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路边捡只招财猫
豪华套房很舒适，尤其是那张大得夸张的床，睡上去整个人都会陷进被褥里，就像躺在一片松软的白云里那么悠哉。
原本拿着打火机的年轻人狂笑了起来：“要猫？老子还没玩够。”
“这种猫我记得朋友家曾有只。”黄易松仔细端详了下，“脾气怪，喜欢吃肉。”
在卦象里，互卦是事情的经过，乾代表着老头，代表圆形物体，代表马和象；巽是风，是气，在求财方面是三倍得利的征兆。
“没事了吧？”方展点了支烟，冲老头道。
“干……干嘛不……给他。”拿皮带的那个突然轮起胳膊，“他要就……给……他。”
喵，小猫在方展怀里弱弱地叫了声，一付有气无力的样子。
既然有了线索，就按着线索去找，至于那些想不通的问题，也许到时都会迎刃而解，方展拿定主意，继续向西走去。
大半夜的没事跑喷泉池里下棋玩，还拿走棋来演卦，这只怕是疯子才会干的事。
“高明，高明。”黄易松听得眉飞色舞，一个劲点头，“那这卦何时能应呢？”
“借你的棋子用用。”方展冲老头一乐，伸手从他兜里掏出两枚棋子，轻轻夹住，猛一用劲把那枚银针拔了出来。
皮带一抡，那小猫就跟流星锤似地飞了起来，直奔方展的脑袋砸了过去。
“照这么看，接下来要找的就是一个老头，跟圆形物、马、象相关的老头。”方展点点头，“还是个气急败坏的疯老头。”
“用不着会那个，看习惯不就能分析了吗？”紫夹克摇摇头，“你看，他吃饭……”
“这得请教请教。”黄易松没想明白方展说这话的依据，“从卦象上如何能看出呢？”
老头姓黄，叫黄易松，是个灵卜者，专修灵棋占卜。霍兴原本是黄易松的师侄，从小天份就很高，可品性一直就不怎么好，经常惹是生非，好几次在外头把人打成重伤。霍兴的师父虽然没少责罚他，但总觉得他是可造之材，所以多多少少也有点手下留情。
说到这儿，老头脸一绷，正月还没完，哪里来的蚊子？方展笑了笑，举起左手，两枚棋子间夹着的银针在灯光下闪动着光芒。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方展的左手就敲在了他的后颈上，疼得老头一哆嗦，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就是那么一敲，老头后颈上的光点亮了许多，方展眯眼看去，原来是一根奇怪的银针扎在那里，露出的针体上透着亮蓝色的光芒。
不用问，两人显然是喝多了没事干，拿那小猫恶作剧。方展看着眼睛一亮，猫？猫不就是小虎吗？
师叔？方展眉头一挑，看来这里头有点文章。
方展再次挠挠头，他发现自己的解卦方式似乎渐渐变了，从出现卜术能力起，自己遇到过两次这样的现象。一次是在苏正的通明啸法起作用后，另一次则是抽了战家老爷子的纸烟，但这两次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自己曾出现嗜睡犯困大脑空白的现象。
“何时？”方展摸了摸怀里的小猫，“马上就能应。”
“不用看卦象。”方展笑着指了指路口，“人都已经来了。”
“这小子是谁？”老头瞪着眼细声道，“看着有点眼熟啊。”
“吃饭喜欢一个人坐，上班提前半小时到，和我们沟通喜欢用书面报告。”紫夹克扳着指头道，“按这来看，他比你们头还要难伺候。”
“成，麻烦你切成肉泥。”方展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个红封袋，“给你钱。”
车的另一边下来个年纪相仿的男孩，正气急败坏地和她解释着什么，这情形一看就知道是小情侣闹了别扭。
“唉唷……”老头叫了声，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两下。
可方展却不见了，两人眼前一花，拿皮带的那个觉得手上突然一轻，皮带上拴着的那只小猫也不见了。正在纳闷的功夫，方展又出现了，而且就在刚才消失的位置上站着，手里正抱着那只小猫。
桌上那枚棋子恰好正面冲上，上面的字样是个黑“兵”。
“得了吧，你又不是看相的。”黑西服满脸不信。
排档老板看了看：“哟，今天生意好，就剩点羊肉了。”
和天时、气候、物件一样，在推卦演算中，人也是一个重要的元素，而那两人的对话刚好提醒了方展，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一个人。
