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化尸散的妙用
“大声点，我这里听不清！”刘孜飞的嗓门高了十六度。
据说他在街上到处给人算命，还和城管发生了冲突。
命？想起这话刘孜飞苦笑了一下，没有我们这些玩儿命办案的警察，你晚上能睡上安稳觉吗？从进警校的那天起，刘孜飞就很清楚，自己这一辈子铁定是和违法乱纪的罪犯耗上了。至于结果会怎么样，他没想过，反正这事儿总得有人来做，正好他也喜欢做。
相比之下，留置室要安静许多，瘦子他们老实地窝在角落，浑然不顾身后发生了什么。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这些人知道什么情况下应该装聋作哑。
“原来如此，看来我当时还是所托非人。”方展继续装。
“如果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那你就死定了。”
“就没有人能把这奇卜六门全打开的？”方展跟听故事似的，有些入神。
现场爆炸？刘孜飞眼珠都红了，尸体莫名融化，现场无故爆炸，留置室内还关着个天字第一号幸运的方展，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
“就算在卜术界，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打开奇卜六门的。为这，很多人费尽了心思。”秦扬的话听得出有些感慨的意味。
事故原因很快就查清了，厨房的天然气胶管泄漏，由于天然气是无色无臭的，所以在场的刑警没有注意，直到大李的打火机引爆了空气中的天然气。
被误会成天卜，虽然麻烦接连不断，但至少不用马上就死。
刘孜飞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怪人，碰上那么多事，连饭碗都丢了，还照样能吃能睡。”
呼，一道腿影夹着劲风劈在女孩的身上，那腿居然是方展的。
女孩咬了下嘴唇，手上的动作更快了，络腮胡跟着拳路一变，还是封住了她的攻势。
“那就用你的知识范畴帮忙完成这份报告。”刘孜飞满头是包地说道，“先把这案子给了了。”
可照现在来看，他的小命只怕马上就完蛋了。
※※※
角落，女孩的身体渐渐干瘪了下去，一种淡黄色的液体缓缓流入墙角的排水孔。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孩居然全化成了淡黄色的液体。
这时候，方展像溜冰似地原地滑开，女孩的双腿当即落空。
“奇卜六门”，这个名词方展是头一回听说，按秦扬的说法，奇卜六门分智门、量门、死门、观门、聆门和采门，分别联系着人的思维、感应、意识、视觉、听觉和嗅觉。普通人的奇卜六门是滞塞的，形象点说就是六扇门都关着，而卜术界的人大多是至少开了其中一门的。但这个“开”，是半掩着的，按需要自由吐纳，不是一直敞开，否则人体就会出现能量泄漏一样的副作用。像方展智门大开，结果就是记忆不全，浑浑噩噩。
“我倒是班门弄斧了。”络腮胡自嘲地笑了笑，俯身在那女孩手掌上摸了几下，左手拇指食指轻轻一捏，咯地一声，像似捏碎了女孩的一节指骨，接着将她丢在了留置室的角落。
事态变得微妙了起来，现在刘孜飞不但找不到任何对方展不利的证据，相反的，还得对这起事件负主要责任。
不过，这个带有创意性的分析立马就被否决了，不说合理不合理，单是刘孜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足以让小马闭嘴。现在不是异想天开的时候，刘孜飞也没心情去了解那些传说中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你觉得我就这么写进报告的话，上级会相信吗？”刘孜飞怔怔地看着邓思雨道。
不管讽刺不讽刺，秦扬还是解释了一下所谓的“基础知识”。
方展彻底无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心里明白，这回麻烦还不是一般的大。
“我忘记自己的……”话说了一半，方展马上识趣地闭了嘴，他可不想再后悔一次。
“那……最后一个问题：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方展还有些侥幸的心理，只要自己不是树敌太多，相对还会太平点。
方展记得这沙哑的声音，是秦扬。
拳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就到了方展太阳穴，叮，一根半寸长的金属钉被拳震飞，落在方展的一边。女孩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两手却大幅度摆动起来，络腮胡的拳头也不住地四处挥舞。方展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动和迅猛的拳风，至于后来两人到底是什么动作，他根本看不清。
这两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瘦子他们也真听话，乖乖地走了过去，解开裤子冲着地上撒起尿来，也许是早就憋久了，这帮人跟开了泄洪闸似的，很快就把地上的淡黄色液体冲得干干净净。
