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人的明枪和高人的暗箭
“出现这样的惨剧,我们都很遗憾。”鬼塚看了眼丁进的脸色,温和地说道,“相信丁先生一定能理解我们的心情,也会尽快给出合理的解决方式。”
超市越大,存储箱就越多,要想隐藏信息也就越方便,这是他的判断依据。
“谢谢兄弟们,晚上交班我请吃饭。”司机乐呵呵地挂断对讲机,转而问道,“你们看是自己挑一家,还是我带着你们跑完中山路?”
啪,一旁的萧三才伸手拽住方向盘,一把扳到了底,左脚斜伸过去踩足油门,车子像受了惊的兔子一头蹿上了马路上沿,随即打了个横,歪歪地撞上了一个花坛。
“好险……”萧三才松了口气,即刻回头道,“赶紧下车。”
原本开出天价的霍兴曾把握十足地保证能追踪到方展,可几个小时之后,丁进却发现霍兴那边进入了静默状态。虽然焦急,但他还不能催着霍兴,因为他很了解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如果这时候自己表现得很急切的话,霍兴肯定会坐地起价,把原本就高得离谱的要价再翻上几倍。
那卡车随即也跟了上来,凶狠地对着出租车撞去,按那速度和冲力,出租车肯定是完了。
可消息只是消息,要跟上并确定方展等人的行踪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穷追猛赶了一阵,那群手下却发现,他们两次都是扑空,对于方展依旧只能望洋兴叹。
“丁爷,把我们掌握的情况透露给他们,会不会……”贾悦凑上前点着雪茄,一脸疑虑地说道。
“农工商超市,那路上有三家,随便选。”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方展突然想起了这句年代久远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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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丁某有个不情之请。”丁进尽可能诚恳地笑着,“有关追捕凶手一事,想请两位共同协助。”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很快,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声音跟着冒了出来。
强硬的话语掷地有声,丁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管怎样,他现在是以卜监会最高管理者的身份出现的,全曜熙拿出这样蛮横的态度来,那意思似乎根本就没把丁进放在眼里。
“西头八百八十二号,那家最大。”
不过,对这两派人暂时还不能得罪,丁进心里早就有了两全的计策,他所要做的只是坐收渔人之利罢了。
“抱歉,抱歉。”丁进眉开眼笑地走进厅内,抬手向两人打着招呼,“近来事务繁忙,有劳二位久等了。”
在这种情况下,丁进自然就成了一个很好的突破点。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刚刚窃取的地位尚不稳固,鬼塚和全曜熙觉得,只要对他施加些压力,一则能搏回脸面,二则也能相对顺畅地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鬼塚和全曜熙暗暗交换了个眼色,心里各自有了主意,当下便答应了丁进的要求。
秦扬他们不是专业现场鉴证人员,但凶手若是在现场留下了什么痕迹线索的话,他们照样能有办法发现。不过,正如方展预感的那样,现场根本找不到一丝可疑的痕迹,这甚至会让人误以为那男子是自杀的。
驶入中山路的西头,远远的就看见一家规模不小的农工商超市,就在车子正要拐入中山路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喇叭声从左侧传来。
“不对。”秦扬的耳朵动了动,对着司机大叫一声,“快往右闪!”
丁进口中的岗村先生和车先生是参与论卜外盘赌博的大庄家,同时也是在幕后分别资助九菊一派和太极宗的金融大鳄。
“既然是那两位先生的意思,我们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鬼塚笑得更加温和,“等丁先生有了结果,请尽快通知我们就是。”
“反正也不会太久,等等无妨。”全曜熙也打起了哈哈,好像刚才在威逼苛责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秦扬是怎么赶在电梯前面的,方展不知道,他只知道即便秦扬的腿脚再快也还是错过了时机。
难道这车是无人驾驶的?
