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童贯闻得吴泽一番支支吾吾的话语，陡然站起身来，口中怒道：“胡言乱语！岂敢胡乱揣测。此时得想办法补救，你速速往清池再走一趟，带我一封密信与徐氏亲手，叫老胡把蔡攸交给你带回来。一定要把蔡攸带到我面前来，让我亲自与他来谈。”
童贯已然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沧州清池的消息刚刚传到雄州，那些走脱的步卒还没回来，却是那个走脱了的蔡攸护卫，已然赶到雄州，刚才还跪在童贯面前痛哭流涕，请求童贯速速调兵去剿。
童贯无力的举起了手臂，在空中摆了摆，开口虚浮说道：“非也，非也。”
却是不想童贯片刻之后真回来了，手中握着一柄短刃，这柄短刃也不知是在那个护卫身上拔|出|来。
童贯闻言眼神微微一眯，笑道：“蔡学士如此有把握？若是蔡学士觉得还需要一些帮衬，不妨直言，只要此事能揭过去，什么条件都好说。”
吴用闻言，脑中飞速运转，开口说道：“相公，可以围困为重，床弩硬弓必然可以奏效，若是把大炮也拉到人群之中，只要用拒马分出敌我，这些远程兵器必然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这护卫走得进来，话也没有一句，便抽出了腰间短刀。
涿州大军，正在热火朝天打造着攀登的长梯，军汉们也知道大战之时不远，待得长梯造好，便是攀登城墙之时。大多数军汉都是愈发的紧张，不时远眺涿州那并不十分高耸的城墙，心中多是担忧与担心。
鲁达本还想问几句，听得吴用一番解释，也不多说，起身告辞之后，也就出去点校人马。
如今相位实质上只有两个，赵佶更是把相位变相的缩成了一个，如蔡京，一个人执掌三省，权利之大，以某种角度来说，皇帝都不如蔡京。
这正在大吃大喝的汉子，正是从扈三娘手下逃得一命之人，此时端起酒杯，正欲饮下，听得有人走了进来，回头看得一眼，并未在意，却是余光看到了刀光之色，连忙又转头去看，却是为时已晚。便是这汉子如何也想不到好不容易逃到了雄州，竟然还有人来杀自己。
“带领骑士们四处猎杀辽人斥候，若是碰到辽人大部队，一定不可与之交战。拼命猎杀斥候即可。”郑智说道。
只要童贯一想到“东京”这两个字，便只觉得全身无力，坐都坐不起来。
童贯却是也不多言，往前几步待得断了一条腿的蔡攸旁边，提刀就刺。
绝处逢生，不过如此！
却是不料，蔡攸忽然收了笑脸，开口说道：“童太师不需费心，此战之后，下官回得东京，官家自有封赏，两府之下，左右之职，总能落到一个。”
吴泽转身而走，童贯伸手又招来身边一个心腹护卫。
夜到凌晨，蔡攸才安心不少，眼前已然是雄州大营，认出这雄州空荡荡的大营，蔡攸泪水已然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流。
众人闻言，一扫刚才烦躁不安的氛围，此时人人皆是一脸的兴奋。显然众人皆是，这个计划是可靠的，具体能不能真正奏效，还要看上阵时候才能见分晓。
蔡攸听得连连发笑，拿起身边童贯亲自倒的茶水，抿了一口，笑道：“未想童太师也有今日，也有如此来求我的这一日。没想到啊没想到，童太师似乎也不敢回东京了吧？郑智谋反，童太师怕也是没有一个好下场。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要童太师来帮衬的，对不住了。”
吴用听得郑智这么一句，心中陡然会意道了，张大眼睛想得片刻，开口说道：“相公妙计也，打造大量长梯模样的拒马，夹杂在人群之中，敌人必然难以发现，待得耶律大石带骑兵冲阵，直接摆放成一个口袋模样，敌骑必然深陷其中，难以冲杀起来。如此便可瓮中捉鳖。耶律大石必败无疑。”
童贯话语说到这里，已然就是请求的意味了。童贯对于郑智的保护，一半出于对自己权柄的维护，一半也来自于两人的私交。却是哪一半更多，也说不清楚，但是童贯当真就在蔡攸面前说出了这番话语。
只是技术上差了许多，没有牛大那般的熟练，鲜血溅得童贯满脸都是。
蔡攸一脸得意之色，心中也是知晓，此时自己拿捏的东西，足以让童贯与郑智一起万劫不复。说话间也不再自称下官，语气上也是得意洋洋。
童贯闻言，哪里还不知今夜谈判是不成功了，面色陡然一怒，开口喝道：“蔡攸，你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要自己掂量一下。”
元丰改制之前，二府为枢密院与政事堂，三司为户部、盐铁、度支。几个长官都不互相统属，皆可称为“相”。权利分化之下，自然比较难出只手遮天之人。
此时的蔡攸才心中惧怕非常，见得这一路都是往北，而且道路也不熟悉。直以为这些人要把自己送到北地郑智军中去。
蔡攸听得童贯还来威胁自己，更是不虚，开口道：“童大阉人，若是侥幸活得一命，来日到我蔡府门前乞食，当有一顿好酒好肉。”
蔡攸此时却是发笑起来，童贯越是姿态低下，蔡攸反倒越觉得自己高大，身体的疼痛已然不在，只有心中的爽快。只听蔡攸发笑道：“童太师，你如此维护那个郑智，莫不是那郑智是你入宫之前与那个勾栏女子私生的子嗣不成？哈哈……也是，童太师二十岁才入宫，有个子嗣也是正常。”
李纲闻言，拱手之后，出得大帐。
吴用显然是猜到了郑智的谋划，却是郑智还是一脸凝重摇了摇头道：“困兽之斗也不可小觑，安排得当，人群中大量的拒马自然可以阻挡敌人马蹄，却是这几千悍卒也非同小可，必然是一场惨烈之战，还需多多安排。阻挡敌人马步只是埋伏的第一步而已。”
童贯话语，已然百般讨好，便是想用巨大的利益与蔡攸交换，想把此时平息下来。