“液体中含有大量酸性物质和被分解的有机成分，其中提取到部分人体生物特征的物质，但酸性物质的破坏性太强，无法进行dna比对。”邓思雨一口气说道。
邓思雨比刘孜飞更莫名，他发现的时候验尸台上的尸体还余下了一点仅供辨认的痕迹，其余的不知怎么就化成了淡黄色的液体。他甚至还没回过神来，那尸体就已经化得连渣都不剩了。
“解雇？现在的用人单位还真绝……”刘孜飞诧异了一下，紧接着问道，“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外来拜访人员呢？”
秦扬倒没在意他的话，只顾用手指在方展身上到处乱按。
“卜术界只怕没人会相信，天卜方展居然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秦扬顿了顿，表情让方展看着越来越怕，“你那么多仇家，要不是我欠你一条命，还有求于你，说不定就拿你去换换生活环境了。”
“这小子的背后一定有故事。”刘孜飞又点了支烟，“不管是什么，我一定会挖出来！”
离了也好，刘孜飞甚至还有些庆幸，当初没那么快添个小的，现在他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去做他喜欢做的工作。
方展刚说完，就觉得头顶一沉，秦扬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摁了上来。
当然，方展也得知了自己房间被炸的消息，他并不十分吃惊，说实话，他那根用来吃惊的神经早就断成几截了。
刘孜飞回到办公室，翻开案件的卷宗，又陷入了沉思。从接手这两个案子起，他一直有种感觉，案件的蛛丝马迹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诡异，这促使他不断地探查下去，也促使他对方展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扑，女孩的身子砸在地上，却没发出太大的响动。
“姓柳的喜欢在身上藏化尸散，这倒省了我们不少事。”络腮胡点点头，“话说回来，你下手还真够狠的。”
“可不，换别人也不会那么安生。”小马符合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刘队，那边屋子的修缮工作马上就完成了，他要搬回去的话，我们还继续监控吗？”
“什么味儿？”带方展离开留置室的时候，值班刑警抽了抽鼻子道，在场的那些人什么话都没说。
“死了的有三个，人皇伏羲、唐朝的袁天罡和北宋的邵康节。”秦扬像习惯了似地又开始摇头了，“活着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你。”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秦扬摇摇头，随意地坐在了桌子上，样子看上去有些疲倦。
“见鬼了，难道这个世上真有化尸散？”刘孜飞晃了晃有些麻木的脑袋。
“谢谢你的深情厚谊。”方展的鼻子都歪了，秦扬说话总喜欢大喘气，这已经是第二次把他吓得一身冷汗了。
“小邓，你把这些液体采集下来，化验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刘孜飞只相信证据，他深信，即便再诡异的事情，证据总是能很好地解释一切。
“这……目前局里的设备和我的知识范畴都无法证实……”邓思雨已经快把眼镜推到眉毛上了。
当然，方展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丧失了记忆。
“管他会怎么样，先睡一觉。”方展一头扎进不怎么柔软的床上，连衣服都没脱，直接睡了过去。
“我？”方展的脑袋立马大了，这个天卜该不会就是什么卜术界第一人之类的角色吧？
“现在你知道了吧？”方展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我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你刚才说的智门和其他五门是什么？”既然得装下去，方展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他的位置却不由自主地改变了。
好在秦扬根本看不见，还在那里感叹不已：“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在今时今日找到你，看来你是早就算准了自己有这一劫。”
“刘队，有人找……”门开了，小马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年轻人。
呼，秦扬的手摆动了起来，那架势像是什么功夫，可动作却轻飘飘的，就这么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四处比划。方展觉得挺好看，又不知道他在干嘛，只好直瞪瞪地看着，权当看表演了。
