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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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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误会解开后, 林见鹿曾经也幻想过,要是不做人的老板,偶尔做做人, 对待下属多一点春风般的温暖, 他们上下级的氛围,会更加和谐,她也会更加愿意奉献自己的肝, 早点肝完修复工作。

    可她没想到的是, 和煦的老板, 怎么比阴阳怪气的老板还难让人招架?

    他说的每句话翻来覆去地琢磨,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而且每句话都顺应了她的想法, 本应该心满意足的,可偏偏听起来,林见鹿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往其他方面联想的趋势。

    关键是,谢听楼还好好开始执行自己的承诺, 比如回来前的报备。

    林见鹿糟心地看着微信上的信息——

    阴阳精:【会晚归, 勿念。】

    “……?”

    谁念你了!

    林见鹿心塞地阖上手机。

    快把正常的老板还回来吧。

    她宁愿谢听楼回到以前的阴阳怪气模式, 至少她不用像现在这样心慌慌, 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总感觉他这番举动下, 隐藏着什么会让她以头抢地的阴谋。

    而且他这么一打岔,林见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明兼职顶包的事情。每次她想开口, 都会被谢听楼各种作态带偏思维,等回过神来, 一天又过去了。

    既然他今天不回来, 林见鹿也没了守株待楼的必要。她收拾好工具, 背上包准备去班级聚会。

    这次班级聚会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会,提前一周班长就张罗着要所有人都必须来,林见鹿躲不过去,只好过去露个脸,到时候找机会提前离开。

    聚会地点是在市中心的会所。

    林见鹿坐地铁来到会所门口,报出包间名后,侍者克恭克顺地迎着她进去,丝毫不因她穿着简单,待人傲慢。

    越往里走,林见鹿越不住感叹。

    会所很大,全部沿用的是中式建筑,哪怕在寸土寸金的安城市中心,也引入了庭院湖泊和抄手游廊。每一百米就挂着造型精巧的宫灯,里面燃烧幽幽烛火,将湖景衬托得格外有气氛。

    她穿过游廊,尽头的‘叹梅’雅间正是目的地。进去之前,林见鹿不禁往廊道深处瞥上一眼。

    最里面的‘游风’雅间隐隐有琵琶声传来。

    里面的人该是怎样的泼天富贵,才能在最好的包间享受一晚上?

    一旁的侍者为她推开包间的门,林见鹿收回好奇的眼,正要跨进去,里面出来一个女生,身高与她差不多,发型也与她颇为类似。

    光从背影看,挺难区分两人。

    对面的女生也意识到这点,怔愣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笑得有些腼腆,细声细气问道:“你就是见鹿吧?”

    她不确定地开口:“你认识我?”

    女生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奶白的脸上布满红晕,浮出羞惭和愧疚。

    她更为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女生,记忆里没有丝毫印象,此时妹子身后走过来一个熟悉的男人,见到她后,惊喜叫道:“师妹!”

    林见鹿毫不掩饰白眼:“别,我们不熟。”

    “见鹿你也太无情了吧?”林路声音委屈巴巴,高壮的身材缩成一团哭唧唧。

    林见鹿面无表情撇开头,yue。

    林路:“……”

    “见鹿,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啊!”林路不装了,不满地嚷嚷:“得了五位数,就不认师兄了?还没富贵,就急着撇清铺路人了?”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了,林见鹿就忍不住锤死拉她上贼船的人。

    要是她真得了五位数也就罢了,现在的情况却演变成,说清楚真相后,五位数她要还回去,还要面对师父和谢听楼的组团捶打!

    啪地一声。

    她的手安静呆在身侧,那这响声——

    她看向旁边乖软的妹子,目光又挪到师兄小麦色的手臂上。

    那上面慢慢浮现深红的手掌印。

    林见鹿震惊地睁大眼,心里海豹拍掌。

    妹子,好掌力。

    “嚎什么嚎?”妹子对林路怒目而视,回头对林见鹿又恢复成羞怯的模样。

    “……”

    “见鹿,抱歉。”妹子说话很孱弱,不仔细听都容易忽视掉。

    她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之前,之前都是因为我,林路才,才会请你帮忙做兼职的。不过,你放心,要是事情败露,我会找齐教授说清楚缘由的。”

    原来这就是林师兄喜欢的女生。

    林见鹿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

    美女与野兽,大致与眼前的一对,没多大区别,便宜师兄了。

    相处几年,林路猜中师妹心里的小九九,阴恻恻威胁:“闭嘴。”

    “我什么也没说啊?”林见鹿委屈。

    “想的也不行!”