好像这变卦是有点问题，光是费口舌花小钱也倒没什么，可这大半夜的去哪里割羊肉呢？再者说了，城市里闲得发慌的年轻人满街都是，但要想找只老虎可就不太容易了，总不见得往动物园的虎山跑吧？
不过，现在的人已经习惯了突破常识，违反自然规律，并把这叫作“勇于挑战，敢于创新”。
“很简单，艮卦是那个少男，现在是入春，他要买这只猫的话就是破财，论求财当然是不利。”方展笑着说道，“兑卦是少女，秋季是最有利得财的，少男送猫给她，自然是得财。不过，这当中还有一层意思，秋金克春木，兑卦的财势压过了艮卦。从全卦来看，还是个得财有利的卦，只是这个财少了点。”
“是不是前面脑子犯浑的结果？”方展自己嘀咕着，“还是说这卦象有问题？”
排档的桌子是简易折叠桌，用久了本来就不怎么牢靠，被黄易松这么一拍，刚好撞上了巧劲，一下就歪了，桌面上的杯子碟子稀里哗啦地滚到了地上。
也许是神煞的反噬造成的，也许是自己的六门并不稳定，这当中的缘由只有日后找机会问问苏正或老爷子了。
都说严师出高徒，这师父一旦不严了，徒弟也就毁大了。
几年一过，霍兴的卜术大有长进，并学会了如何掌控“量”的特性，能靠自身制造出不同特性的“量”。本事大了，他那恶劣劲也跟着大了，二十岁那年，和师兄吵嘴，一怒之下竟把那师兄砍成了两半。
可就在起身的当口，旁边传来一阵奇怪的猫叫声。
按理说，他已经知道了下一步的方向和线索，应该不用担心什么，可还有个变卦在那里放着呢。
他倒不是不想睡，如果现在给他一个枕头，三秒钟内他就能睡得不省人事。他也不是没地方去睡，回家、去宾馆，随便怎样都能解决问题。
方展看着他抖完，随即一松手，那老头立刻捂着脖子连蹦带跳起来，好像疼得有些离谱，折腾了半天才停下来。
那是一点隐隐闪动的亮蓝色光点，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方展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原地弯下身子，右手猛地一伸，抓小鸡似地把老头从喷泉池里提了出来。
“又不是见着大明星，你用得着这么兴奋吗？”穿紫色夹克的男人翻翻眼，往碗里舀了两勺辣子。
还真被黄易松说准了，那小猫一见到肉泥，立刻大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没多会功夫就吃了个精光。吃饱了肉，小猫洗洗脸，蹭着方展的胳膊一个劲撒娇。
“这老头疯得还不是一点点……”方展心里嘀咕了一句，正想搭腔，眼角却瞟见那老头的后颈上有些异样。
“红为火，马走日字格，火、日暗指离卦；黑为水，象走田字格，水、田暗指兑卦。”一个粗粗嗓音道，“我红马吃黑象，就是火泽暌。”
“遇人成卦，当以人事之应论。”方展暗自笑着，“看来帮人总是有好处的。”
两人对望了一下，酒醒了一半，心里琢磨，眼前这个估计不是什么正常人，惹不起还躲不起？想着连忙脚底抹油，一溜烟没影了。
“你说的蹊跷应该是指用卦艮有求财不利的含义，尤其是春占不利求财。”方展继续堵他的话头，“体卦兑虽然是求财有利，但有口舌之嫌，又是秋占才有利的。”
前面不远处正在建造一座大楼，楼前有个刚刚砌好的喷泉，那喷泉池是凹陷在地下的，看着像口大井。
方展一抬头，刚好瞅见两个十七八的年轻人，正醉醺醺地堵在墙角，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根帆布皮带，皮带的一头拴着只黑白花纹的小猫。
看看再说吧，借着路灯的光芒，方展往里探了探头，可就是这么一看，差点把他鼻子给气歪了。
女孩似乎不太肯接受男孩的解释，捂着耳朵往前走了两步，男孩跟上来想去拉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可就在推开男孩的一刹那，手指刮在了男孩外套的金属拉链上，女孩手上一下就冒出了鲜血。
顺着方展手指的方向，黄易松看到了一辆红白相间的mini cooper。车子刚熄火，车门一开，下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模样挺标致。只见她嘟着嘴，气鼓鼓地往车边一靠，似乎在赌气。
后面的，方展没继续听，而是叫来了伙计，直接付帐走人。
“兑为废井、缺池。”方展盯着路边嘟囔了一句。
“我只是想要这只猫。”方展倒也没生气，“如果不是你们的，那我就直接抱走了。”
没有水的大井，可不就是废井吗？紧走几步，方展来到喷泉池边，还没探头就听到那里面有说话声，声音一高一低的，似乎是两人在争吵。
