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
顾深浅吼完后五秒钟，整个人还是懵的。
沈千峻不是他们老大吗？？
不应该最能打吗？？
怎么能被她一推就推下海呢？？
顾深浅回过神，着急地要往边上去想看看，石壁边就升起来一只手。
紧接着，爬上来一个浑身湿透的沈千峻。
此人面色阴沉，眼神森然，但配合这一身落汤鸡形象，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顾深浅忍了忍，没忍住“噗嗤”出了第一声，旋即笑得毫不收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千峻脸更沉了：“你还笑？”
“我是为了谁不把自己撞死？”
顾深浅耸耸肩：“你靠得太近了。”
她理直气壮：“我也不知道一推你就会掉下去啊。”
沈千峻咬着牙：“顾深浅，你有没有良心？你要不要数数这是我第几次救你？”
话音戛然而止，这话似乎同时引起了二人的某段记忆，一时突然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顾深浅压下这说不清的滋味，摸摸耳朵：“那什么，谢谢啊。”
沈千峻“哦”了声，说“没事”。
奇怪的沉默又增加了。
终于，沈千峻说：“送你回去吧，天快黑了。”
顾深浅看着他：“你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旁边不就你住的地儿。”
沈千峻说：“你记路倒是清楚。”
“……我记忆力是挺好的。”
沈千峻笑了笑，不置可否。
片刻后，顾深浅坐在六区客厅的沙发上，等沈千峻洗澡换衣服。
杨楠交代她路线时，千叮咛万嘱咐，六区是沈千峻的私人领域，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多次强调沈千峻不喜欢别人靠近。
看杨楠的表情，这里就像个龙潭虎穴。
而事实上……
黑白灰组成的冷淡风，简单得没有一点儿多余装饰，跟这里的主人一样闷。
无聊得顾深浅打了个哈欠，真心实意地困了。
她今天也确实非常透支了。
沈千峻换完衣服下楼，发现顾深浅已经睡过去了的时候，是有点震惊的。
毕竟前后也不到十五分钟。
他一路走到她旁边，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小姑娘脑袋倚在沙发上，睡得毫无戒心。
张牙舞爪的坏脾气都不见了，看上去单纯又乖巧。
沈千峻终究是叹了口气，双手规矩地扶着她的肩膀和腿窝，一路把人抱到了这别墅里唯一一张床上。
他刚要拉上窗帘，倏地想到了什么，没有拉上。
他在屋内布下了一个绝对领域，隔绝外部光线，而顾深浅一醒就会慢慢消失。
做完这些，他本应直接离开，目光却再一次被床上的人夺去。
顾深浅的眉眼正应了名字里的“浅”字，五官清淡无害。
沈千峻不怎么注意别人的长相，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他被这张脸的主人吸引了。
梦里头似乎并不安生，顾深浅蜷缩成了小小一团。
沈千峻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觉得这所谓的精神绑定莫名其妙又不讲道理。
他什么都没做，还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找不回来。
罪魁祸首对此一无所知，还睡得很香。
他还一看到她就挪不开眼。
小姑娘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沈千峻五感并不会实时打开，此时听得也并不真切。
他几乎没有思考便俯下身，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这一来，顾深浅温热吐息一丝不落地洒在他耳畔，沈千峻蓦地红了耳朵，精神领域不受控似的躁动起来。
也许是在自己的领域里，也许是仗着顾深浅已经睡着，他压制自己的力量都轻飘飘的，聊胜于无。
沈千峻本能地更贴近她的唇瓣，偏要听清她梦里的俚语。
可顾深浅的梦话实在含糊不清，沈千峻费了半天劲儿还是没听清，却也没有坐正。
他石像般维持着这么个别扭姿势，既不愿意离开，却偏死死控制着那点距离，没有碰到顾深浅一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深浅口中仍是不成句的梦话，沈千峻却在那一串串的话语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沈”字。
沈千峻这下真僵成了石像，那声呢喃敲钟似的敲响了他的精神领域。
震耳欲聋。
顾深浅当时脑袋一歪，本意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梦里，她在某处海面上，凝成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精神体，半透明的身体在阳光下泛着金色。
她的身体没多停留，直跃进了深蓝的海水。
