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夜深沉（2）
“也不全然。”说到此处，福公公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几番从安公公那儿探听到，看帝君去的方向，似乎是白兰轩。”
就连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话，只怕一句话错，步步皆错。
“聊了些往事，喝了几杯。”
“臣该死。”只见王画师立刻放下彩笔，于太后跟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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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 沁雅宫
“息怒？大婚之夜，帝君竟然未踏入寝宫一步，不知所踪，你们要我息怒？”阿希娅说罢，同时也将桌案上的蟠龙玉盘打碎，面上尽是怒气。
一声声清脆地盘子破碎的尖锐声传遍了整个寝宫，在门外候着的奴才们纷纷推门而入，只见这新来的丽贵妃穿着一身鲜红的凤冠霞披正摔着寝宫内的东西，地上早已跪了满满一地的宫人。
此时一名宫人匆匆而来禀报道：“太后娘娘，方才西宫传来消息，说是昨夜帝君与丽贵妃大婚，却未踏入寝宫一步，丽贵妃异常生气，摔了满屋的东西。”
元翊他即便之前与荀夜是盟友，那也不可能放任元家的天下改姓荀，如今他这么按兵不动，想必在背后密谋些何事。
“我不想斗，不想争……”她对着那信封上“华修亲启”四个字凌凌低语：“可这是你逼我的！”
阿希娅睇着她，在她身边缓缓走了一圈，上下审视着她，随即一笑：“你说的对，本宫今夜即便是再狼狈，也不能让东宫看了笑话去。”
听到此处，华雪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地清笑，继而问道：“那帝君去了何处？”
周丽婉睇了眼荀语，终是叹了一声：“起罢。”
阿希娅缓缓收起脸上的怒火：“你是谁？”
“毁了一副，再画一副便是。”荀语像是没瞧见她脸上的不悦，径自走到太后身侧，目光扫了眼跪地的王画师：“皇家一向以仁义治天下，一副画罢了，太后不会怪罪的，起来吧。”
“王画师？”荀语挑眉，颇有兴致地继续朝前走去：“画的令太后满意吗？”
华雪支起身子，暗自思附了片刻，便吩咐道：“你去放出风声给西宫，帝君今夜去了白兰轩。”
周丽婉看着荀语匆匆而去的背影，目光一黯。
“你知道，我为何没有册封你吗？”荀夜的步子很慢，声音如水。
“今夜帝君去白兰轩的事还有谁知道？”
苏落雪注意到了他说话时并没有自称“朕”，依旧自称“我”，她的心中五味参杂，却是笑道：“所以今夜你是想又欠丽贵妃一个大婚之夜吗？”
得到禀报，并未睁眼，只是低声问：“今夜帝君与丽贵妃大婚之喜，他不在丽贵妃那儿就寝？”
自荀洛走后，苏落雪便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空对两盘早已冷却的小菜不言不语，而紫羽也不敢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守候，月光溶溶，倾洒整个白兰轩，显得静谧凄凉。
苏落雪一夜未合眼，却也不知想些何事，却能感觉到身边的荀夜睡的很沉。
“回娘娘，东宫线人传话来，丽贵妃为此也大发脾气，将寝宫内能摔的东西摔了满满一地都是。后命人查帝君夜里去了何处。”
“朕与她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荀夜笑了笑，深邃的目光投放至她的脸上，瞳子里尽是疲惫。
“你以为这事捅到了太后和丽贵妃那儿，帝君还有那门心思去追究是何人放出的风声吗？他怕是要一门心思保全苏落雪了。即便是追究到本宫这儿，他又能如何？本宫与他的情分……”说到“情分”二字，华雪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地笑意，却未继续往下说，只是挥了挥手遣退了福公公。
荀夜挥了挥手，脸上闪过一抹疲惫，目光注视着亭内而坐的苏落雪，缓步朝她走去。
身着正黄色绯罗九凤衣的华雪雍容地倚靠在凤椅上，单手支额，双目微闭，略显疲倦。
她不懂，夫人和安亲王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他们之间真的仅仅是友情那么简单吗？
华雪听到这里才忆起，当初苏落雪被接进宫中后因为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册封，故而被安置到了简陋的白兰轩，大半个月了，无人问津，她以为自己可以忽视这个人的存在，可如今荀夜竟然在与阿希娅大婚当晚去了白兰轩，他到底想要作甚？难道他还真想册封这个苏落雪不成？
一直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苏落雪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自己面前的光被挡了去，她才回神，仰头看着来人，迷蒙的目光有片刻的怔忪，反应过来后即刻起身参拜：“参见帝君。”
伴随在周丽婉身边有些年头的贴身婢女湛蓝却道：“太后娘娘如此放纵长公主吗？这毕竟是皇宫，不是相府，长公主该有分寸。”
待荀夜离去后，她才再次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帷幕，一圈一圈地似乎要朝她压下来，令她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隐隐有些预感，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此刻的阿希娅浑身怒气尽消，唯有目光中的精锐与冰寒：“给本宫查清楚，今夜帝君究竟去了哪。”