    “……”

    她与师兄嘴贫一会儿,谢绝了妹子的好意,转头与林师兄说清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在他也理解,知道她的打算后,也提出到时候两人一起去找师父坦白。

    解决掉一桩心事,她这180w的电灯泡自觉退场,跑到何觅她们中间呆着。

    何觅及时拿出给她藏着的小蛋糕,八卦道:“刚才那就是林师兄的女朋友?”

    咽下嘴里的蛋糕,她抽空回:“对。”

    “买彩票都不见得有这运气,妹子真好看啊。”

    “这就叫——”林见鹿圆溜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何觅,故作悬疑地拉长声音,直到她催促才接着说:“丑男也有春天。”

    “你也要对生活抱有信心。”

    “滚,你才丑!还是吃蛋糕吧你!”何觅挖了一大勺蛋糕,牢牢堵住她的嘴,以免她再吐出什么令人心梗的话。

    林见鹿坐在同学堆中,满足吃蛋糕,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嘴,能聊到的大多是未来职业选择或是会不会留在安城。

    家在本地且没什么负累的同学会继续从事文物修复的工作,而更多的人会直接选择毕业转行,能在这个行业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有人问:“见鹿,听说你不做修复师了?”

    林见鹿手微顿。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见鹿,你天赋这么好,怎么就不做了?”

    “齐教授应该不会同意的吧?你可是她的得意门生。”

    “得意也没用啊,总要吃饭不是?”

    ……

    林见鹿放下勺子,认真回答:“我还不确定……”

    这时一直沉默的叶语琴忽然笑吟吟打断她:“鹿鹿,你骗大家做什么?不是都决定要去拍卖行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下子让小圈子安静下来,同学们面面相觑。

    叶语琴对怪异的气氛一无所觉,还在为林见鹿遗憾,柔声说不要博物馆这么稳定单纯的工作该多可惜。

    直到何觅的胳膊肘撞了下叶语琴,她才注意到自己说多了,闭嘴笑了笑,低头喝饮料。

    何觅连忙打岔:“哪存在骗不骗的,事关前途,可不得多想想吗?嗨,说这些有啥意思,咱们喝酒啊,今天先趴下的是怂蛋!”

    同学们一想也是,一辈子的事,哪能三两句就决定的,他们纷纷响应,拎着酒开始灌起来,趁着这空挡,何觅丢给林见鹿一个眼神。

    心领神会,她借着找侍应生续蛋糕的理由,溜出了包间。

    叶语琴一言不发地看着林见鹿的背影,悄然捏紧手中的杯子。

    ……

    林见鹿找到侍应生,交代需要续的一些甜点种类和数量后,漫无目的地逛起园子,短时间之内,她不想回去了。

    抄手游廊狭窄的廊道过后,右侧是小桥流水,向下望去,隐约能见到红色与白色的鲤鱼飞快游过。

    林见鹿瞧见边上有鱼食,拿起来,抓了一把,正准备洒进水里。

    “林小姐。”

    质感沉润,微微喑哑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鱼食尽数掉进水里,密密麻麻铺在水面上,噗啦噗啦——鲤鱼争前恐后地汇集在一起享受。

    林见鹿傻眼了。

    “怎么了?”谢听楼唇角含笑。

    那淡然无畏的模样,仿佛她说出再大的问题,他也能解决。

    见状,林见鹿慢吞吞从背后捧出个空掉的碗,指着吃得欢快的鲤鱼们,无辜问道:“它们吃这么多,会撑死吗?”