与此同时，两笔可观的外盘投注全数进了丁进的腰包，他也在作庄，和那些大庄家相比他更为低调，甚至低调到了没人知道的地步。
如果简单地从表面看，坤为土，兑为金，土生金也就是用生体，算是个不错的征兆。但事实上其中还存在变数，钱婆子是被霍兴下了手脚，霍兴绰号“火星”，应了离卦，离为三，再加上她向方展提到了那三个煞星，暗含了三爻动。“泽地萃”三爻动，变卦“泽山咸”，艮为山为土，互卦见乾、巽。
喷泉池里放着个木制棋盘，上面摆着副残局，一个老头在棋盘边上窜来窜去，一人扮两人，自己跟自己拌嘴。
啪，一只打火机甩在了方展的脸上。
“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丁进得意地看着监视记录，“他的对手是日本人，那可是一个连鱼都等不及煮熟的民族。”
“你喜欢猫？”黄易松跟了过来，有趣地看着那小猫，“这猫看着是饿坏了。”
可今晚不管乐意不乐意，这些他都得面对。
“兑为少女，为财之根本，艮为少男，为财之事体。”方展接过话头道，“艮土生兑金，即是生财。不过，泽山咸是个男追女的卦象，也就是说，有个男孩会花钱买这猫，用来讨好女孩。”
“哎，这猫是你们的吗？”方展上前打了个招呼。
出了这种败类，黄易松哪有放过霍兴的道理，他几次三番寻找霍兴的下落，想把这个家伙抓回来惩办。但霍兴也不是省油的灯，出逃之后他很快就和卜术界的一群败类混在了一起，拉帮结伙彼此照应。再加上霍兴凭着自己过人的天份和一股子狠劲，在短短几年内把卜术练得突飞猛进，这么一来，黄易松倒不好对付他了。
“兵为金，黑为阴，阴金为兑；猫作虎扑，虎为艮。”黄易松看着一愣，“上兑下艮，得卦‘泽山咸’，这猫能生财啊！”
“费点口舌，花点小钱，割点羊肉。”方展开始挠头了，“找闲得发慌的年轻人和老虎？！”
“不过，这卦里有些蹊跷。”黄易松显然是个“卦痴”级别的老头，这么着就开始要解卦了。
但他将获得的收益会是所有大庄家都难以相比的。
执行监察的汇报一直都很及时，朴正焕被砸破脑袋的那一刻，丁进就得到了消息，朴正焕的大名立刻从丁丑组的名单上删除了。和朴正焕一起被删除的还有萧三才，丁进特意花了几分钟，把预先准备好的出局理由看了两遍，而后复制到了萧三才的记录中。
走了约摸半个小时，方展面前出现了一条交通主干道，要继续往西走就必须穿过这条主干道，可两头都是铁栏挡着，见不着人行横道。
半瓶酒下肚，老头扯开话匣子，道出了其中的渊源。
说着拿出一点生羊肉来，随手掂了掂：“十块钱，要的话就拿去。”
抢话头可不是方展的习惯，但他却必须抢，如果现在让黄易松解了卦，那暗中监视方展的执行监察就有理由认为他是在借助外力，名正言顺地可以踢他出局了。
“下午最后一轮是占卜追踪，我肚子不舒服，去了厕所。”老头自言自语地理着思路，“蚊子……对了，我被蚊子叮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这口气喝得还挺高，旁边那个拿打火机也帮腔道：“怎么着，兄弟是想英雄救猫？”
方展当时正往西走，而后遇到了钱婆子，西方为兑，钱婆子是老年妇女，为坤，这正组成了一个卦象“泽地萃”。往西方走是为求财，为事之根本，所以兑是体卦；遇见钱婆子是事情的发展，因此坤为用卦。
“嗯，这么说是有理。”黄易松好像很来劲，“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拿皮带的那个把小猫拎得后脚着地，另一个则用打火机去烧那小猫肚子上的毛，小猫痛得一个劲怪叫，他俩倒是乐不可支。
方展听着一乐，找对了，象棋是圆形的，棋子里刚好就是有马和象的，而且听声音里面肯定是俩老头。不过他也有点头疼，如果是一个疯老头还好说，哄哄也就完事了，可那里头有两个，这下倒是要费功夫了。
看来往西是走不下去了，但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恰恰说明，刚才卦象显示的东西就在附近。但路上除了方展就是往来的车辆，根本看不到一个行人。
和钱婆子分开后，方展找了家拉面馆，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就在他正在大口喝汤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从下午到现在，你老也够累的了。”方展看看手机，“先找个地方歇着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说。”
