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雪含泪(2)
“您让奴才派人去查的事有眉目了。”李百顺恭敬地将信件递给荀夜。
“记住你的身份,相国夫人!”
没等紫羽的话说完,荀夜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便迈步而出。
华雪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直到她的身影挡去了她的视线。苏落雪仰头,看着正在俯视她的华雪,愣了一下。
“落雪。”荀洛的目光愈发深沉,那无声无息的一声叹逸出唇,正想说话,苏落雪却不再看他,转身奔入人群,口中还嘟嚷着:“你看那边有舞狮……”
兰亭院轩内丝毫没有上元节的喜气氛围,唯有小径隐寒香,寂寥风袭人。
“我这个为妾的入府半年却从未见过你的正妻,礼数上我应该来拜会。却没想到,把你也给引来了。”华雪笑的嫣然,声音却有明显的尖锐。
“相处了五年,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荀夜抓住她双臂的手一分一分地收紧。
荀夜的目光蓦然一黯,脸色生冷。
雪,覆了她们满身。
“荀夜绝对不会仅限于一个相爷府,所以我从未想过能够独占他的一颗心,只求能在他的心中有一席之地便好了。可当我知道他对你的特别时,我还是忍不住想过来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动心了。”华雪笑得淡然,在那萧瑟北风中,她仍旧是那么的风华绝代,即便是冷嘲热讽,依旧难以掩盖她绝世无双的气质:“看到是你,我便解惑了,若换做我是男儿,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罢。”
“这样一个保护着你的风影为了你而死,确实会令人感动的吧。那你又有没有想过,为何风影会出现在黄泉路,他有如此神通竟然可以看透我与元翊的计划。而你,真有那么命大,可以从万丈深渊死里逃生。还未出山便有苏府人去接应你,这些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你还是不懂爱情。”他目光黯然,叹道:“如果真爱一个人,就会放下一切尊严,一切骄傲去原谅他的一切。即使,心中是恨他,但是却克制不住爱。”
她的手越握越紧,隐隐泛着惨白,她也明白了,为何当初那个冷酷无情的荀夜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救了苏扶柳。
就在苏落雪即将绝望的那一瞬间,一道疾风黑影掠过身畔,一双有力地双臂将倒地的苏落雪带出,惊险地避开了那一掌。
“上元节。”苏落雪重复了一遍,随后恍然一笑,原来今夜是上元节,难怪兰亭轩的下人们帮她收完屋子后就没了踪影。
捏着手中的《诗经》,她笑了笑,只道:“不过闲聊几句,我以为,你该去追她。”
仿如昨昔的往事历历在目,那是她一段纯洁的童年记忆,却要被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所吞噬,变得那么丑陋不堪。
当他回神,苏落雪的身影却早已离开了他的视线,消逝在那茫茫地人潮中。
苏落雪看着发怒的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荀夜的脸上有了除了冷之外的表情,原来他也是一个凡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愤怒……
荀洛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苏落雪那娇小地身影正往人潮处奔去,她的背影看似很欢快,却蕴含着无比地寂寥与沉重。
华雪在看见苏落雪的那一刻也愣了一下,许久才说:“原来你就是苏落雪。”
荀夜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恨我,因为我杀了你最好最好的朋友。是风影,对吗?”
她摇头:“这样的爱情太卑微了。”
“走丢?”荀夜冷笑着:“走丢了会一个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北郊外?”
她感觉到他的异样,侧过头,看着他的目光,心间仿佛被钝器击打过,痛的有些喘不过气。
苏落雪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他,默认着。
说罢,她收回手,看向元翊,目光依旧闪烁着未褪去的浅浅温柔:“走吧。”
苏落雪张了张口,最后却没有说出话来,她说的对,在相国府或者辛王府,都是他们仇人的家,在何处不都是待吗?
荀夜低头看着苏落雪,她正含着溢满泪水地眼眶注视着他,似在忍着泪水,不想落下。强撑许久,却在一阵风过,她眨了下眼睛,泪水便滚落。
苏落雪听到这儿,嗤鼻一笑:“背叛苏家的人是你,苏家满门抄斩,救姐姐的人是荀夜,你作为她的丈夫,你为她做了什么?如今你又凭什么来这里接她回去。”
她说:“只是替姐姐不值得,为了孩子,就放弃了尊严。”
“没……”苏落雪摇摇头,将双手的鬼面具放回小摊:“只是你戴着鬼面具的时候,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刚才,我几乎要错把你认作他了……”
苏落雪听到这声讽刺,顿时撇开心中的思虑,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书:“自然比你懂。”
“其实刚才……”苏落雪见荀夜没有说话,便欲开口想说说方才与华雪独处的事,却被华修厉声打断:“够了!”