    准备施展‘钞能力’的谢听楼:“……”

    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无奈笑道:“至少它们做了饱死鬼。”

    “老板,你还挺有幽默细胞。”林见鹿撇撇嘴。

    她暗暗等着老板的阴阳怪气,都打好了回怼的腹稿,却见男人双手背在身后,风姿朗越,低垂眼睫。

    纵容地看着她。

    他的眉眼分明,眼褶细窄,眼尾含蓄上翘,此时他正在笑,那双眼如一把看似无害,实则暗藏玄机的武器,随时准备看准机会入侵。

    林见鹿定定神,下意识避开他‘吃人’的眼神。

    “跟林小姐学的。”谢听楼又恢复成往日的稳重肃然。

    拿不准他是在阴阳怪气,亦或是单纯接话。不过按照她与谢听楼相处这段时间得来的经验看,为了心理健康着想,单纯从字面意思看就好。

    比如这句,只看作是对她幽默感的表扬也未尝不可:)

    她顿了顿,对谢听楼竖起大拇指,语气满是欣慰:“孺子可教。”

    谢听楼哑然失笑,拍拍她柔软的头顶:“你呀你。”

    林见鹿懊恼地抱住脑袋,愤愤不平:“老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谢听楼恍然大悟,坦然将右手放在她眼下。

    “做什么?”林见鹿警惕道。

    “它惹了林小姐不悦,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

    道歉上瘾了是吧,湖里面那么多撑得快翻白眼的鱼,老板你要不要也下去挨个道歉啊?!

    谢听楼矜贵俊秀的面容,冷白的肤色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温润斯文,光这副矜贵的模样,完全想不到他竟然是个——促狭鬼。

    果然人不可貌相,谢听楼也不能光看脸。

    夜色凉了下来,林见鹿穿得有些单薄,摸了摸光|裸的手臂。

    谢听楼询问:“要不要去‘游风’?”

    游风?

    里面是他?片刻后又觉得理所当然。谢听楼的身份地位,到哪里都是享受最好的一切。上次去到夜色二楼已经是不太情愿,这次只有她一人,更是不愿意。

    她能和谢听楼插科打诨,却也不敢越过太多。

    她敷衍:“我班上有毕业聚会,没散场,就不去了。”

    “是在‘叹梅’?”

    “你怎么知道?”

    谢听楼点到即止:“包间的门没关严,林小姐的同学们都挺活泼。”

    !!!

    差点忘了这里随时能撞上她的同学,要是谁叫她一声真名,马甲不是分分钟掉了吗?

    林见鹿不敢耽搁,斩钉截铁:“老板,你玩儿着,我要回班级了。”

    哪知谢听楼丝毫没有让开道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小姐很担心?”

    说啥来啥,不远处有个男同学和女同学的身影远远走来,幸好谢听楼刚好背对游廊,看不见人。

    林见鹿急了,强装镇定:“是是是,我是担心。”

    眼见同学们的身影越来越近,快要注意到她。

    林见鹿头皮发麻,快速地环顾一周,然后咬咬牙,在谢听楼诧异的眼神中,细软的手隔着衣袖,牢牢抓住他的小臂。

    拉着谢听楼躲进石桥那边的亭子。

    而谢听楼任由她施为,小姑娘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手指纤细葱白。

    他的眸色一深。

    林见鹿鬼鬼祟四探出头,确定他们看不见自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林小姐?”

    “别吵,我的同学耳朵灵。”

    “你不喜欢他们与我有接触?”

    “当然,万一他们看上你怎么办?”

    ?

    林见鹿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同学身上,没注意言语里面的错误,一骨碌说完,发觉有点不对,但是脑子紧张得短路,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不确定地反问:“我刚才没胡说吧?”

    他否认:“都是好话。”

    谢听楼的笑容满足得诡异,肃正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她狐疑地眯眼,却不敢再纠缠下去,怕被他揪住话里面的漏洞,反复打击。

    就当无事发生吧。

    林见鹿干脆继续查看外面,女同学往游廊另一端而去,剩下的男同学却缓缓走上石桥,停在石桥上,埋头看水中的鲤鱼。

    她就近抓紧手中的东西,紧张地看着外面。

    手臂上的指骨发力非常明显,衣袖都皱起来。

    谢听楼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唇线慢慢拉直。

    小姑娘在看一个男人。

    白皙的脸透着红晕。

    “……”

    谢听楼倏地挣脱开她的手,小姑娘依旧专心致志到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冷静地站直身体,细致地整理好衣袖。

    拿出手机,默默数时间,大概十五分钟后,石桥上的男生离开了,小姑娘才放松地直起身体。

    他轻笑出声。

    林见鹿耳朵动了动,不明所以地看着谢听楼。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冷白的肤色惨白得跟白墙面似的,俊秀脸勾出一抹笑,分明温柔到极点,却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的眼睛完全没有任何的笑意。

    “挺好。”

    “?”

