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谁说小卒无胆色？
虎牢关，李世民和窦建德已经在这里僵持了一个多月了，双方谁也没奈何得了谁。窦建德心里越发焦虑，拖下去对他和王世充不利，一旦王世充被攻灭，那么他窦建德就算退回河北，以后也没有资本对抗唐军了。
窦建德每天都会向洛阳派出十几个信使，试图跟王世充取得联络。但令他忧虑的是，这些信使一个都没有回来，恐怕从这到洛阳一带的道路都被唐军切断了，王世充的处境恐怕不妙。
黄河北岸，有一大片的草场，一眼看不到边，草场上 散落着大批的马匹正在啃食地上的青草。如果不是正在和窦建德打仗，那么这副安静祥和的环境能吸引不少人停下匆忙的脚步。
“呜呜！”没有人注意到，在一堆草垛子后面，有一名看起来年纪还小的士兵正在抽泣，他不太敢大声哭出来，只能一边抽泣，一边用手揪着地上的小草，好像把心里面所有的委屈都随着小草揪了下来。
“张勇！你在哪儿？要收队了！快点将马赶回来！”远处有士兵在呼喊着。
听到同伴的呼喊声，这名躲起来哭泣的小兵，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笑着从草垛后面走了出来，只是这个笑容，似乎比哭还难看。
“队正，我这就去赶马！”张勇应了一声，匆匆朝着远处的马匹走了过去，他们得在天黑之前将这些马匹带回来，再运回南边。
这些战马正是唐军的，僵持一个多月以来，李世民为了缓解粮草压力，决定将军中的马匹运到黄河北岸来放养，双线作战的唐军后勤压力实在太大，逼迫着他做出这个决定，不过窦建德一直没发现李世民的这个操作。
赶着天黑前，张勇赶着上百匹马回到了营地，老队正笑着对他说：
“小子，没想到你还是个放马的好手啊。”
张勇腼腆地对着老队正笑了笑，他性格内向，一般不太会跟人打交道，稍微说几句话就会脸红。
“你小子，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跟那小娘子一样不敢见人。”老队正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张勇。
“那会儿我听到你躲起来哭了，屁大个事还整天吊在心里，当兵的谁没被同泽和上司骂过？习惯了就好了。”原来老队正下午已经知道张勇躲在草垛子后面偷偷哭的事情了。
“赵队正我”张勇吞吞吐吐的。
“行了！少掉点马尿。咱们军中最看不起这样的，以后不要随便掉眼泪，关中汉子流血不流泪！”赵队正没有再训斥张勇，反而开导他。
“上次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吧？”赵队正刮了刮鞋底的泥土，把鞋子重新穿在脚上。
“嗯”张勇闷着回答了一声。
“十五岁的娃娃，也不怪你害怕，其他人骂你也不是讨厌你，这种事儿你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赵队正继续说着。
这事儿还得说到上次李世民派了三百人邀斗窦建德的事情。上面的命令传下来，下面的各级旅帅就开始选兵了，结果他们旅帅就点到他们队二十人，结果因为张勇害怕胆怯浑身发抖。被他们旅帅当场发现了，旅帅说了一句：“孬种！”就把他们队整个换了。
回来之后老队正倒是没说什么，可张勇的伍长劈头盖脸的就把张勇骂了一顿，队里其他人见了张勇也都没什么好脸色，处处排挤他。
本来就是十来岁的兵娃娃，又是第一次上战场，害怕也是正常的，但是他受不了其他士兵们的嘲笑和排挤，加上张勇又不善言辞，心里觉得委屈又没地方说，因此才躲在草垛后面偷偷抹眼泪。
“行啦！这事儿我会说他们的，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过去了就过去了。”赵队正又磕了磕鞋底。
“不过，以后万不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也不会将你再看成新兵了。”说完老队正背着手就走了。
“队正”张勇眼泪又不争气的滴答下来了，这一刻他所有的委屈不甘好像都顺着眼泪滴落在地上了。
“队正！我不会再是个胆小鬼了！我要跟其他人一样勇敢！”张勇用力地握紧拳头，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前面打仗的事情，他们小兵们管不着，这些大头兵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放好马，让马吃饱了，再将马儿弄回南岸就行了。
冲锋打仗的事情暂时也是落不到他们头上了。
今日的天气依然是大晴天，太阳一大早就高高挂在天上了，不过已经进入深秋了，太阳也没夏天那么毒辣，晒在放马的这些小兵身上，让他们还感觉到暖烘烘的。
依然如同往日一样，张勇将他负责的马匹赶到一片青草茂盛的地方，让马儿们自由行动，张勇则是找了个背风的草垛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双眼望着蓝蓝的天空。
张勇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处于对什么都向往的年纪，躺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蓝天白云，不禁幻想起了这一仗要是打赢了，秦王或许会发许多赏钱，自己再好好当几年兵，攒些钱财，到时候回到老家就可以拖媒人娶一个小娘子过自己美滋滋的小日子了。