“湮灭证据”，这四个字是刘孜飞赶到现场时的第一反应，没道理那么巧就发生了爆炸，以至于整个现场根本没有任何的勘测价值。
“对了，你知不知道发短信给我的人是谁？”方展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这时候多个帮手多份安全感。
秦扬突然笑了，房间里虽然没开灯，但方展还是可以辨别出他脸上的表情。
秦扬闷着头没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叹口气：“我给天卜扫盲，这事情讽刺得厉害了。”
“进来。”刘孜飞回过神，应了一声。
“在警察的保护下蒙头大睡。”窗边靠着的人影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法子也只有你才想得到。”
方展还知道了络腮胡的名字——秦扬。
说来也怪，随着秦扬手指不断地点下，方展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之后秦扬每点一指，身上就轻松一点，当最后一指点下，方展就像刚睡醒一样，觉得神清气爽。
警方在招待所给方展安排了个临时居住的地方，他也没有什么异议。其实待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在哪里他都可能再次碰到那些诡异离奇的事情。躲，应该是躲不掉的，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要躲的是什么。
方展起先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浑浑噩噩”，他差点没喷出来。凡是认识方展的人，恐怕百分之九十以上对他都是这个印象，说得白一点，其实就是总犯睏、欠觉。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上班了，他拿上毛巾牙刷去隔壁洗漱了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又老了不少。
秦扬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方展把事情全部说完，他也没插过一句嘴。
邓思雨眼冒金星地走了出去，办公室内又只剩下刘孜飞一人。
“方展？！”
“安顿下大李和小郑，给我一份现场的详细报告。”刘孜飞咬咬牙，“回去，放了那小子。”
“我可不想被警察监视着过日子。”方展随口答道，“要真的能掐会算，我也不会倒霉成这样。”
络腮胡是瞎子，他注意的是谁，没人知道，不过很快他的拳就飞向了方展。
小马就更莫名了，尸体送进验尸间的时候是他亲自押送的，那会儿还好好的，可怎么转眼功夫就化了呢？他突然记起，好像武侠小说里有一种叫化尸散的玩意儿，那效果和这有点类似。
这尸体也不是雪做的，怎么能说化就化呢？刘孜飞知道邓思雨肯定不是在说谎，可这话谁听了都会觉得古怪。
按传统医学对人体的研究，人体经脉分正经和奇经两大类，正经有十二，所以又称“十二正经”或“十二经脉”，而奇经有八，也就是方展在武侠片里常听到的“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与脏腑有直接的络属关系，是全身气血运行的主要通道。奇经八脉则具有统率、联络和调节十二经脉中气血的作用。
“趁他买盒饭的时候检查过，房间里没人。”小马跟了刘孜飞三年，知道他的脾气，“这小子的作息时间也挺规律的，每天九点就睡，早上十点起来。”
“加量加份？你们注意看过他房间没有？”刘孜飞的眉毛拧了起来。
“实话和你说吧，我真不是你认识的什么天卜……”事到如今，方展觉得没有必要再绕圈子了，索性一股脑把昨天开始遇到的所有诡异事件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哦，难怪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方展费足了劲儿才忍住没喷，还得作恍然状，直憋得他脸通红。
“你这辈子就是蹲在警局里的命！”老婆和他离婚时狠狠地丢下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应该是你自己安排的。”秦扬摇摇头，“既然你安排了我的出现，肯定也事先安排了发短信的人。”
“刘队，现场发生了爆炸，大李挂彩了……”对方的语声总算能辨别了，那是留守在方展房内的刑警小郑。
“没人去过，也没什么特别的行为。”小马用凉水洗了把脸，精神恢复了些，“不过，这小子的胃口好像不错，盒饭都是加量加份的。”
“理论上说来是的……”邓思雨被刘孜飞看得有些发毛，“但验尸台不具备这种外部酸性环境，换句话说，这尸体是被内部酸性环境溶解的。”
从络腮胡点破那女孩姓柳之后，留置室里就没人再说过话，女孩、方展、络腮胡，三个人站成了个三角形。女孩死盯盯地看着方展，方展魂不守舍地看着女孩，络腮胡……
秦扬的手掌很热，方展感觉自己的头皮被烫得生痛，这该不会就是武侠片里拍人顶门致死的手法吧，他暗想。
“当时我正在走廊检查可疑痕迹，大李烟瘾犯了，就躲去厨房抽烟，接着就发生了爆炸……”刑警小郑满头灰土，脸上擦伤了老大一块。