    “林小姐平衡术修炼得不错。”

    “……”

    才说他最近有点不正常,这不,熟悉的阴阳怪气分分钟就来了。林见鹿被他这反复无常的态度,弄得头疼。

    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谢听楼已然走下台阶,背影瞧着有些萧索,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谢听楼站在她面前。

    因为台阶的缘故,林见鹿第一次平视他,能清楚地将他眼中的情绪一览无遗,可惜现在他繁密的眼睫低垂,遮挡住了所有窥见的企图。

    他又伸出右手。

    林见鹿闹不准他要做什么,联想到刚才他说的惩罚,犹豫几秒,试探抬手。

    毫不留情地打在谢听楼的戴着手套的手上。

    谢听楼终于抬头。

    他无奈启唇:“林小姐,我是想看看你的手机。”

    “……”林见鹿忙低下头,翻找出手机,狡辩:“我正想拿,不小心打到你的手而已,抱歉抱歉。”

    谢听楼没翻看其他的东西,查看手机电量满格后,淡声叮嘱:“回去时,记得开实时地图共享。”

    他的神色认真严肃,林见鹿不敢拒绝,点头应下。

    等他离开,嘟囔一句:“谢爸爸。”

    反复无常,六月的天都没他会变。

    ……

    谢听路离开的脚步微顿,他敛了敛腕上的佛珠,失笑地走回包间。

    路过‘叹梅’时,他想起小姑娘不想他与同学有接触,目不斜视地略过房间,常年管教别人的他,现在竟然也安然受着她的管束。

    倒是也不太坏。

    ‘游风’内。

    林宇深懒散地倚靠着墙,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包间内琵琶音缱绻,细长的指尖拎着酒瓶一下一下晃荡。

    听到门打开又关上。

    他挑了挑眉:“外边是有什么小妖精?勾得我们听楼这么久才回来?”

    谢听楼没理会他,自顾自坐下,斟了一杯清茶饮下。

    半晌他放下杯子,对林宇深说道:“‘叹梅’的所有花费都从我的账上划掉吧。”

    摇头晃脑的林宇深饶有兴趣地睁开眼,他放下酒瓶,挪到谢听楼面前:“这是又有情况了?”

    谢听楼纠正:“依然是那个情况。”

    林宇深秒懂,他啧啧两声,嘲笑道:“你私底下悄悄做有什么用?得让姑娘知道啊!”

    谢听楼蹙眉警告:“别拿她与其他人比较。”

    林宇深撇撇嘴:“得得得,不开窍还好,开了窍之后,这护犊子的心理比护你妹还厉害。”

    谢听楼当做听不见。

    他们是来谈生意的,合作公司早已离开,他也不打算多留,起身告辞,林宇深还在兴头上,挥挥手让他自己走。

    ‘叹梅’与‘游风’相距不远,出入都需要经过‘叹梅’。他看了眼手机,没收到小姑娘的地图共享,想必她在里面玩得开心。

    就是不知那男生在不在。

    谢听楼想到她那句‘谢爸爸’,眉眼微动,到底忍耐住,没有过多打扰。

    走过‘叹梅’时,外面有几个女生,聊天的声音颇大,他正要路过她们时,敏锐捕捉到熟悉的字眼。

    “路路也算是守得花开见月明了,单身那么多年,总算要正式脱单了!”

    “好浪漫啊!听说路路为这次告白准备了好久。”

    “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后,会不会kiss~”

    告白、亲吻。

    暧昧的文字与脑海里小姑娘方才见到男生时,微红的面颊关联在一起。

    谢听楼矗立在原地,手里不自觉地收紧佛珠,佛珠相撞发出“卡啦”声。他神色不明地看了眼包间。

    里面响起铺天盖地的起哄声。

    他透过窗户的剪影,能见到一个酷似小姑娘的人,相似的发型以及身形,低着头,害羞地站在一个男人的面前。

    “亲一个,亲一个……”少年少女们激动的声浪更强,吵闹得要掀翻屋顶。

    谢听楼忍了忍。

    他告诫自己,无论如何这都是小姑娘自己的选择,他都快三十了,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他这么想着,脚步却如有千钧重。

    下一刻,见到里面的男生低头,似乎要真的亲吻,他克制不住地快步进去,一把扯过女孩的手臂,冷凝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惊讶地怔住。

    “林……”

    “你在做什么啊?”