蒋志高家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根据书柜和电脑上的资料判断,蒋志高近些年一直在从事生物电子微波的研究。他的研究笔记中曾经提到过类似“量”的理论,但只是一笔带过,没有更详尽的记录。
先发者常以为自己得到了先机,可以领先别人一步,而后发者却往往认为自己洞悉全局,可以周详行事。
说着放缓了速度,想让过这辆急冲冲的卡车。
“没到七点就进中山路。”出租司机嘀咕一句,“交警不扣了你的车才怪。”
穿、插、超、钻,车子花样百出地在路上飞驰着,司机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快速地换着档,俨然一付f1赛车手的模样。
“不瞒二位,其实我们正在对杀害贵派代表的凶手进行追捕。”丁进样子诚恳地说道,“但凶手的能力很高,又有人暗中协助,所以暂时还无法将他抓回。”
见其他人没有什么异议,司机加足马力,冲上了东西走向的高架桥,绕了个弧圈,往中山路的西头开去。
“正如鬼塚先生说的那样,丁某的确是迫不得已。”丁进突然站住了脚,感叹道,“要求活捉凶手,这也是岗村先生和车先生的意思。”
丁进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他这是在装,如果不是这样,他下面那句深思熟虑的话就不太好开场。
据得到消息的那个手下说,不知是什么人在他的口袋里放入了一张纸条,上面提到了方展的去向。
跟我玩这套把戏,你们的道行还差得远,丁进心中暗想。
全曜熙,韩国八极宗掌权人物,在他的主导策略下,已趋没落的八极宗得以复兴,并逐步向东亚及东南亚地区进行扩张。全曜熙最精通的是纹卜,曾藉此击败过众多卜术高手,这也是奠定他野心的基础之一。
说着打开车门,下车向超市方向奔去,方展等人也相继跟上。
“丁先生,打搅了。”抽烟斗的男人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
不过,从安排在城市各处的眼线处,丁进得知了一些有用的线索,一个绰号猴子的家伙曾和霍兴有过接触。他立刻派贾悦找来了猴子,一通威逼利诱之后,问出了霍兴和庹洛的去向。
“丁爷高见,我只是怕这当中会出什么岔子。”贾悦依旧不放心,“万一有人诬蔑您勾结外人……”
现在已不是顾虑掩藏行踪的时候了,如果不抓紧时间,抢在那个神秘杀手之前的话,最后的两条线索也会像蒋志高一样被残杀。
靠东头坐着的男人穿着一套考究得体的深灰色西服,斑白的长发扎在脑后,精瘦的脸上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他正抽着一支硕大的烟斗,蓄着短须的嘴不住蠕动着。
按照先前与华老接触的经历判断,蒋志高也是苏正为治疗方展身体异状而布设的一条线,可这条线却断得很彻底。
“残忍杀害?全先生,您言重了。”丁进故作惊讶道,“论卜的规则本来就是生死由命,何谈杀害二字?”
“呵呵,那是自然。”丁进爽快地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话虽这么说,丁进心里却知道不能得罪这两派桀骜的势力,自己在卜术界的地位尚且不稳,眼前还面临着方展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如果不拉拢利用这些人,身下这把交椅恐怕很难坐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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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塚先生,您客气了。”丁进冲那男人笑道,“请坐,请坐,有话慢慢说。”
司机被他叫得一激灵,手不自觉地往右打了下方向盘,车头一下偏了过去。
有人做事喜欢先发制人,有人做事喜欢后发制人。
“这个……”丁进瞥了眼两人身后的随从,摆出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丁先生,您的意思是必须活捉凶手。”鬼塚拿下烟斗,盯着丁进的眼睛道,“取难而舍易,似乎有些迫不得已。”
“树大招风,气大遭凶。”丁进总算是缓过了气,“天卜能成为天卜,背后也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活人当然很难抓,死人就方便多了。”全曜熙的小眼睛里露着凶光,“他本来就是死有余辜,用些激烈的手段也未尝不可。”
之前的争论猜测此刻已有了答案,的确有人预先知道了苏正的安排,并且这人还抢在方展等人的前面下手杀死了蒋志高。
“中山路上的农工商超市。”司机重复了一边,“行,我帮你问问。”
方展被颠得一脸发白,所幸没有吐出来,和早先那位“一千五”的哥儿们比起来,现在这个司机开车还算是比较“温柔”的。
可时机这个东西并不讲求什么先发后发,只看你是否在有效时间内把握住。