笃笃，敲门声响起。
“你还不是一般的幽默。”秦扬走到床边，“这要算倒霉，那你这个天卜不就浪得虚名了吗？”
秦扬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脸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是什么样的人？很难说。总之，你不是个好人。”
“我是刘孜飞。”刘孜飞接通手机，听筒里满是嘈杂。
“继续监控，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个年轻人。”刘孜飞点了支烟，狠抽了一口，“或许他这几天是修养生息，回去之后才是行动的时期。”
“虽然我的本事不及你，但还能确定你就是天卜方展。”秦扬叹了口气，“即便你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络腮胡愣了一下，方展也愣了一下，那女孩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抽动几下就不动了。
虽然有时候觉得孤单了点。
“小马，跟我去现场一趟！”刘孜飞挂了电话，几乎是在狂吼。
方展不是个喜欢后悔的人，但听到秦扬的话，他突然后悔了起来。
刘孜飞没睡觉，赶着写完了一堆案情报告后，他叼着烟坐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面前的烟灰缸塞满烟蒂，舌头已经没了味觉。
“刚才我用的是祖上传下来的‘灵犀指’，卜术界也只有我才能解除对六门的非正常禁锢。”秦扬对方展的惊讶并不在意，“我想，这也是你当初安排的一步棋吧。不管怎么说，反正你现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天卜’了。”
听秦扬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方展早就安排好了的，方展简直是哭笑不得，要真是我安排好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你直接说吧。”刘孜飞揉了揉酸痛发红的眼睛道。
那笑容有点滲人。
“舒服，这手法真不赖。”人一舒坦，说话也就随意了，方展刚说完就看到秦扬的脸色不太好看。
“居然还有人能在你身上动手脚，怪不得你会销声匿迹那么长时间。”秦扬脸上诧异起来，“智门大开，其余五门被压制，所以你一直是浑浑噩噩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尸体是被强酸溶解的？”刘孜飞盯着邓思雨道。
可秦扬却又把手掌撤了回去，接着双手揉球似地抱着他脑袋揉了个遍，把个方展弄得七荤八素的。
“目前来看，化尸散的解释是最为合理的。”邓思雨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道，“通过和人体自有物质的反应，产生强酸，分解和溶解同时进行，达到将尸体完全融化的效果。”
不知睡了多久，方展突然醒了过来，迷糊间身上有种被光线照射的灼|热感。
刘孜飞没傻，当他看到满目焦黑的现场和浑身血淋淋的大李时，他几乎要疯了。
这些方展大概都能听懂，只不过接下来的什么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任督二脉、冲脉、带脉就有些云里雾里了。不过，秦扬倒也没有赘述这些，重点要说的就是正经和奇经关键交汇的六个位置，也就是他刚才所说的“智门”和其他五门。
呜……不等邓思雨应声，刘孜飞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那一刻，三人的脑袋里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不会又有什么事儿吧？”
“刘队～”小马走了进来，满眼血丝应该是一宿没睡。
小马摇摇头，没精打采地靠在一边：“这几天没什么动静，昨天他去公司跑了趟，不过很快就回来了，听说因为涉案的事被公司解雇了，后来就整天窝在房里，除了下楼买盒饭，基本不出门。”
和方展一起被放走的还有那个络腮胡，直到这会儿方展才知道，络腮胡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络腮胡冲窝在角落里的那堆人道：“都过去，撒尿，把地上冲干净。”
方展，彻底傻了。
“不好。”方展和络腮胡同时暗叫，但却迟了，那女孩绷直了双腿直接踹向方展的喉结，鞋尖上隐约闪过一道湛蓝色的金属光泽。
嗒，秦扬左手的手指在方展额头上点了一下，方展觉得脑袋嗡地一声，满眼都是金星银星的。嗒、嗒，又是几下，这回方展眼前连银河系都爆出来了，整个人有种神游天外的感觉。
早上办公室的阳光总是格外刺眼，刘孜飞在沙发上窝了一宿。睡，是没怎么睡好，但至少是睡了。
“刘队，化验结果出来了。”邓思雨冲进办公室，脸上有点古怪。
“唔，怎么样？”刘孜飞刚漱了口水，赶紧吐了，也不管嘴里的牙膏沫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