    林见鹿迷茫地站在包间门口。

    胸膛起伏有些厉害,她本来都走了。怕再呆下去,容易暴露她与林师兄顶包兼职的事情,等谢听楼离开后,发消息给班长说了一声。然而还没走到地铁站,同学就打电话过来说何觅喝醉,给她男友打电话也没人接。

    林见鹿想到她与男友的状况,只好回来接人。

    没想到进来就看见这一幕。

    恨不得把自己包在无菌罩里面的谢听楼,竟然握着女孩的手臂?!而且女孩一脸懵逼,搞不清楚状况,旁边的师兄林路被气得咬牙切齿。

    林见鹿与中央的谢听楼对视一眼。

    “抱歉,我刚才认错了人。”他迅速松开手,避嫌般地站在一边。

    妹子没什么不适的地方,嗫嚅回答:“没事没事。”

    林路得了空隙,赶紧站在女朋友身前,将她严严实实遮住,警惕地盯着他。

    谢听楼像是无所感,目光落到她的背包上,蹙眉问:“林小姐回去没发实时地图?”

    林见鹿:“……”

    现在是追问这个的时候吗?

    周围同学的灼灼目光刺得她快跳起来了,偏偏师兄还把谢听楼当成假想敌,半点指望不上。

    她发愁地想怎么脱身,照顾何觅的同学猝不及防叫道:“见……”

    剩下的话还没吐出口,林见鹿骤然提高声音:“我见到了,你先帮我照顾一下何觅,我待会儿带她走。”

    他没听出端倪吧?

    她偷瞄一眼谢听楼,正好迎上他戏谑的眼。深邃的黑眸弯了弯,像是在期待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林见鹿心虚撇开。

    “难得撞见,不介绍一下?”谢听楼故意逗她。

    林见鹿看看八卦的同学,又看看好整以暇的谢听楼。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来添乱。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他不是想互相介绍吗?

    他等着!

    谢听楼生来低调,外界知道他长相的不多,她只需要随便编一个身份,先把他从聚会上带走就行,剩下的——等到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再一一坦白。

    想通之后,林见鹿捏紧背包带,扯出一抹假笑,殷切中带着敷衍:“这是我的同学们。”

    介绍完,她转向包间内的同学们,嘴唇张了张:“这是我哥……”

    谢听楼眉眼微动。

    下一秒,就见小姑娘不知想到什么,转而改口:“小叔。”

    谢听楼:“?”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尚且滑嫩的面颊,余光瞥见小姑娘恶作剧得逞的笑,无奈任由这把箭插在自己身上。

    “你小叔这么年轻啊,今天别走了呗,一起玩儿呀。”班长适时邀请。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她怎么可能继续留下来,坚定不移拒绝:“小叔年纪大了,到点要睡觉,我们得先回去了。”

    谢听楼笑容微僵。

    班长呐呐瞧着这位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人,说道:“哦哦哦,那,那就好好回去休息吧……”

    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林见鹿解下他手腕上的佛珠,牵住一端,示意谢听楼照做。他也不继续逗她,顺从地拉住另一端。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她的心微微放松,终于快走出包间时——

    “林见鹿,今晚你还回寝室吗?”

    林见鹿脚步滞住,慢慢回身,看见叶语琴坐在一堆的女同学中,眼神温柔平静地凝望自己。

    似乎真的只是出于一个室友的关心。

    话音刚落,叶语琴似乎意识到她‘好心办坏事’,不小心叫出林见鹿的真名,向她投来歉意的眼神。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林见鹿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心里反而有种大石头落地的轻松。她本来也想告诉谢听楼兼职顶包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

    这下,她肯定会成为同学间的谈资。

    不知道谢听楼会怎么勃然大怒。

    她见过他面对下属的严厉,这份怒气转移到她身上,恐怕只多不少。她忐忑地卸掉捏着佛珠的力气。

    屏气凝神,等待意料之中的后果。

    没想到牵着的佛珠微微收紧,手心传来拉扯感,她愣愣地抬头。

    谢听楼没看其他人,轻轻抿出笑意,代替她回答:“她不回。”

    “不是要早睡吗?还不快走?”