“咯吱——”一声开门声在寂静地小院中响起,只闻苏扶柳温柔地嗓音响起:“不就下个雪嘛,瞧把你激动的……”声音哑然而止,迈步出槛地苏扶柳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站在雪中的那个人。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僵在原地。
苏落雪看着那孩子们纯真地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都是鬼面具,只有哪个更丑。”他无奈地回答。
塞外传来消息,康国君主倒台,阿达目顺应民意继承王位,百姓拥戴。
苏落雪仰着头,脸色有些发白,借着皎洁地寒月看着荀夜的侧脸,将口中地腥味咽了回去,含着苦涩地笑,沙哑着说:“荀夜,我……又欠了你一条命,怎么办呢……”
荀洛却是侧首,看着苏落雪的笑脸,亦注意到她发髻上那支彼岸花朱钗,在烟火与灯笼地光辉下显得熠熠生光。
“谁?”
苏扶柳探出手,冰凉的指尖抚摸在苏落雪的脸颊上,温柔地笑着:“落雪,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要看到当初那个开朗顽皮的妹妹。”
“接她回去。”元翊道。
华修冷望着苏落雪,许久后,终是将目光投递在荀夜的脸上:“你荀大少处处留情不碍事,但是不要伤到我的妹妹。”
苏落雪无奈地站在李百顺身边,看着那群磕磕碰碰搬东西的人,心中叹息着:荀夜真是个说都便做到的人,真的命人来搬东西了。
苏落雪张了张口,却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她眉头一蹙:“不可能,元翊在关键时刻出卖苏家,在她入狱后不闻不问,姐姐应该恨他,怎会还爱他。”
“也委屈了这么多月了。”她低声嘟喃了一句。
“风影,原谅我不能为你报仇,也无能为力……荀夜他,救了姐姐,救了我。而元翊,我真的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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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想也对,便又试了一下,问道:“那哪个更丑?”没等他回答,她便将右手的鬼面具往他脸上戴:“你也来试试。”
荀夜的字字逼问,使她原本就惨白的脸上有了几分愤怒:“相信就是相信,没有理由。”
翌日,苏落雪才吃过早饭,一群下人便在管家李百顺的带领下拥入园中,在李百顺一声令下,便开始搬着苏落雪房中的东西。
荀夜负手伫立在桌案一侧的书柜前,正在找着一本书,而华修则是悠哉地倚靠在靠椅上,手一下一下地敲着身边地桌案,在静谧地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落雪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身中数掌,踉跄地后退数步,摔倒在地,一口血涌入喉间喷洒而出,一名黑衣人迎空劈掌而下,那目光含着浓郁地杀意,那一掌,用尽全力,欲致命一击。
荀夜揪着荀洛衣襟地手愈发紧,那双寒意逼人的目光似乎要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我问你,苏落雪在哪!”
眼中无数的情绪终于还是归于黯然,还有那浅浅地自嘲。
她的心,陷入了一片矛盾中,挣脱不得。
“我随你回去。”苏扶柳深深地凝视着元翊,手始终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荀夜含着淡淡地笑,往石椅靠去:“华雪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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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无疑是个相国府带来的一个好消息,当日接到这个消息的华修便入相国府与荀夜会面,书房内檀香袅袅,后窗微敞,冬日的凉风袭入屋中,吹在人身上瑟瑟发寒。
片刻的平静,让荀夜渐渐冷静,缓缓松开荀洛,沉声道:“你能够虚情假意这么多年,也真是为难你了。”
“有下人传话,华雪夫人往南院去了。”紫羽小心翼翼地说:“奴婢猜测,是去了……”
这一幕,仿佛让她想到了初次夜探南昭侯的书房,与黑衣人纠缠的场景,只不过换了个地点,换了个时间。
“像你这么美的男子,戴上这个,会不会……”突然,她的声音哑然而止,神色呆滞地看着已经戴上鬼面具的荀洛,眼中有着迷惘、惊愕、挣扎。
“这些日子,我之所以把你安置在这儿,一来是因当时你的身份有争议,不便出入在府中引人闲话。二来是因你与苏扶柳同住,这个清净的地儿,更便于养病。”他草草地解释了一下。
在小院走了片刻后,便见到回廊的石凳上,一名娇弱地女子正低头翻阅着书,看的极为认真。
华雪看着她,耳中亦将她的字字句句听进了心中,心中悄然闪过一丝阴霾,还有几分酸涩。
“相爷……”远远地传来一声中年男子的浑厚之声,只见李柏顺匆匆奔来,随后附在荀夜的耳边低语几句话,只见荀夜的脸色一冷,也不管荀洛,便领着李柏顺离去。
苏落雪点点头,便屏退了下人,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有一些她曾在候府的衣物,还有曾经她用来夜夜迷晕紫羽的迷香,还有一个人皮面具。