周丽婉面色不悦地看着突然到来的荀语：“哀家不是交待了，王画师在给哀家画像时，任何人不得惊扰吗？”
感受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她也用力回握着，默默跟随他身侧，朝屋内走去。
随之，他们之间沉默了许久，苏落雪才开口：“封号名分皆是虚名罢了，我不愿你为难。”
“御花园何时变得如此热闹？”一边走近，一边询问身边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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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娘娘。”福公公接到命令便要离去，却又被华雪喊住：“等等，太后殿那边，也放点消息出去。”
“怎么，你们认识？”周丽婉听到荀语叫出的这个名字，顿时觉得耳熟，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在相府，荀夜还时常会带她出去游玩，可如今他当上了帝君，却对她不闻不问，是因为他已经登上帝君的位置，就不再需要她了吗？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的身份吗？
这一声同样也惊动了正在画像的二人，太后倒是镇定自若，仍旧端坐，目不转睛，反倒是王画师的手一颤，一幅即将完成的画像便毁于一旦。
“是吗。”他的目光一寒，却很快敛去：“你饮酒了。”
“是，娘娘。”
“那安公公的嘴可严实了，若非奴才仗着帝后娘娘的威信，怕是安公公也不会透露一点口风的。所以奴才想，丽贵妃初来皇宫，无权无势，空有一个封号，亦难以从安公公口中探听到帝君的去向。”
“由她吧，哀家欠她太多了。”周丽婉叹了声。
听着他的问话，苏落雪思附了一下，才道：“方才安亲王来过。”
待福公公离去，华雪从凤椅上起身，赤足踩在寝殿冰凉的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向书案，偌大的红烛与宫灯的光芒笼罩着她的全身，一片金光却显得那样孤寂苍凉。
“奴才也多方打探，最后从帝君身边的安公公那儿得知，行大婚之礼后，帝君便不准下人跟随，独自离去。”
福公公提醒道：“是苏落雪住的地方。”
“娘娘您这样只会让东宫看了笑话去。”一声苍老却暗藏精明地声音在寝宫内缓缓扬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一名头发微白的妇人脸上。
昨夜的荀洛说的话太奇怪，尘归尘，土归土这样一番话都说出，像是临别遗言……
“是，长公主。”他恭敬地低头，平静地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王画师没有得到太后发话，仍旧不敢起身，一时间气氛凝重僵硬。
苏落雪缓缓坐下，看着荀夜的侧脸，大半个月未见，他似乎又沧桑了许多，眼下的黑眼圈可猜测他已多日未睡上一个好觉了。
“今夜是帝君大婚，你该在丽贵妃寝宫中，不该出现于此。”
“回娘娘，奴婢是沁雅宫宫女领班，安然。”她说话不卑不亢，有条不紊。
荀夜扶起她，便于她对面坐下：“坐吧。”目光却是扫过石桌上摆放着的两个空杯。
似乎，人进了皇宫就会不自禁地感觉到悲伤呢，令她也再欢快不起来。
她想睡，却毫无睡意。
若是换了在相府，她也许会主动将昨夜荀洛来这儿与她谈话的内容和盘托出，可如今不一样了，站在她的身边的是天朝的帝君，她的任何一句错话都很可能给人带来灭顶之灾，她不敢拿荀洛的命来赌。
紫羽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却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立刻回身，看见来人后愣了一下，立刻跪地道：“奴婢参见帝君。”
御花园内景色怡然，风动秋叶，映的院内火红一片，耀人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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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只是早晚。”他说的平静却异常坚定：“这些日子朝中仍旧未稳，待过些时日……”
想到这里，苏落雪不禁打了个冷颤，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被褥，不敢再往下想，渐渐地，也沉睡了下去。
这皇宫终究是会将一个人的性子改变，就如荀夜，如今的他似乎比以前更冷，身上多了种威严，更让人难以靠近。
荀夜沉默了一下，指尖离开空杯，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她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酒味。
她以为荀夜会问他们之间谈了何事，他却是牵着她的手朝屋内走去：“夜深了，去歇息吧。”
“回长公主，这几日王画师在为太后娘娘画像。”
一想到这里，华雪的手不禁紧握成拳，仅有那么一瞬间的妒恨之色于脸上闪过，随即消逝。
在静谧的屋中，可以听见荀夜小心地翻身起床，自行更衣地窸窣声，是该上早朝的时候了吧。
她看见他眼底的真诚，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地点头：“我信你。”