顾深浅在梦里体验到了被海水亲吻的温柔，雀跃得像条美人鱼。
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但这身体和之前的梦境一样，有自己的意识。
她目的清晰的往一个方向游，一直来到阳光照不进的深处，半透明的精神体穿过诡异斑斓的海底植物群，顷刻间消失在海域中。
刹那间，同样半透明的小姑娘出现在某处实验室中，发梢还淌着水。
她习以为常地拿起手边的毛巾擦头发，泡在营养液中的男人却已经醒了。
那是一张精致到雌雄莫辨的脸，此时刚刚掀开眼皮，正带着温和的笑意注视着小姑娘的方向。
顾深浅认得这张脸。
是织梦。
贯穿实验室的音响里，男声响起：“你又长大了一些，玖安。”
精神体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顾深浅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距离我上次来看你只过去了一个月而已，成年的人类不会变化得这么快。”
“显然，你还在成长期。”
“是青春期。”玖安纠正说，“成长期一般是形容动物的，你的词库运用没有一点进步。”
她快速翻阅历史数据，确认实验体状态良好，与预期进度完全相符时，眉头才真正地舒展开：“好消息，身体部分已经完成了。今天就可以安排躯壳和精神体的合体，你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营养液里的男人神情依然温和，“从我有意识开始，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她莞尔着从加密储物柜掏出一个恒温箱：“这是曼巴蒂芬金属，里面以我一部分的精神力为载体，放了些……额，教程。你的精神技能觉醒得有点晚，我怕来不及，把使用注意事项存进来了。等一会儿合体的时候，我的这部分精神力也会一起融合。这部分也会对你有束缚，我需要你跟我达成三条协定。”
她顿了顿，肃然道：“第一：无条件服从沈千峻；第二：绝不可以伤害人类；第三：如果第一和第二条发生冲突，遵从第一条。”
男人想了想：“不可以伤害人类，但如果沈千峻命令我，就可以。”
玖安：“能做到吗？”
男人问：“可以，但是……你不需要我服从你吗？”
玖安笑了笑，没回答，“那就开始了。”
男人闭上眼，随着玖安的操作，他的面容渐渐模糊，清晰的五官越来越浅，直到化成一束光，随后越来越淡，消失在这一池液体里。
十分钟后，紧密连接的另一边的营养舱舱门被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男人，五官与刚才营养舱里的男人如出一辙，神色却更为鲜活。
他眨眨眼，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感叹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玖安笑眯眯地说：“看来融合得不错。”
男人走到玖安面前，十分绅士地鞠了个躬，“谢谢。”
玖安摆摆手：“不用谢我，你本来就是历史遗留项目，我只是收了个尾而已。”
男人笑了笑，“可以跟我讲讲这个金属吗？我接收的资料里都显示，人类精神力浑然天成，独属一人，不可转移。从没提到过能存在金属里的。”
“确实不可以。这东西作用在人身上只会封闭其精神力。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对地球上的元素有隔绝效果，因此对人类精神力也会有抑制作用。”
玖安把那块曼巴蒂芬金属放回去：“也不用担心，地球上没有这玩意儿。就实验室这一小块，还是当年太空探索队带回来的，是沧海遗珠了。”
“好。”
“你的身体数据很健康，精神体融合度高达100。等过了三个月的融合期，你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你会教我做人吗？”
“……不会。”
“为什么？你刚刚还嫌弃我词库进步慢。”
玖安表情有瞬间的空白，片刻便化成了无奈笑意，举起半透明的手，摸了摸男人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的脑袋。
她手掌冰凉，男人隐约觉得不对劲。他握住了她的手，好看的眉头蹙起：“你怎么这么冷？精神体也比往常淡，怎么回事？你本体受伤了？”
“那倒没有，”玖安谆谆教导，“不可以随便握女孩子的手。人类礼仪你也要记得恶补。”
“噢。”织梦还是皱着眉，“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玖安弯了唇角，笑容很平和。
“就是死了。”
一道道金色光线从顾深浅体内炸开，实验室的器物被一片白茫茫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个浅色元素再次冒了头，逐渐凝结成了一团，慢慢拉长，成了人的轮廓。形体越来越分明，五官有了起伏，最终定格成了一个女孩。
赫然是顾深浅的模样。
顾深浅陡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