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六)
其他位置还好,都是些被树枝草根划破擦伤的小伤,但是到了处理肩膀上的伤口时,竹素却犹豫了。
禾雨兮见她迟迟不敢动手,心里道:莫非当真是吓到她了。
“很……很吓人吗?”禾雨兮不安的问。
“不。”
其实,也不是因为伤口骇人,而是因为她觉得禾雨兮太疼了,这么严重的口子这人怎么还能面色平静的问她,就像是没有知觉,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疼吗?”她再一次问道。
禾雨兮摇了摇头。
竹素知道,她再问十次,一百次,她的答案还是一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竹素不明白禾雨兮怎么突然冒出这一句。
禾雨兮犹豫着:“对不起,让你做这些事。”
竹素听闻,别过脸,不看她,强忍着喉咙中的酸涩,答道:“没什么对不起,你别说了。”
明明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为什么道歉的人是你?
收拾好情绪,开始拿热水清洗血迹。
半个时辰后,禾雨兮身上的所有伤口也都处理干净了,而且还敷了药。
但是衣服脏了,于是,竹素给她重新找了一套新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很好闻,禾雨兮抱着新衣服,把埋进衣服里,显得很兴奋。
“这件可以送给我穿吗?”禾雨兮的眼中冒着光,一脸期待的看着竹素。
“你穿吧。”
在院子里,竹素看着盆中洗下来的血水,心中无味杂陈,久久不能平静。
月光下,竹素回头看了看禾雨兮的房间,灯还亮着,禾雨兮的影子印在窗户上,她的拳头隐在袖中,因怒气而不由得攥紧。
到底是谁要下这么狠的手,竟敢伤了禾雨兮,待她恢复,最好别让她找出来,否则……
她伸出手,盯着自己的手指,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狠厉与决绝。
如果真是他们,自己倒是不介意满手血腥为禾雨兮讨个公道。。
此时禾雨兮若是出来,绝对会被竹素的表情吓到。
是夜,禾雨兮躺在床上,但因为躺着伤口疼,于是改换了趴着,可趴着睡也不舒服,最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结果这么换来换去,困意也给换没了。
禾雨兮心中烦躁,踹了一脚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干脆不睡了,赏月去!
于是她推开门,却见院子里已经有人了。
听到开门的动静,那人转过头禾雨兮一看,惊讶道:“你怎么还没睡?”
院子里坐着的不是竹素又能是谁呢?
她笑着说:“我睡不着,你呢?你怎么也没睡?”
禾雨兮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伤口太疼了才睡不着,她说道:“今天晚上月亮不错,我出来看看。”
夜里凉,禾雨兮只披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竹素伸手去摸了摸,问道:“穿怎这么薄,你也不怕着凉,不冷吗?”
“不冷不冷。”
两个人都受过伤的人半夜不去休息,跑到院子里,静静的赏月,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竹素突然问道:“雨兮,你觉得今天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禾雨兮一手搭在石桌上,望着夜空,歪着头想,想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说道:“不知道。你知道吗?”
竹素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禾雨兮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哎,莫非是今日在泰和殿上的人?”
但是不是得罪了某些人她也不知道。
竹素抿着唇不说话。
“但愿不是。”
七殿下回到王府后,正准备就寝时,却听得门外有人请示。
“王爷。”
夏辰枫将外袍一丢,说了句:“进来。”
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的是夏辰枫的贴身侍卫。
“锦皓,怎么了?”
锦皓进来时还不忘将门关紧,抱拳道:“回王爷,我们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你说什么?”一听这话,夏辰枫感到有些惊讶,“办个事情怎么这么久!”
锦皓提议道:“王爷,他们该不会……需不需要属下去看看?”
夏辰枫摆手道:“不用。”
他修长匀称的手指撑在桌子上,沉着冷静的嘱咐道:“你若去了,反而叫别人起疑,不要打草惊蛇。”
“喏。那王爷早些休息,属下告退。”
锦皓说完就要出去,却被夏辰枫叫住:“哎,先等等,这样,若是今晚一过,他们几个还没有回来,明日你就再悄悄去一趟,看看情况。切记,千万别被人发现,尤其是东宫那边。”
“喏。”锦皓退下了。
夏辰枫坐下倒了杯水,喉结滚动,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他“哼”的一声笑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日一早,禾雨兮在起来后,却见竹素起的更早,她在厨房里忙活着,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让禾雨兮受不住。这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得她心里都下意识的抗拒它的存在。
是药!
她在煎药!!!
禾雨兮的脸色瞬间黑了大半。
她捏着鼻子走近,“你又在熬什么药?”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竹素被吓了一跳,“哦呦天哪!”
随后认出是禾雨兮后,松了口气。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又有坏人来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如此了。
“我丑话说在前,你就算熬了我也不喝。”禾雨兮“全副武装”。
竹素:“……”
她有些无语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药可以活血解毒,是我自己喝的。你的药我已经准备好了,是一些擦伤划伤的药,涂在身上就好了,不是入口的。”
听闻,禾雨兮心里安了些。
“早说嘛,吓我一跳。”
竹素煽着炉子的手顿了顿,她问道:“这药真有那么难闻吗?”
禾雨兮点头如捣蒜:“你不觉得吗?”
竹素微微一笑,她说道:“不啊,我倒觉得,这药香才好呢,古书上说药香比花香,果香都雅,你看,咱们善水轩周围有树开花,有树结果,今天还能熬药,如今三香齐全了,不是很好吗?”
“哪个破古书上写的?我去烧了它去。”
竹素“嗤”的笑出声她用手捂着嘴笑,笑完了说道:“有人采药烧药成仙,
恨不得集齐天下的药香,有些药求也求不来,你怎么还不喜欢了?”