她立于书桌前，看着面前那张雪白的宣纸，喃喃道：“如今我与他之间，还有当初的情分吗？他的心思，全部都在苏落雪身上，全部都在她身上！”她的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可听到这里的荀语却站不住了，立刻道：“那母后您慢慢画，儿臣先行告退。”也不等太后发话，便自行离去。
也就在王画师起身的那一刹那，一直盯着他看的荀语却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王剑荡？”
而刚执笔待画的王画师听到这句话目光也是一片死寂，闪现的一抹伤痛，却很快敛去。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众宫人看着大发脾气的丽贵妃不断跪地劝阻着，也不敢上前阻拦，生怕惹得她一个不开心，自己也要遭殃。
提起笔，便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起来，没有丝毫停顿，一气呵成。
“是吗，本公主倒要看看他画的有多好。”说罢，已接近了人群热闹之处，两侧宫人见到长公主来，立刻福身而拜：“参见长公主。”
自帝后大婚后的这大半个月来，荀夜一次未再踏入这朝凰殿，整日以国事繁忙的借口，待在御书房过夜。宫人都私下传笑她这个帝后不得帝君宠爱，这才册封大半个月便倍受冷落，她空有的不过是一个帝后的虚名罢了。
“后宫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比比皆是，难道每次都要哀家亲自出面才能解决吗？由她们去罢，王画师，重为哀家画一幅丹青。”
“娘娘是个聪明人。”安然语带赞赏。
“是苏落雪的住处。”他立刻提醒：“此事太后娘娘您是否要出面，奴才担心这丽贵妃的脾气，万一把事闹大……”
“王画师画像从未失手过，他只会将人画的更美，更传神，太后的画像年轻了二十岁，却仍旧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太后娘娘，太后自然喜欢，一高兴便要王画师连续画了几幅。”宫人说起王画师的画技，连连称赞。
“没有，儿臣只是偶然听宫人提起。”荀语的表情有些僵硬，笑的勉强：“听闻王画师乃天下第一神笔，不知本公主可有幸得你画的一幅丹青？”
即便是荀洛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她也不想荀洛出事。
“荀夜，你有心便好，这些虚名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好。”她笑着说罢，他的前行的步伐已然停住，清冷地瞳子里映着她的模样：“我许诺过你帝业如画，定不食言。”
“那就是没有人知道帝君去了哪儿？”华雪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淡雅地目光隐隐泛过冷意。
周丽婉不解地重复了一遍：“白兰轩？”
“白兰轩？”华雪听着这个地方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这到底是哪儿。
“未踏入寝宫？夜儿这成何体统！”周丽婉面色微愠，冷声问：“那他去了哪儿。”
又是一夜百花残落，更漏点点滴滴到天明。
一色宫装的宫人两排而立，秋风吹得他们裙摆飞扬，远远望去，如一副秋景图。
福公公面有犹疑，小声地提醒：“娘娘，此事惊动到太后那儿不大好吧，帝君若是受了太后责难，必会追究此事，若牵涉出娘娘您来，只会影响您与帝君之间的情意。”
“红罗帷帐，让我想到了你，你与我大婚那日，我欠了你一个大婚之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半晌，将信写完后便塞进信封。
紫羽不知夫人与安亲王之间说了什么，她只觉得今夜两人的情绪都很平静，平静中夹杂着几分凄凉。
她华雪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天还未亮，荀夜便逐渐转醒，苏落雪立刻闭眼，假装沉睡。
“奴才也不清楚，只知方才丽贵妃去了白兰轩。”
“谢太后娘娘，谢长公主。”王画师这才起身。
尤其是刚才安亲王离去时，眼中含着明显的泪光，以及如今失态着坐在亭内发呆的夫人。
“知道。”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荀夜一直紧绷地眉头悄然放松，手抚上了桌案上的空杯：“夜深，还在此饮酒？”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当年我们被抓入康国军帐后，你与阿达目之间便秘密达成了联姻协议，将来娶这位阿希娅公主。”苏落雪很肯定地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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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奴才查过了，今夜帝君并未在丽贵妃那儿就寝。”东宫太监总管福公公神色匆匆地奔进朝凰殿内禀报着。
荀语在几名宫人的陪同下，一路赏景而去，远远便瞧见御花园内东处的热闹之景，不由地也提步朝东边走去。
昨夜他只是拥着她，才入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可见这些日子他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她也不敢吵他，便安静地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盯着他的面容。
“只要公主信的过微臣……”他的话未说完，荀语便打断：“那好，待你为母后画完这一幅后，便为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