“不对，不对！红日在天上，天、马、象都暗合乾；黑为水，象走田字格，倒的确是兑卦。”一个细细的声音抢白道，“红马吃黑象，应该是天泽履才对！”
黄易松看着有趣，掏出颗棋子，放在桌上逗小猫玩，那猫一见圆滚滚的东西，立马来了劲，上去一个虎扑把棋子摁在了脚下。
啪，棋子被摁得一翻，弹了起来，砸在了小猫头上，小猫吓了一跳，连忙蹿回方展怀里，警惕地盯着落在桌上的棋子。
钱婆子，那个被方展救下的问米婆，在她的身上正预示着一个有趣的卦象。
※※※
此刻的时辰是子时，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剩几个了，方展依旧在大街上慢慢晃悠着，时不时地打上两个哈欠。
他这话斩钉截铁，把个黄易松说得一愣一愣的。
“用为占之即应，互为中间之应，变为事占之终应。”方展思量着，“从卦象上看，钱婆子是引导我的人，名字里又刚好有个‘钱’字。”
“像他这样的天份，要是走在正道上，一定会有所建树，可偏偏就……”黄易松叹了口气，恨恨地一拍桌子。
紫夹克撇撇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那个新来的头也不是什么好料。”
拐过两条街，有处专做夜市的小弄堂，他俩找了家露天排档，弄了几碟小炒，方展还特意给老头叫了瓶酒。
“‘狂量’？！是霍兴那小子……”老头挺识货，一眼就认出了银针上的亮蓝色东西，“死小子，居然连师叔也不放过！”
方展不是个喜欢违反自然规律的人，至于创新和挑战，如果非必要的话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两人一愣，赶紧去捡，碟子是捡回来了，可那杯子却骨碌碌地滚出了老远。方展摇摇头，这老头感慨也就罢了，还学人拍什么桌子，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弯腰捡起了杯子。
在他隔壁桌，坐着两个男人，一边吃面，一边在那里闲聊，方展注意到的正是他们闲聊的内容。
话刚说完，他的声音立刻变得粗声粗气：“说你老了还不认，这后生来头大着，他是天……”
“这话怎么说的？”黑西服有点莫名，“他才来两天你就能看出来？”
现在，丁丑组只剩下方展和福山雅史了，再过五六个时辰，丁丑组就会只剩下福山雅史一人。
“管你他……他……妈屁事。”拿皮带的那个骂了句，“天上掉的，地……地上捡的。”
“他那人看着挺和气，比我们头好多了。”黑西服继续道，“我在想，要是你们哪儿好混，我就申请换部门。”
一看出了人命，霍兴知道待不下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闻讯赶来的几个师兄弟全都砍了。到最后他杀红了眼，冲进卧房，把卧病在床的师父也给杀了，卷上一票值钱的东西，从此不知所踪。
那老头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方展，一脸疑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方展也没再问他，只管低头抽烟，任由老头自己回忆。
晚上是用来睡觉的，这是人所周知的常识，也是一种自然规律。
“今天我见着你们部门新来的经理了。”穿黑色西服的那个男人说道。
丁进却没有躺上去，他并不打算睡觉，今晚对他来说，还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情。
“都以为我这个天卜精通很多卜术。”方展苦笑了一下，“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些什么。”
羊肉、金刃、破小财……方展顿时回过神来：“老板，你这儿还有生肉没？”
方展笑了笑，今天他是第二次看到“泽山咸”这个卦了，正是这个卦让他确定了那只小猫，如果不能生财，那他最后一轮还比什么。
“哦？”方展和黄易松同时低呼了一声。
“对，就是这个。”黄易松听着过瘾了，“天卜有什么高见？”
走回桌旁，杯碟早被摊主收拾好了，方展挑了些干净的剩菜喂给小猫，那猫只是闻了闻，却不肯吃，继续无力地叫着。
变卦是事情的结果，泽山咸，上兑下艮。兑为口舌，为羊肉，为金刃，为破财；艮是少男、闲人，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