“当初我还奇怪为何一向痛恨苏家的荀夜,会在朝堂上力保苏落雪无罪,今日我算是明白了。”华雪笑了一笑,盯着她的脸,似乎要将她看透:“一个能够与他并肩作战的女子,能够与他共赴生死的女子,确实很难以令人忘怀吧。”
接过他递来的伞,伞柄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心中闪过一抹浅浅的舒心,她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大姐。”
他不再说话,只是撑着伞,远目那纷乱|交杂的雪花,片刻后才收回思绪,将手中的伞递给她:“好好照顾自己。”
“相爷……”管家李百顺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疾步奔来:“相爷您可让奴才好找。”
忽感那个黑影步子慢了几拍,她抓准了这个机会,提气丹田,全力冲上前,掌风便朝他背后逼了过去,只见那人一个回身,躲去了她那一掌。
荀洛目光中闪过几分笑意,掐着她颈项的手收了力。
“怎么了。”荀洛的眼中没有疑惑,只是问的格外严肃。
他淡淡一笑:“我想救的并不是她。”
忽然,迎面也走来一个男子,他亦是满脸焦急的四处在寻着什么人。
当完全摘下,荀洛的一张绝美的脸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才将几乎要吊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不愿再继续往下面想。
忽然,紧闭着的门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苏落雪一惊,立刻疾步走上前拉开门,可是门外却空空如也,唯有黑夜的苍穹中那一轮明月,还有那厉厉寒风吹得她衣襟微凌。
她的脸上顿时涌上几分热气,这些东西,不会全都是荀洛帮她收的吧?若是他收的,她又该怎么解释这些东西呢。
“而如今,这个天下仍旧姓元,不姓荀。”
一夜北风百花残,凛冽寒雪碎初白。
“你似乎总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荀夜不想再与她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了,冷着脸道:“让你搬过去就搬过去。”
元翊没有说话,倒是苏扶柳缓缓回神,一步一步走下石阶,站在他面前,而苏落雪始终用手臂拦在元翊的胸前,不让他前进一步。
目光,冰冷地吓人。
“荀洛不在府上?”荀夜的声音冷入寒冰,透骨骇人。
也不想继续听下去,她迈步便朝前方走去,可下一分便有一直手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臂,强迫她转身,面对着他:“没有理由?和荀洛相处的日子你不觉得熟悉?不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的手,抚摸上她的发髻,指尖触及那冰凉地珠钗,目光里蕴含着一抹不忍。
“说实话了吧,到头来你为的只是这个孩子。”
“更何况,你还是荀夜的救命恩人,你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可是荀夜的脸上却布满了焦急的神色,一双精锐地眸子搜寻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张脸,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拜会完了?”荀夜的目光扫了一眼苏落雪便收回,话语中示意着华雪应该离开了。
直到华修拂袖而去,荀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走至回廊前的石凳上坐下,探手拿起摆放在石凳上的那本书,随意地翻开:“你倒是有打发时间的一套,《诗经》你看的懂吗?”
“夫人,这是二少命人送过来的,说是从南昭侯府托人运过来的东西到了,这一个包袱里全是夫人的物品。”一名下人捧着一个大包裹进来,小心地放至桌案之上。
还没跑到苏扶柳的门前,苏落雪便猛然停住步伐,目光瞅着正对着自己的小院门,两个打着伞地身影朝这边走来。
荀夜接过信件,借着屋外地几盏灯笼的光芒快速阅读完信件,当即将其全数拢成团,握在拳中。
侧身的那一瞬间,他的左手掐上了她的颈项。
“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不然找个机会试探……”华修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见门被猛地推开,紫羽没有经得允许便闯了进来,面带难色地看着书房内的两个人,欲言又止。
苏落雪此刻再见到元翊,不再有当年的那份含羞与爱慕,有的只有冰冷与愤恨。
此时的天际依旧在下着纷纷小雪,她满脸开心地朝对面姐姐地屋跑去,口中欢快地喊着:“大姐,下雪了,下雪了……”
“何事慌张。”
她有些颤抖地探出手,缓缓地抚摸上荀洛脸上那个冰冷的鬼面具,此时,她只觉手中的鬼面具如千斤重,她需要很用力很用地一点一点将它摘下。
清脆地声音在这凄凉地小院中回响,似为此处带来几分温暖。
“时机到了。”华修考虑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话。
未曾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荀夜,荀洛怔了一下,冷笑着:“大哥真是关心她呀,可为何这些天却要装作对她不在乎,不闻不问呢?”