出来当兵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村里那杨家小娘子会不会有人上门说媒。张勇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道尿意袭来，张勇爬起来找了个地方正准备放放水。
“咦？那是什么？”张勇尿着尿，发现远处有一群小黑点。
不过他没在意，尿完尿绑好裤腰带，好奇心驱使他又往远处看了一眼。这一看，张勇的瞳孔陡然放大，他看清楚了，远处来的是窦建德的兵！
稍稍一愣，张勇撒腿就跑向最近的一匹马，翻身上马，连忙催动战马往回跑去报信。
“敌袭！敌袭！”张勇在马上扯着嗓子喊起来。
离张勇最近的正是老队正，张勇催马疾驰到赵队正身边焦急地报告：
“队正！有敌袭！大概近百人！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老队正一把抓住张勇的胳膊问道：
“你看清楚了吗？！确认是窦建德的人马？”
“队正，我看清楚了！的确是窦建德的人马！快去示警！”张勇万分焦急地催促着老队正。
张勇说的报警，就是去将狼烟点燃，好通知对岸的唐军支援警戒。
老队正已经看到了张勇身后不远处的夏军骑兵！那伙骑兵也已经看到了他们！要不了一会儿，这些夏军的骑兵就能追过来。
“娃儿！你速速骑马去点燃狼烟，我来阻挡这些人片刻！记住了，一定要点燃狼烟！”赵队正严肃的交代张勇，随后准备自己为张勇争取点时间。
“队正！我来阻挡敌人，你去示警！我是个孤儿，死了也就死了！你还有家人！还有，这一次，我要证明我不是胆小鬼，不是个懦夫！我也是咱们大唐府兵的一份子！”张勇叫住了赵队正，说完这番话，张勇就跨上战马，朝着远处的敌军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勇娃儿！！”老队正没拉住张勇，让他给冲了出去，急的直跺脚。来不及多做思考的老队正，只能狠下心骑上另一匹马，疯了一般朝着烽火台跑去，他必须尽快点燃狼烟，张勇阻挡不了几个呼吸。
老队正边催马疾驰，边回头望向张勇，只见张勇已经高高举起了战刀，迎着敌军冲锋而上！
“勇娃子”老队正默默念着张勇的名字，两只饱经风霜的眼睛已经湿润
老队正终于赶到了烽火台旁边，连滚带爬地跳下马来到点火处，颤抖不停地双手伸进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老队正想拔开火折子的盖子，但右手不听使唤抖个不停。
“啪！”老队正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拔开火折子的盖子，用嘴巴猛吹了一口气，火折子上亮起来了明亮的火花，接着他把火折子伸进烽火台，引燃了马粪，麻布，芦苇杆子等等东西混合起来的东西。
“噗！噗！”老队正疯狂的用嘴吹气，终于引燃了一点火苗，再吹了几口气，那火苗逐渐旺盛起来，缓缓的黑烟通过烟囱直冲天空。老队正索性脱下来上衣，用衣服疯狂的扇风，想将狼烟燃的更大一些。
终于，浓厚的黑烟冲天而起，向着南岸的唐军发出了警报！
老队正又转过头看向张勇，只见敌军和张勇已经十分接近！
只见张勇举着战刀，一头就扎进了夏军骑兵，可惜！马战用的是骑枪，他只有一把战刀，一寸长一寸强，他还没摸到夏军骑兵，就被当头的骑兵一枪从马上捅了下来。
“呼呼！”落马后的张勇口吐鲜血，粗重的喘息着，这一枪已经将他肩膀捅穿，加上落马的冲击力，让张勇的意识都已经模糊！
“我不是胆小鬼！”张勇的内心疯狂呐喊着，也许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懦夫额信念支撑着他，张勇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战刀又砍向了夏军。
他受伤太重了，肩膀被洞穿导致他根本不能用力，所以他这一刀极为地缓慢，在夏军眼里看来，跟蚂蚁爬没什么区别了。
“嘭！”张勇又被一枪捅在左边肩膀，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的向后摔倒在地。
“我，不是胆小鬼！”张勇两个肩膀和嘴巴都流出了大量的鲜血，他也快成了个血人，张勇没有屈服！用脑袋顶着地面，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尽管他双肩已经严重受伤，但他没有屈服，没有后退！拖着刀又走向最近的敌军。
“杀了吧！”夏军的头领说了一句，他不忍再折磨这个顽强的唐军小卒了。
“噗！”一杆长枪穿透了张勇的身躯，将他牢牢的钉在了这片草场。
张勇躺在地上，被血水迷糊的双眼微微睁了一下，看着蓝蓝的天空飞过了一只鸟儿，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还是没有再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杨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