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那个被拨弄的毛线球
“但是。”她说：“我只有这一件事想要达成。”
“我从没怀疑你究竟能不能妥帖把这件事情解决。但这并不是我可以继续冷眼旁观的理由。”
“在中尉找到我的时候，在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没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了。”
倘若将这一切置之不理，她就不再是她自己，陆章自她脸上看见一种绝不动摇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她了。
因为他曾经很多次见过这种无法改变的决心，从弟弟身上、从母亲身上，每一次妥协的永远都会是他。
反正他只是个毫无坚持的庸人。
只要做一个被模子规整出来的标准继承人就足够，至于喜好、原则还有梦想，全部都是不被重视的无所谓。
有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很疲倦与困惑，为何分化成alpha的不是弟弟，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他们能够这么有坚持与活力？
江疏影能看见沉吟着的男人脸上于无奈之间还夹杂着细微的疲倦，好似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都显得休息不足的样子。
比起她见过的所有上层精英，他看起来真的很有一个平凡beta社畜的既视感。
特别是现在的状况，他大约是通宵加班之中，还没下班就因为这次突发事件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他的衣着并不十分华美，然而也足够得体，只是，久坐之后产生的皱褶是过于合身的衣服无法避免的缺点。
倘若是清晨出门，他的衣服绝对是刚刚熨过一般的平整。
“摸鱼先生。”江疏影轻声喊。
他仍旧在思考，脸上的微表情不断变换着，最终也没有开口承诺或者态度明确的拒绝，只是因为呼唤平静的看向她。
她看着他，嘴角一点一点的往上翘，露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让他背后发麻的、小恶魔一般的笑容。
她用一种格外熟悉的话术威胁：“你也不想因为这次工作失误失去这份工作，或者被上司责怪吧？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不是吗。”
“只要把我变成你名义上的助手，这次的工作失误就能变成你的业绩了。”她诱惑：“毕竟我是被你管辖着的下属嘛。”
陆章甚至下意识顺着她的说法思考了一下，随后发现确实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用自己操心，可以全自动完成工作的省心下属。
倘若她不是对立阵营的人，他应该会立刻答应并招揽。
他回过神之后看见她已经殷切的贴过来，用格外诚恳的表情看着他：“人多力量大啊，有我帮忙你也不会那么辛苦了对吧。”
太会顺杆子往上爬了。
陆章确信她看出了他那瞬间的动摇。
他不动声色的小小后仰了一下，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没办法直接答应你这件事情，我需要考虑一下。”
“但我想。”他无奈的看着她：“既然我工作的失误被你抓到了，你总是有别的办法、别的渠道来说服我的对吧？”
工作的失误被抓到，别的办法、别的渠道。
江疏影眨了眨眼睛，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应是让她通过这次事件施压，不管找艾米丽还是司辰都好。
总之找自己的家长与后台帮忙，以这次的功劳换取插手这件事的主导权。
怎么还带教导别人怎么夺自己权的啊。
你人真是太好了。
黑发少女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前仰着，满眼新奇的凝视着他。
陆章很习惯被注视，这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少不了在公众面前发言。
然而他习惯于面对质疑的、信任的、恶意的、善意的种种目光，却从未面对过这种目光。
一种兴致盎然的、探究的视线，在逐渐交错的呼吸之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只顽皮小猫爪下随意被摆弄的毛线球。
“摸鱼先生。”
陆章听见她低低声的呼唤。
她的指尖有些微凉，虽然现在正值炎炎夏日，然而病房之内的冷气开得还是太低了，这对身体不好。
而在这个念头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她的指腹擦过了他的眼下，以一种轻柔、却又带着探索性的感觉，蜻蜓点水的抚摸了一下。
从未有人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
他动了动唇，却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说不出话。
“看来牛奶的助眠效果对你也不是很好啊，没摸到鱼的摸鱼先生。”她眨了眨眼睛：“下次找点其他助眠办法给你。”
“工作重要但是身体也很重要。”
刚刚那种让人声音低哑的紧张氛围在她俏皮的笑脸之中消散了。
“真是别叫这个称呼了。”陆章终于把那口憋了许久的气叹了出来，他无奈的说：“我当然会好好休息的。”
一被叫这个称呼他就觉得心口有些发麻。
“才不要。”她一口拒绝，用满含笑意的声音说：“我可是抓住你的小辫子了，可别指望我轻松放开。”
他用轻飘飘的谴责目光凝视了她一秒，就像是控诉，这么可爱的称呼和他真的搭配吗？
但陆章没再开口抗议，就像是默认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将要离开的意图很明显，但在正式告别之前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全部告诉我了？”
“你完全可以瞒下中尉的情报，绕开我进行调查，又为什么非得征求我的意见？我不一定会同意，你也不一定能达成自己所想要的。”
啊，这个啊。
江疏影垂下眼眸，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落寞，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穿过玻璃窗，落在她的眉眼上。
点点金斑就像是泛滥的湖光般荡漾着，为她增添了几分圣洁与对俏皮。
她说：“我当然可以把一切隐瞒下来，自己偷偷调查。”
“但是那样的话，中尉就会变成一个背叛人类，背叛联邦的叛徒了吧，我不想要这样。”
她说出来当然是因为有底气。
从一开始他没有选择会议室进行正规的问询流程，而是考虑到她的身体在病房之中、闲聊似的询问时。
他的偏向就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