“大晚上的,你竟然装神弄鬼。”苏落雪瞪着他,拍了拍胸口。
一阵冷风刮过,吹在众人身上,冰寒直袭心间,似吹散了华雪心中隐隐被提上来的怒火,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回首冲苏落雪笑道:“今日,谢谢你的提醒。”说罢,便翩然而去,独留下裙角带起的一阵清尘。
在那简陋地小院内,树木枯萎,残叶早已零落,唯剩下多日前下的一场大雪的残余淡白,点缀在四周显得萧瑟冷寂。
在兰亭轩,有四名婢女、四名下人以及四名侍卫,在这些侍从中,她看见了紫羽。可转念一想,甚觉奇怪,她可以说是荀夜的贴身婢女,跟随他十二年有余,当初被派至身边伺候是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可如今荀夜还是要监视她的举动吗?
“在黄泉路上,能让风影拼死保护的人,就只有风影的恩人,苏家三小姐。”
他缓步走至门外,发觉门半敞着。
“这么说我还要感激你,今夜引我出来过上元节了。”她跟在他身后一边笑着一边说:“没想到,爹娘离开后的第一个上元节竟然是和你在一起过的。”
荀夜的步子在苏落雪面前停下,而元翊却未停步,朝苏扶柳走了过去,可苏落雪却猛地拦住了他前进的步伐,冷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手,猛然捏紧那张人皮面具,微微颤抖着。
他站在原地,任她将鬼面具戴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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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慌张。”荀夜沉声盯着紫羽问。
荀夜瞧见,也没有继续追问,只道:“我让管家收拾了一下兰亭轩,明日就搬过去吧。”
“今个是上元节。”此时的荀洛不再是一身白,而是一袭暗灰的袍子。
握着伞柄的手一紧,只闻他又道:“我很庆幸我能看见你那封信,让我明白,那个与我并肩沙场的苏三是真实的。”
指尖抚摸上那个人皮面具,恍然间又忆起了那个满脸刀疤,却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风影,她的喉头间顿时哽咽。
一个月后
“我若不搬呢?”她似乎与他较上劲了。
荀夜看着靠在他胸口的苏落雪,嘴角凝着殷红地血迹,可是目光中却是一片死寂,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着无数的挣扎与迷惑。
荀夜冷冷地看着那个四处奔走的男子,一抹杀意涌入眼眸,迎面上去便揪其他的衣襟,冷冷地瞪着他:“苏落雪呢!”
“奴婢一生为相爷做事,此事有必要告知相爷。”紫羽恭敬地答道。
她站在一个卖鬼面具的小摊前,一手拿着一个样式的鬼面具,左试试,右试试,然后问他:“哪个更好看?”
“既然你知自己身为奴婢,那么相爷的家事也不是你一个奴婢能够插手的。”华修冷斥着警告一声,亦起身,走出书房。
听到她的语气隐隐有着悲伤,荀洛只是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往外走,带着她,走入大街上那热闹的人群中。
华修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荀夜疾步而出的身影,深深地闭了下眼,睁开后,如矩地目光直射紫羽:“你倒是对苏落雪挺上心的。”
“荀洛……”
冰寒地风雪拍打在她身上,可她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心中可悲,到如今,大姐还是随元翊回去了,为了一个孩子。
“是,一切看上去都是时机成熟,可是你漏了一个人。”荀夜终于找到了那本《资治通鉴》,拿着他转身走向桌案。
苏落雪感受着双臂间的那份疼痛,脑海中的记忆似被某根弦狠狠地扯过,正在逼着她面对现实。
他看着她欢快而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这才追了上去。
他微喘着,额头上渗出了丝丝汗珠,苍穹中烟火的声响却像是蒙了一层在他耳膜,万物的喧嚣都与他无干,他只想找到那个人。
“苏后未倒台之时,也许他是我们的盟友,如今难保他没有异心。”荀夜的声音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要忘记,元翊当初是为了推翻苏后才与我们结盟。可为何他要推翻苏后呢?”