“人家成仙那是人家的事,我才不稀罕咧,怎么?你也要采药成仙吗?”她戏谑的眨眨眼,“再说,这味道……我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只是你说的什么药香,我是真欣赏不来。”禾雨兮解释道。
只是不知为什么,一闻到药味,她就会下意识的认为那药定是要入口的,就会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但若有人告诉她,这药并不是给她喝的,那她也不会那么的抵触。
“要我做什么?”禾雨兮问道。
“不用不用,这味道有些浓,你不喜欢就出去吧。”
禾雨兮觉得也是,反正在这里待着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出去玩。
过了一会儿,禾雨兮又从门口探出脑袋,问道:“真不用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洗药盏哦。”
竹素没忍住笑骂道:“出去。”
禾雨兮便又出去了。
禾雨兮心道:不让我帮忙就算了,到时候你可别找我。
于是她打算出门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再防范的,虽然善水轩的机关好用,但毕竟不是万全之策。
她得再去看看。
还没出院子,就看见竹素走出来喊她:“雨兮。”
禾雨兮故作矜持,心中却暗自窃喜道:嘿嘿终于要来找我帮忙了?好吧,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
“你别乱跑啊,一会儿还要给你换药呢。”竹素扔下这句话便又走了进去。
禾雨兮:“……”
她悄悄的溜了出去。
打开门,青草上的露珠还未消散,空气有些潮湿,除了清风裹挟着泥土的清香气味,还带着一丝及不协调的血腥味。
山风吹了一夜,血腥味已经淡了。
幸而山中没有野兽什么的,否则昨晚就该闻着气味找过来。
禾雨兮活动了几下胳膊,还好,只要不用力,还能轻松活动。
还有一只胳膊没受过伤。
禾雨兮见上若林里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清理,竹素胆子小,肯定不敢去碰。
但他们就一直这么待在这里肯定不行。
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在动弹了。于是,她打算这几天就把上若林收拾干净。
刚准备去林中看看情况,却林中竟然已经有人了。
禾雨兮忙躲到一旁的山石后,不巧的是这山石离那人很近,禾雨兮担心被发现,只敢小心翼翼的打量他。
那人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衣,但不知为何却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似乎也很惊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死尸。
禾雨兮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莫非还想和昨晚一样,见暗杀不成直接明着来?
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来呢?
不管怎么样,禾雨兮心道:只要他敢轻举妄动,自己也绝不客气。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那人虽再没什么要动手的意思,但禾雨兮的神经还依旧紧绷。
像昨晚一样,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这时,竹素熬好了药汤药,走出来却不见禾雨兮的身影。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见院子里门开着,便猜到她又跑出去了。
“伤还没好,一天到晚乱跑什么?”
于是她推门出去,却也没看到人,又喊了两声:“雨兮,雨兮。”
这一嗓子,不但吓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也吓到了鬼鬼祟祟的禾雨兮。
禾雨兮心中大惊,她想要提醒她不要出声,奈何两人隔的太远了竹素根本听不到。
这下暴露了。
禾雨兮打算破罐子破摔,一脚刚要踏出去,却见那人比自己还要紧张。
他也以为自己暴露了,连忙扔下尸体消失在林中。
待那人彻底听不见的时候,禾雨兮才走出来,冲她招手道:“我在这儿。”
她两三步跑过去,只见竹素端着一罐药膏在到处找她。
“怎么了怎么了?”
“我叫你你怎么不说话啊?说了这个时候给你换药的。”
禾雨兮心道:姑奶奶,你要是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敢随便喊我的。
她说道“刚刚我看到有人在上若林悄悄过来查看那些人的尸体,我怀疑幕后黑手肯定还不死心,这几天我们要小心些了。”
竹素却皱眉道:“你说什么!不可能啊,善水轩隐蔽,而且这山中地形复杂,正常人进来肯定会迷路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找到这里。”
禾雨兮说道:“话是这样说,但刚刚我确实看到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大意。”
“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昨晚就将善水轩周围都布置好了,一有外人来犯,叫他有来无回。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看,现在有其他人轻易就找到了这里,看来以后还会有人再来找麻烦,一次两次还行,但若是次数多了,我怕善水轩到时候吃不消。”
禾雨兮默认的点了点头。
竹素见她神情忧郁,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也只是猜测,你也别太担心了,就算真的出什么事,我也有能力护好你。”
禾雨兮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竹素把她往屋里推:“先不管你是几个意思,来,我先给你换药。你看你看,伤口又出血了吧。”
禾雨兮低头一看,确实,肩上的绷带被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竹素说的没错,还是先换药吧。
上陵东宫。
“殿下——”,有侍卫急匆匆跑进来,跪下道:“启禀殿下,出事了。”
夏璟淮穿着一件绛纱单衣,发上关着远游冠,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还不忘用茶杯去刮一下茶沫。
“天塌了?”他抬眸道。
侍卫:“……”
夏璟淮将茶杯放下,“跟你说过多少次,这里是东宫,不要随便大呼小叫。没规矩。”他实在瞧不上府上的人动不动就一惊一乍,吵的他头疼。
“说罢,什么事?”
他半倚在榻上,慵懒的靠着。
“殿下,今日属下在门外发现了这个。”他说着,手里多了一支断箭,上面还带着些风干的血迹。
“拿过来。”夏璟淮眯着眼。
于是侍卫双手呈上去。
夏璟淮接过来后脸色微变,那支断箭在他手里散发着寒气。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属下今日在门上发现的。”
太子皱眉道:“可看见是何人?”
那侍卫摇了摇头,道:“没有,属下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应当是那人把断箭放下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