当然,先发有先发的好处,后发有后发的优势,其关键是在于“制人”。
房门外响起一阵小心的敲门声,丁进应了声,一名执行监察推门走了进来。
随即,丁进派出了数十名精干的手下,从公路、铁路、航空三路尾追而去。那些手下虽然没能继续摸出霍兴和庹洛的行踪,却在意外的情况下得到了有关方展等人的消息。
车里,那个司机盯着面前的卡车,一脸的惊魂未定。
“做大事的人,背后总有人诋毁的。”丁进不以为然地说道,“只要除掉方展,拿到资金,我就能完全控制局势,就算诋毁再多,又能奈我何?”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血泊中的这名男子是让人一刀毙命的,手法狠毒利落,颈部左侧的大动脉被切成了两段。
那是辆左拐的卡车,拐入的速度相当快,看样子是想抢在出租车前面进入路口。
“生死由命?对这种野蛮落后的规则我不感兴趣。”全曜熙铁青着脸道,“作为东道主,你们有责任保护外籍代表的生命安全。”
“往右!继续!”秦扬吼着,可司机这时已经吓傻了。
身材高大的贾悦往后缩了缩,样子有些为难,他知道丁进此刻的脾气一定不小,但外面那些人的来头也很大。
金时喜、朴正焕、福山雅史的接连死亡,在九菊、八极两派内部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那些激进的人物更是极力主张公开向中国卜监会宣战。当然,这种主张立刻就被否定了,鬼塚全曜熙之流很清楚双方的实力差异,他们完全不具备任何的优势。况且,宣战之类的事情未必就能带来实际利益,在经济上支撑两派的金融大鳄们也是这个观点。
“你会把凶手交给我们处置?”全曜熙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看来贵方已经着手调查了。”鬼塚故作恍然,“可否给出确切时间?我们对本部激愤的弟子也好有个交待。”
说着一扳方向盘,超过了前面的公交车,右手一把抓过挂一边的车载对讲机。
“中山路很长,你们去多少号?”司机一边和前面的公交车较劲,一边问坐在旁边的萧三才。
小人并不是软柿子,捏得不好或许会变成一个仙人球。
打开车门,司机走到卡车的边上,下意识地往卡车驾驶室里张望了一下。
这时候,左拐的卡车突然震了下,拐弯的姿势变了形,整辆车斜穿路口,直直地冲着出租车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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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叙旧!我们要的是公正公平!”小眼睛男子不满地抢话道,“对残忍杀害八极宗代表一事,你们必须做出解释!”
“丁爷。”贾悦小心翼翼地走进丁进的房间,“有客人……”
看着他俩一唱一和,丁进心里一片通明,鬼塚和全曜熙显然是事先就串通好了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两面夹击地对丁进施加压力,以达到逼迫他就范的目的。
“两位的心情我能理解,对此事我们也深表遗憾。”丁进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事件发生的始末根由尚待调查,希望两位能耐心等待我们的答复。”
不管他怎么揉眼,卡车驾驶室里还是空空如也。
“我去过那边,往西走,一百二十六号也有一家。”
“不见!不见!”丁进正在极力思考对策,被贾悦打断,顿时火冒三丈。
送走这两个不再麻烦的麻烦,丁进得意地笑了,拿起那支刚刚抽了两口的雪茄,再次叼在了嘴上。
四人对现场稍作清理后,立即离开了蒋志高的家,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市飞机场。
车上的四人听着一愣一愣的,这出租司机也是个庞大的情报网啊,一嗓子出去,信息立马就回笼了。
豪华的接待厅内,两名年过六十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等候,各自身后站着几名西装革履的壮年男子。
鬼塚他们对这两位大鳄奉若神明,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如此一来,对丁进也就不好再强求些什么。
“好,我这就去见见这帮‘爷’。”丁进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一丝诡诈的笑意,“攘外必先安内,我今天要来个引外安内。”
“中山路东头有一家,五十六号。”
刚刚缓过气的丁进一下又被抛上了半空。
鬼塚次郎,日本九菊一派的激进人物,近十年来,一直负责九菊一派对外的事务,尤其是与中国卜术界的接触。值得一提的是,在精通卜术的同时,他也是一名相当高明的风水师。
“见鬼了?!”他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随即伸手揉了揉眼睛。