“她有我的孩子。”元翊侧首,对上她怒气腾腾的目光,淡淡地说。
忽感荀夜接近,她茫然仰头,只见荀夜就站在她面前,撑着伞,为她挡去寒风中的雪花。
身披白色貂裘地华雪走入冷寂地小院,北风吹起她的裙角,挽起地发髻更显她雍容高雅,淡然地眉目间蕴含几分冷然。
第一次见到华修生这么大的气,苏落雪有些骇住,僵在原地看着华修瞪着自己的目光,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华雪在华修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高。
※※※
她避开他炙热地目光,低声道:“我一直当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觉得这儿住的挺好。”
苏落雪任她审视着自己,始终都没有接她的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忽见屋檐上一个黑影飘过,她立刻飞身追了上去,灵活地身躯一直跟随着那个黑影,一路追随,用尽全力却也只能离那个黑影相距十米。
他一直紧握的拳悄然松开,带着几分怅惘地笑意,有些事,终是要解决的。
荀洛立刻就要跟上去,却在追了数步后猛然停住步伐,任荀夜越走越远,消失在人潮中。
“答应我,永远都戴着它。”
※※※
“华姑娘。”苏落雪终于开口了,一双灵动地目光注视着她,轻声道:“两年前苏后赐婚,非我二人所愿,我亦知苏后的赐婚,让你们这对有情人两地伤心。你也说了,相爷他绝不会仅限于相爷府,苏落雪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相国夫人,你要面对的将是无数的人间绝色,而不是将心放在一个罪臣之女身上,我无心与你争些什么。”
苏落雪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与她相对而站,未曾想到华雪会来到此处。
顿时,她想到了当初华修与她坐在翠绿的草坪上说的话,他告诉她的一切,还有危险地提醒。
“我在相府,太孤单了……我只想和荀洛出来过上元节,谁知我和他走丢了……”
直到他们走进院中,苏落雪才能隔着纷飞地雪看清来人,竟然是元翊与荀夜。
“何以见得?”荀夜目光仍旧盯着那一排书,似很随性地问。
荀洛的脸色一变,垂在身侧的手忽地握拳,狠狠地凝视着他,目光中说不尽的凶残。
寒月生夜凉,苍梧云俱黑。
“大哥好本事,一句话便能查到这么多,大哥的情报势力也不比当年苏后差。”
“若不是苏落雪曾无意中的一句话,我不可能会知道,原来我那一向不问世事的二弟竟然在这些年秘密培养了那么大的暗杀势力,而父亲……到死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荀洛有这么厉害的手段。”荀夜迎视着他那愈发明显地杀意,这是第一次,他真正感受到荀洛身上那明显地杀意。
“你不也一样住在荀家吗?”苏扶柳缓缓地笑了出声,声音有些哽咽:“与其在荀家与仇人住在一起,还不如随他回去……毕竟,我腹中还有一个孩子,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康国彻底易主,这样我们便有了他的支持。推翻苏后政权,解救帝君,顺应圣旨立元鑫为帝,荀家在民间的声望早已盖过如今这个十岁的小帝君,是时机动手了。”华修低声道。
李百顺看着他片刻便消逝不见的身影,心中暗暗惊疑,头一回,他瞧见相爷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如此在乎。
许久,她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找到一个小盒子,便将人皮面具与迷香放了进去,最后小心地放到床底下。
“他不会的,有几次我探了他的口气,似乎也很不满元鑫为帝,一个十岁的孩子为帝,无人信服。”
“如今,我的身份已没有争议了吗?”
“雪儿,回去吧。”华修上前,轻声对着妹妹说,他很明显能感觉到华雪现在的情绪有些紊乱,即使她表面依旧是那么清傲淡然。
上元节,府上热闹非凡,张灯结彩,正堂中早就摆好了满满一桌酒席,而荀夜却仿佛瞧不见正堂那丰盛地晚餐,径步出了正堂,走过重重皑皑枝木,不知不觉走入了兰亭轩。
“苏落雪,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就成他们的掌下亡魂了。你为何不能安静地待在相国府,一定要出来呢,你知道……”荀夜的字字句句冷到极致却成了暴怒。
“你在相国府上也好些日子没出去了吧,你这好玩的性子能忍得住吗?”荀洛一边说着便一边迈步朝小巷外走去。
“她就这个性子,明日便会好的。”他似乎依旧习以为常。
李百顺被他这样的光芒骇住,也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地问:“爷……”
“多少次,你无条件地相信荀洛,你为何要那么相信他,你凭什么那么相信他。”
他问:“你哭什么?”
