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头彻尾的畏高者
整理到最后,李曦纯把礼袋里的两个公仔娃娃拿出来。
王煦初注意到袋子里还有一份小礼盒。
“好看吗?”李曦纯抱起一对公仔在王煦初跟前晃了晃。
王煦初点头,“你自己做的?”
“不全是。”李曦纯掀起公主娃娃的头纱,“只有小婚纱和小西装是自己做,棉花公仔是在外面买的。”
说着语气轻了几分,“很幼稚吧?这么大的人还送这种不切实际的礼物。”
酒店灯光馨黄,洒在脸上,遮出深深浅浅的影,王煦初与她对视良久,半晌才道,“我给了六百块礼金。”
李曦纯疑惑地看向他。
“很规矩吧?”王煦初模仿她说话的口吻语气,“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优秀模范生。”
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李曦纯露出茫然的神情,“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仅限人前。
确实如此,王煦初勾起一抹哂笑,“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是披人皮说人话的臭狐狸。”
她说过吗?李曦纯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转,那她也太有洞察力了吧,果然聪颖该夸。
被她心虚又嘚瑟的小表情逗乐,王煦初道,“记得大二那年暑假,有天晚上我在家附近的公园散步,忽然有个人走上前递给我一支烟。”
“我拒绝,那人硬是塞过来,还说了不少场面话,我才认出那是我的小学同学。”
说话间,王煦初停滞了片刻,似乎不知该如何往下描述,“当时我的心情很复杂,不明白为何一起长大的同学,突然就像大人一样给我递烟。”
“直到后来大学毕业,我代表父母出席亲戚的婚宴,在礼金册上写自己的名字,也像个大人那样说场面话,我就知道,从此以后我只与‘实际’打交道。”
李曦纯似懂非懂,“你也讨厌当‘大人’?”
“没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王煦初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我本就是这样的人,面面俱到,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
好一套庸俗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道理逻辑近乎歹毒。
“只是……”王煦初与她对视,“偶尔会羡慕不切实际的幼稚。”
从自私之徒到正人君子,洗白只需深情款款的姿态。
李曦纯不中他的套,仰望高楼的疯子,是彻头彻尾的畏高者。
奢盼着顶端,鄙夷着底谷。
不理解他的弯弯绕绕,一时世俗一时清高,自虐般把自己踩进泥泞,到底图什么?
于是她评价,“你真矛盾。”
“那你呢?难道你不是吗?”
王煦初只等她这一句,“李曦纯,你比我更矛盾,还胆小,你连自己都看不清楚。”
“甚至不敢认同自己,我能接受自己的现实市侩,可你,只会一昧怀疑否定。”
刹时怔愣,猝不及防地,最后的救生衣被尽数撕烂。
不仅是现在的踌躇,还有之前的犹豫。
果然是臭狐狸,不仅言语恶毒,还会读人心。
指腹的伤口早已止住,只剩隐隐的痛,李曦纯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抿紧唇,低下头不去看他。
肢体动作表露出的逃避意图过于明显,王煦初见好就收,欲速则不达,对她,他多的是耐心。
“奶茶要凉了。”王煦初把奶茶塞她手里,“别浪费。”
对方避重就轻的招数烂熟于心,李曦纯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反感他刚才的试探,故意不接,“不喝。”
这会儿晓得跟他硬气了,王煦初索性放下奶茶不管她,“你爱喝不喝,反正又不是我饿,回头你妹妹问起,我就跟她说你更乐意吃飞机餐。”
这人居然跟李昕有联系,“你加了李昕好友?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朋友圈屏蔽我的时候。”
楼下老王不动声色翻旧账,还趁机揶揄,“我专业投票转发点赞,工具人气质拉满,欢迎客官解除屏蔽,莅临品鉴。”
“厚颜无耻废话连篇。”
“比不上你,表里不一,加了好友,背地里设置仅聊天。”
“我表里不一?你还阴阳怪气小肚鸡肠呢!”