由于卡车底盘较高,被撞倒的隔离墩卡在了底盘和地面之间,加上隔离墩上铁杆的连动拉力,卡车的速度立刻降了下来。
“丁爷,负责追踪的兄弟在机场发现了方展。”
他断气并没有多久,一旁的茶几上还有半支正在燃烧的烟,也许秦扬冲进屋子时,凶手正从别的什么途径离开现场。
原来,出租车撞上花坛后,卡车直线撞了过来,如果这是在路上的话,肯定是撞上了。可出租车是在马路的上沿,卡车直线冲去时正撞上了路旁的隔离墩。
“凶手的能力的确不一般,如果能得到二位的协助,相信会更快解决此事。”丁进继续笑道,“这样也可以尽早向岗村先生和车先生有个交待,至于这之后嘛……”
除了安排和掌控追捕方展的行动外,他还要应付那些急着拿钱的金融大鳄们,一个个电话和网络信息搅得他恼火不已。
话一出口,全曜熙的小眼睛立刻大了一圈,就连一直微笑着的鬼塚脸上也微微变了变色。
“我刚联系过他们所里,据说他今天是休假在家。”萧三才扬了扬手机,“苏老留给我们的线索又断了一条。”
“他叫蒋志高,是生物电子科研所的专家。”苏彦从搜集到的线索中找到了男子的身份,“今年四十九岁,离异独居。”
就在方展他们四处奔波的时候,坐镇在卜监会的丁进也并不清闲。
两人找了台阶下,客套了几句,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可就在他们准备告辞的时候,丁进却说了句让他们意想不到的话。
“喂,我是八七四号车,我是八七四号车。”司机相当专业地叫道,“有客人要去中山路农工商超市,有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
在大衍论卜开始的初期,鬼塚和全曜熙也得到过一些消息,对于两位设盘参赌心知肚明,但却不清楚丁进在这当中扮演着何种角色。现在从他话里的意思来看,似乎两位大鳄已全权委托丁进办理缉凶一事,活捉“凶手”当然是直接关系到了两位大鳄在外盘赌局上的收益。
靠西头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长了张四方脸,颧骨高耸,斜削的额头上有着刀刻般的抬头纹,染黑的头发梳成背头。他抿着薄唇,两只小眼睛不住地四处扫动着,脸上阴沉沉的。
“去最大的那家。”方展立刻答道。
扳着方向盘,司机脸色煞白地踩住油门,他想在卡车撞上自己之前,强行穿过路口。可他还是慢了一拍,卡车的速度和方向完全把出租车逼在了死地。
四人只知道去中山路找一家农工商超市,至于多少号却不太清楚,萧三才也是这么如实和司机说的。
“什么?!日本人和韩国人要追究责任?!”丁进脸色一变,“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在方展身上得不到便宜,现在倒来给我施加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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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的。”丁进悠哉地喷了口烟雾道,“日本人和韩国人都只是想得到方展而已,他们抓他们的人,我们拿我们的钱,两相得利。”
“丁爷,是日本九菊一派和韩国八极宗的头面人物。”贾悦鼓足了劲儿,再次说道,“他们说,两派代表无故被残杀,要追究中国卜术界的责任。”
鬼塚并不像全曜熙那样急躁,他听出丁进是话里有话,如果只是为了说刚才的话,那就完全没有必要让他俩屏退手下。
“推托之词,全是推托之词!”全曜熙在一旁不满道,“中国人一向喜欢用缓兵之计,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太悬了,太悬了……”司机不住地念叨着,“这次算是命大。”
随后便是刚才撞树的那一幕了。
鬼塚微笑着挥挥手,几名随从立刻消失在了门外,全曜熙看鬼塚如此,便也吩咐自己的手下出去等候。
轰,卡车撞得一抖,车身擦出一串火花,随即车头一歪撞在一旁的大树上,停了下来。
飞机上的一个多小时很难熬,虽然这已是最快的交通方式了,可方展他们还是恨不能给飞机加上两个大号的火箭助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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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先生的意思是……”鬼塚眼珠一转,琢磨着丁进的用意。
降落后,四人一路火速离开机场,找了辆出租车。萧三才把三张百元大钞塞进司机手里,那老兄愣了愣,随即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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