女人,为何要屡屡承受这些,就不能为自己选择一次吗?
华修仿佛想到什么,却还是道:“元翊?他与我们一直是盟友。”
三名黑衣人一见形势不对,相互对望一眼,立即要走,可李百顺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带着几名侍卫追了上去。
拥挤的人潮中,烟火四射,璀璨地光芒破空耀眼,笑声弥漫。
街道上有许多孩子正放着烟火,满脸笑意地围着四射地烟火转着,口中还念着童谣。
“你到这来做什么。”荀夜走到她们身边后,便问道。
苏落雪清晨一推开窗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美景,她含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轻寒的芬芳,转身就奔出屋,跑出回廊,一排小小的脚印在那片雪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勾起嘴角:“也许,她并不只为了孩子,也因为她还爱着他。”
苏落雪讽刺地笑了声:“相爷真是厉害,这些你都能查到。”
“元翊。”放下书,荀夜的目光顿露一抹精锐地冰寒。
正想迈步前行的脚步僵住,苏落雪未曾想到荀夜竟然会知道,那个人就是风影。
苏落雪听到这句话,拦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无力地放下,眼眶酸酸地注视着姐姐:“事到如今,你还是要与他走?你忘了他对我们苏家所做的一切?”
荀洛的手,不由地握紧成拳。
“我知道。”他恍然间一笑,笑的那么俊美,仿佛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才搬来兰亭轩的第一日便玩失踪?上元节,不待在府中,难道贪玩出去了?
他一步一步地迈出伞下,不轻不重地脚步踩在那厚厚地积雪上,而她却撑着伞,转身目随越过她朝大院门外走去的荀夜。
“即便是他不满元鑫,那他也还是姓元,不是吗?他手中掌控宫中禁卫军,控制九门,又是威信极高的元姓王爷,若他在关键时刻倒戈,是件很棘手的问题的。”荀夜说到此处时依旧处之泰然。
恍惚间,她似乎又忆起了十一岁那年,在那被风雪掩埋的街道上,一个面容可憎的男孩追着她的马车,口中喊着:“恩人,恩人,你救了我,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枯草平野阔,北风凛冽地灌进衣衫,在洛城北郊外的荒芜密林时,正见一身白衣的苏落雪正在与三名黑衣人缠斗,苏落雪明显应付了许久,如今已渐渐落入下风,几次她凭借轻功逃走,奈何三名黑衣人武功皆不弱,将她牢牢禁锢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荀洛任他揪着衣襟,嘴角扯出冰凉的笑意也不说话,只是那么望着他。
苏落雪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冲着荀夜吼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庆幸我来拜会了,才知道原来苏落雪便是在莞城陪你共赴战场的苏三,这到底是你们缘分呢。也难怪你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亦要保下苏落雪。”华雪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淡淡地说着,几个人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暗指。
苏落雪感受着脸颊上那残留着的温度,感受到苏扶柳与元翊正一步一步地远去,她咽下喉头间的那抹哽咽,呢喃着:“元翊,原来我一直都看错你了。”
也许,她发现了。
当华雪听到她说到“救命恩人”四个字时,她怔了怔,眼眸里闪烁着心虚,却很快平复,浅浅一笑,最终却没有回话。只是平静如水的目光看着小院一处定格,看着那个疾步走来的黑衣男子。
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将整个兰亭轩打扫完毕,将她本就不多的东西安置好,便恭敬地退下。
走至屋外,却发觉她的屋内没有亮灯,漆黑一片。
苏落雪也注意到走入院中的荀夜,还有紧随其后的华修,有些无奈,这个小院里还真是热闹,都爱往这儿跑。
“似乎不在。”李百顺的话音方落,只见荀夜便飞奔出去,冰冷地脸上闪过一抹惊色。
她敛目,沉寂了片刻,只觉气氛凝重,她扯出一抹笑,指着前方:“你看,那里有卖鬼面具。”然后便借机奔了过去。
华修恍然大悟,立刻警戒起:“因为这个天下姓元,而不姓苏。”
他那孤寂地身影被雪花淹没,唯有那一抹黑,在纷乱的雪花中格外清晰。
苏落雪看清了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脱口道:“荀洛?”
“你是相国府的夫人,怎能委屈了你住如此简陋之地。”
苏落雪敛目,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后从他的怀中挣脱而出,转身想走。
不知不觉,竟一路追出了府,奔入那深深小巷,空寂的四周回想着一重一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