    “哦,好。”林见鹿跟牵线木偶似的,一步一个脚印儿地跟在谢听楼身后。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她都无暇理会。

    “语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可能空调太低了,我有点冷。”

    ……

    林见鹿随着谢听楼出来,会所外早已停了一辆车。

    谢听楼的神情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可就是这种别扭的沉默越加挠人心,林见鹿不敢开口说话,她想去副驾驶座,却被谢听楼抓了回来,利落塞进后座。

    她规矩地坐在位置上,另一侧的车门很快从外面打开,车子轻轻震动,男人坐了进来,整个密闭的车厢又盈满了檀香冷调。

    林见鹿垂眼盯着手中的佛珠,指腹传来木制品特有的质感。她想到今天经历的事情,只觉得巧合得太过。

    她得是什么运气才会在几方促成下掉了马甲?但凡每一条线稍微出现意外,她都能平安度过今天。

    不过谢听楼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不当众呵斥他,可以理解为他惯常的体贴,为她留下面子,可到了车里,怎么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林见鹿舔舔干燥的嘴唇,她尝试解释兼职的事情,磕巴说完,想了想,继续补充:“兼职的酬劳我没动,明天……不,我马上微信给你转回去。”

    拿出手机,林见鹿尴尬地想起她大部分钱都在存折里,卡里只剩下一些生活费。

    林见鹿:“我卡里没多少钱……要不我明天再给你?”

    谢听楼侧头看过来,漆黑的眸子比窗外的夜色还渗人。

    林见鹿立马表示:“今晚就今晚,我马上去筹点钱!”

    “你叫林见鹿?”谢听楼低沉微哑的嗓音响起,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卡着喉咙一样,很艰难才吐出来。

    林见鹿心里愧疚都快要溢出来:“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有意瞒你。”

    “你和谢铮什么关系?”

    “很重要吗?”

    “很重要。”

    男人的话掷地有声,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

    她原以为谢听楼最关注的应该是她兼职顶包,化名林路的事情,没想到他却只在意她与谢铮的关系。

    她与谢铮的婚约,开始得极其草率,也就从没想过要对谁说这个婚约,就连何觅也是偶然撞见她妈妈拿着婚约说事儿,才意外得知。

    自从她爸爸去世后,妈妈借着爸爸的人情,将她丢给谢铮的爷爷抚养,于是她在谢家名不正言不顺地借住下来,而这段婚约最开始也不过是外界传言童养媳的流言蜚语,而慢慢默认下来,直到爷爷一锤定音,将它变成现实。

    因此,她根本没放在心上过,也相信过不久就会解除掉。

    迟早会消失的关系,即便她知道谢听楼是谢铮的小叔,也没想过利用关系去攀附任何的好处,也就自然而然地略过两人之间横亘着的谢铮。

    当然这些不方便与谢听楼说,她只点点头承认。

    谢听楼没再说话,他盯着她的眼神很复杂。

    像是风雪一瞬间崩塌下来,染湿了这个男人的眼眸深处,似乎是觉得荒诞,也似乎是觉得无奈,总之有什么东西渐渐在他眼底深处湮灭了。

    林见鹿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莫名有难言的苦闷。

    “老板?”

    小姑娘的声音悦耳好听,含着浅浅的担忧,谢听楼却没有任何的立场去做出任何不当的回应。

    之前他追问谢铮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他在撒谎,但他需要一个虚伪的理由,去掩盖他的无法克制。所以即便明知不可为,他依旧躲在这遮羞布之下,恍若无觉地去接近林见鹿。

    他侄子的未婚妻。

    可现在一切的借口与虚伪都被一戳而破。

    他向来走在家族最前面,是所有人仰视的存在,自然也应该克己复礼。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没了约束,与他最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

    既然他无法挣脱掉一切,就只能退回他应该在的位置,以往的悸动都应被深深压在暗无天日的角落。

    他忽然庆幸什么都没说。

    至少他与林见鹿的关系尚且能保留单纯的叔侄关系。

    至少他还能有理由偶尔与她说说话。

    车辆到达目的地,小姑娘欲言又止地下了车。

    许久他都没吩咐司机,只一人安静呆在黑暗你,悄然拨动佛珠。

    以前来不及说的,现在也没了说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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