力都失去，他便是徒有一个身份的亚当。
面对司瑶的宽容，也不过是因为从她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他自以为摆脱了过去的自己，便那么自如的、轻松的面对一个与过去自己那么相似的人。
仿佛对她好便能补偿到过去的自己。
可事实上全部不过都是一个笑话。
分化成为omega，被某一个alpha标记，最后成为那个alpha的omega丈夫。
连自己的姓名、身份和自我都失去，更不用提什么成就。
那他流着泪咬牙坚持的那些努力又算什么。
金发的少年独自坐在昏黑室内的地板上，冷静的给自己打了一针强效抑制剂。
潮热散去以后，身体和脑袋都前所未有的清醒，却让他有一种比刚刚更加无力的颓废感。
就像是看着指尖攥紧，也无法留下的甘霖落在沙砾上。
亚当打开光脑，将那些担心的问询一一敷衍过去。
最终，那微微有些蓝的半透明屏幕上，停留在一封未发出的邮件上。
整页细细密密的字体最下面有一行总结大字:“鉴定性别87可能性为omega。”
真正分化之前，性别检测报告无法百分百确定性别。
于是在所有人都提交了性别检测报告的时候，亚当拖延着迟迟未给，他始终抱着侥幸心理。
直到避无可避、直到希望彻底被击碎的最后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
零点的钟声沉沉响起。
八月的最后一日也终于过去，九月的第一日来到了，开学日来到了。
早上九点报到，开学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需要提交性别检测报告。
他拖延了那么久的性别报告，再也无法继续再拖延。
就这样吧，承认吧，亚当。
你也不过如此。
那些努力全都不过是无用功，他注定只是一个不用被期待的、无用的亚当。
地上的黑色枝影在摇曳，外面的枝叶在敲打窗户，小雨淅淅沥沥而下。
蔚蓝色的眼睛在轻晃的影下，闪烁着明明灭灭光。
他其实不是很有天赋的人，为了装作天才，每一个为了成绩通宵达旦的夜晚，都在痛苦而愤怒的煎熬着。
设想着当初如果选择了彻底堕落，那么如今应该是那么的轻松自在。
可为何如今可以选择放弃努力了。
却感到那么难过呢。
一滴珍珠“啪嗒”落在地上破碎的时候，锁着的门被打开了。
门外刺眼的光挤进来，银白色的、如流沙一样的颜色洒在黑色的“画布”上。
淡淡的海盐味弥漫在整个房间内，光脑屏幕泛着微微的蓝光。
派对已经结束，他迟迟未出现，她就来找他了。
伯克希尔家族域内，她有绝对的控制权，在安全系统自动监控中。
亚当进了这间房间之后，空气循环装置被关停，灯光组件从未被打开。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情况。
在敲门未被回应的情况下，她只能进来看看了。
黑发少女的视线落在屏幕上那个大大的“鉴定性别87可能性为omega”上。
这是一封未发送的邮件，编辑时间在十几日前，收件人是月桂高中。
又落在他散去潮红，只余下空白的脸上，还有泛红的眼睛。
她问:“明早九点就开学了，性别报告你还没发过去吗？”
他低下头:“是……”
低头，一种常见的、拒绝社交的抗拒姿势。
室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盘腿坐在他旁边。
亚当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又该做什么。
他们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和他自己的呼吸节奏都重叠了起来。
他本觉得这个夜晚太过于短暂，可此时又太过漫长了，漫长的身边人都困顿的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黑发少女绸缎似的长发漫在他肩膀上，垂下的羽睫在她光洁的脸上投下水墨似的阴影。
她的呼吸声音小小的，让他的心忽然莫名的就软了下来。
余光看着那张静谧如神像的侧脸时，他忽然又很想说点什么。
就像是幼年时，独自一人偷偷溜进教堂之中，对着那座圣母像喋喋不休的抱怨。
而圣母像永远披着那样式朴素的长袍，神态永远那么安宁平静，默默倾听着他无穷无尽的烦恼。
但是她愿意听吗？
金发的少年迟疑的开口:“他们都离开了吗？”
“当然离开了。”她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离开。”
她说着可以离开，可坐在地板上的两人，手轻轻交叠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回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