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心迟来
江疏影不是很惊讶的发现尤利西斯来看她了。
多日没见,狼人虽然略显疲惫,但并不损耗他的风采,得体的正装显出他高大强壮的身形,亮金的眼瞳比任何宝石都璀璨夺目。
他一来就满含歉意的道歉,好似真如一位体贴情深的家人:“我最近没有留意到你的情况,对不起,是不是很累了?”
这话从他口中道出,听起来竟好听的不得了,毕竟尤利西斯从不是什么软和的人。
即使和他甜甜蜜蜜尚且在蜜月期那段时期,江疏影从他手里得到了许许多多证明宠爱的珍贵物件,相处中也不难摸索到他从未缺席的傲慢与俯视。
江疏影只以余光扫过门后那个并未跟着进来的衣角,再抬眼已经专注的凝望着眼前的尤利西斯。
她向来很擅长注视。
江疏影以一个混杂着茫然、惊喜的眼神看着他,就似一个真正的、看见家人来探望的脆弱少女。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太过外放的情绪,平放在被子上的手收拢,收敛了那将一切心绪表明的表情。
她只是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淡的垂下头:“你来了,我也不是很累。”
话刚说出口,江疏影就有些懊恼的咬了咬下唇,盖因为这话充满了闹别扭逞强的酸味,她这样敏感的性格第一时间就回味出来了。
不应该这样说话的,可话既然已经出口便覆水难收。
于是她只好侧过头又补充了一句:“我一个人在这里过的还不错。”
尤利西斯专注的注视着她的脸,随着她的话语视线落到那一张一合的唇上。颜色浅淡的下唇正被她紧紧咬着,晕出不正常的血色。
就像是雪中残落的红梅。
真该早些来的,尤利西斯在心里叹息。
他本以为这孩子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冷静思考,理清思绪,她很聪明,总会想通的。
但他忘记了顾全她的情绪,家人之间总是会互相需要的。
比听觉和视觉更先体会到的是触觉,她紧咬的下唇被黑狼以干燥温暖的指腹轻轻掰开。
这种动作逾越社交距离,亲近到甚至有些暧昧。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在江疏影愕然抬头以后也并不收回。
只是慢条斯理的摩挲着有些起皮的唇瓣,理直气壮中又饱含亲近爱怜。
他说:“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少女依靠本能反手推开了他的手,两人距离再次拉开了,却已经怎么也恢复不了刚刚疏离的模样了。
她张了张口,很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
可就在那亮金色的眼瞳中,已经一览无遗的将她疲倦、苍白的模样收入其中,什么反驳辩解都无力如狡辩。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开口:“所以,你这次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尤利西斯没有回答,他从床侧站起身,拿起旁边的杯子与水壶,清澈的水流在杯中晃荡,发出些许响声。
然后,他拿着杯子一步一步的靠近,直到冰冷的杯檐抵上唇瓣,江疏影才反应过来他在照顾她。
充满温情的、家人之间的照顾,又像是一个台阶。
她知晓应该顺势接过,可心里仍旧存在着的愤愤却难以平歇。
这情绪让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既不接过也不张口,整个人雕像一样僵着,好似闹脾气一般。
气氛死寂,沉默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长到她听见尤利西斯哼笑了一声,把杯子收了回去。
黑发少女细微的颤抖了起来,就在那声哼笑以后,她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咪。
绷紧神经蓄势待发着准备迎接可能来到的愤怒、斥责。
他们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仍能看见其中的自己,可那么多破碎的镜面,究竟哪一个碎片才是真正的自我?
愤怒的、悲伤的还是苦涩的?爱与愤恨纠缠在一起无法分明,就如同她此刻的态度。
无数纷繁的思绪就像是蒙头一层纱,拉扯阻碍着看清前路的步伐。
在她深呼吸一口气想要看清眼前人,做出正确选择之前,一只手落在她头上。
不是愤怒也不是斥责,尤利西斯语气如此无可奈何:“不想喝水就不喝,不想做什么就不做,累了就休息。”
“你问我这次过来干什么,我只是来关心你,以一个家人的身份。”
她仍只是静静地坐着,若从那浓密羽睫下的阴影、下唇紧抿的弧度都瞧不出情绪来的话。
那从暗哑的、沙沙的声音总能听出委屈来了。
江疏影回答:“我在这过得挺好的。”
“特别好。”她嘴硬着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多没有说服力,又絮絮叨叨加上了许多详细的描述。
诸如实验并不算累人、也不是很痛苦,医生姐姐很关心照顾她之类的话语。
“但就算你一切都好,我也想关心你。”尤利西斯并没有打断她,而是直到她说完以后才语气平静的说:“这无关你好不好,只因为我们是家人。”
那些破碎的东西在此刻,好像因为他的话语短暂消融了。
房间内很安静。
静得江疏影被他伸手抱住靠在他胸口前的时候,能够听到那规律的、有力的心跳声,曾几何时她也曾像这样依偎过他。
迟疑了许久,她才伸手抱了回去。
用力环抱回去时,江疏影才发现尤利西斯虽然正装下的肌肉仍旧强韧极具爆发力,却似乎消瘦了些许。
她因为这个想法怔愣了一下,有酸涩的感觉涌上眼眶:“你好像瘦了。”
尤利西斯没有回话,反而笑了起来。
有些闷闷的笑声回荡在他腹腔,震颤着,让怀中的少女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
一直笑得怀中人近乎恼羞成怒,尤利西斯才停下。
他语气格外感叹的说:“你真可爱啊。”
为什么她总是知道怎么会让他这么高兴?
狼被窥见连自己都不知晓的脆弱瞬间时,会心生感动吗?
不会的,因为在残酷的草原,只有濒死的动物才无法感知到自己的状态。
但她这样说出口的时候,尤利西斯居然并不排斥。
这就是家人吗?
他的声音平静,话语却是让江疏影惊讶的示弱:“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之后才能帮上我。”
她沉默了许久,才用干涩且坚定的声音回答:“好。”
江疏影在他怀里低头,瞥见了他腰间别着的那把枪,被她的手臂压着。
前不久尤利西斯曾握着她的手用这把枪在自己身上开了一个洞。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他握着她的手开枪了,因为他放下警惕允许她自己触碰那把枪。
太荒唐了。
她在这一瞬间居然好像真的得到了他的信任。
江疏影只觉得这一切荒谬到她想要发笑。
尤利西斯表面是个喜怒无常、利益至上的政客,内里却居然有如稚子一般的天真念头。
在扎了她一刀以后,在她决定捅他一刀以后,他居然把自己的真心托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