“感谢夸奖,你也半斤八两不相伯仲。”
呸!居然跟她杠上了,李曦纯蹙眉不服气,“我自己的微信,你管我设置什么,我以前怎没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结果对方攻击力只增不减,“说得你以前对我多上心似的。”
“……”
李曦纯瞪他,王煦初迎上她的怒目。
“噗!”双双瞪眼中,是李曦纯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气氛一秒转换,王煦初的嘴角也险些压不住,故意板起一张臭脸。
冤家斗嘴一刻不能停,最终李曦纯败下阵来宣告臭狐狸的胜利,她拿过桌上的奶茶,吸溜喝了一大口,咬着吸管嘟嚷骂他小气。
小气有小气的好处,王煦初尽职尽责贯彻新人设,“承让了。”
“把你放出来总行了吧。”
“然后分组可见?”
李曦纯没好气,掏出手机把权限都开了,再把他从b组拉到a组来,身份地位妥妥升了一级。
“这样行了吧。”李曦纯朝他扬了扬手机屏幕,“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屏幕画面一闪而过,王煦初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渐变黯寂。
“所以,我还要做多少才够得着终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李曦纯茫然疑惑,“什么终点?你指的是什么?”
“算了,我胡说八道。”
他苦笑着投降,“真希望所有事都能预设进度条,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灰心无力。”
李曦纯越听越懵,正要问清楚他话里的意思,手机响了。
是汪琴。
联系人备注写的是‘小琴’,李曦纯一下子坐直身,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动静太大,王煦初留意着她的反应,铃声响个不停,眼见李曦纯手抖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出声,“怕什么,又不是诈||骗|电话。”
李曦纯微窘,斜瞥了他一眼,按下接听键。
“十三!”汪琴激动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连同刺耳的嘈杂声扎扎实实钻进耳膜,“你还好吗?陈照说你撞到石墩子崴脚了!”
“???”她什么时候撞到石墩子了?
再看王煦初,谁料对方挪开视线,明显是心虚。
好家伙,什么变大人、场面话,结果用的全是烂借口,啥话都扯出来了。
不好拆穿一群‘同流合污’的傻子,李曦纯忙应,“我没事。”
“你现在在哪儿,是在医院吗?陈照说你和你们副班长在一起,他还在吧?”
“在,他在呢,他挺好的,就是眼瞎,也被石墩子绊倒了,磕掉了两颗牙。”
“?”眼瞎掉牙的副班长挑眉看过来,随后掩嘴偷笑。
“啊?”汪琴愣了愣,随即明白自己被忽悠了,在话筒里哈哈大笑,“你们真是。”
胡说八道的友谊又傻又憨,汪琴没有追问李曦纯为何不出现,也没有计较被陈照和王煦初糊弄,而是和李曦纯约定明天相见。
“十三,见一面吧,我好想你。”
没有宾客没有宴席,脱去新娘的身份,昔日好友道出愿望。
“好。”
李曦纯坚定回应,眼睛亮亮的。
只是挂掉电话后,她攥住了王煦初的袖子,“你也要去。”
王煦初双手交叉叠于胸前,让她说出十万个理由。
哪有什么理由,李曦纯生怕自己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要是像今晚那样走不动路,有楼下老王陪着,多少安心一些。
“咱俩是互看朋友圈的交情!”
王煦初嗤笑,“你好意思说这话?你的朋友圈三天可见。”
“再说互看朋友圈算什么交情,我手机里还有房东小侄子的微信,我骄傲了吗?”
“……”好家伙,房东的小侄子才六岁,就成了老王的‘阶下囚’。
威迫不行只能利诱,“明天我请你吃饭?”
结果对方嫌弃好处不够,“这不是应该的吗,今晚的外卖全是我出钱。”
可恶,李曦纯再加筹码,“明天早午晚三餐!”
“才三餐?”
“回粤城再加三餐!”
“廉价。”
“……”
“那你提个条件,我尽量答应。”
“真的?”
臭狐狸的诡计五彩缤纷,李曦纯分明注意到他眼睛一亮,心底警铃大响几乎脱口而出,“假的!”
开玩笑,楼下老王八百个心眼子,自己遵纪守法善良淳朴,哪是臭狐狸的对手?
“算了,不稀罕你陪了。”李曦纯把大衣丢他身上,毫不留情把人往房外推,“没用的东西,回头把你拉黑。”
瞧小曦姐姐这暴脾气,王煦初无奈,拿过大衣正要说自己开玩笑,结果‘啪’的一声,房门关上了,没差点把门边的花瓶震落在地。
要命,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