此时的童贯，已然是笑脸：“蔡学士实在辛苦，沧州妇孺之辈不通大义，酿下如此祸事，让蔡学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然不可轻饶。”
这护卫走近几步到得童贯身边，见得童贯手臂还在招呼自己，连忙又凑近几分，直凑到童贯脸颊旁边。
童贯听得蔡攸话语，眉头一皱，心中震怒非常，却是旋即又笑道：“蔡学士不需玩笑，此事可，还是不可？便是学士一句话的事情。一门两相，在这大宋几二百年，也是美谈。不知羡煞天下多少人啊。”
这护卫闻言，只答得一个“是”。转身也出得帐门。出门左右观瞧一下，往不远处一个营帐走去，里面有一个满身污秽的汉子正在大吃大喝，显然这汉子也是饿坏了。
头前的吴泽也不回话，更不回头，只是打马快走。心中焦急无比，只想把蔡攸赶紧送到童贯面前。
吴泽把身上散发着浓重药味，大腿还夹着木板，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蔡攸直接绑在健马之上，飞奔往回。
待得几个护卫把蔡攸架到营帐之内，童贯早已等候多时，见得蔡攸进来，连忙亲自来扶，把蔡攸扶到座椅之上。
李纲接过郑智画的简易图纸，连连点头道：“相公放心，三日之内，定然打造出五千具如此长梯。”
吴泽带着两人，七八匹健马。沿着大道一路狂奔，并不南下经过河间府，而是直接往东进入沧北那些堡寨之地，再直接往南，路途节约了不少。这条路也是吴泽前两天刚刚走过的道路。三百里地。
童贯把刀往地上一扔，人也瘫坐在座椅之上，看着地上死透的蔡攸，心中一团乱麻。
事情到得这个地步，童贯再也不是那个遇事胸有成竹的童贯了，操作掩盖之法，童贯心中有无数，却是没有一个能够稳稳妥妥。
蔡攸见得童贯的笑脸，又听童贯极为客气的语气，忽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口中楞愣答得一句：“童太师，此事与那些什么妇孺有何关系，此事乃郑智所为，是那郑智包藏祸心，大逆不道，一心谋反。此番下官逃得此劫，必然要叫那郑智不得好死。”
郑智此时极为的冷静与理智，对于自己麾下这些新兵的战力没有丝毫侥幸的想法，即便几千下马的辽人悍卒，怕是这些新兵也难以顶住压力。打仗，从来都不是人多就可以取胜的。勇武永远是第一位，没有勇武，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群绵羊，有了勇武，再少的人也是一群饿狼。
耶律大石的斥候再怎么多，到得那个时候，也只有进攻。再加上郑智把拒马都打造成长梯的模样，在这空地之上，耶律大石必然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便是怕自己从那城头上摔落下来，到底是死是残。
吴泽连说几个“怕”字，却还是没有把心中担忧的事情说出口。吴泽随着童贯，见郑智无数次，虽然并未说过几句话语，却是对郑智也有几分了解。就如话语所说，郑智也不是受人拿捏之辈。那么这个后果，实在不可想象。兴许这个大宋朝都要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蔡攸竟然还有心思调笑童贯，让童贯来背自己出门。
郑智又道：“鲁达，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蔡攸闻言，抬头看了看童贯，哪里还不知童贯是个什么意思。只见蔡攸一副心中了然模样，点了点头道：“童太师，到得此时你还想包庇郑智这个狗贼？几百万贯的钱财就想收买与我？你也不看看我这一身伤痛拜谁所赐。只有郑智不得好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第二日午后，在雄州的童贯忽然跌在了座椅之上，面色皆是紧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掉落。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之人，忽然经历了这么生死一遭，再获安全，心中五味杂陈，哪里还控制得住眼中的热泪。
待得第二天大早，吴泽已然到得清池城。
说完吴泽转身就走，心中大概也寄希望于童贯把这事补救起来，以免真闹得那般不可想象的地步。
童贯边说，还边用眼神示意左右几人出去。帐内只余童贯与蔡攸二人。
蔡攸见得童贯自己走了出去，还开口道：“童太师何不来把我背出去？”
“哥哥吩咐就是。”鲁达已然跃跃欲试。
“刚才那个蔡攸手下之人，必须要死！”童贯面色狰狞说道。
这么一路，蔡攸已然要抖散架了，刚接上去的腿骨，大概又错了位置。只有阵阵哀嚎。
童贯听得一句“童大阉人”，眉头微微一松，眼神微眯。慢慢站起身来，走出大帐之门。
护卫吴泽也是一脸焦急，开口只道：“太师，这般该如何是好啊。”
李纲闻言，上前问道：“相公，军中匠人不多，大型的器械怕是难以打造，要不要去信往河北征调匠人上前线来？”
郑智画完，立马交给李纲，口中还道：“发动所有人伐木，打造得越多越好。待得列阵之时，再来安排携带木梯的方式。”
朱武也上前道：“相公，此事定然要保密。打造长梯的人数可以多，但是加工木腿的人一定要围起来，避免走漏风声。长梯也一定要到列阵之后才发到士卒手上，避免敌人提前知晓了。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半道之上，蔡攸却是又转醒了过来，看得左右，出言大骂：“你是何人，带本使去哪里？”
李纲心中也是清楚，拒马这种东西，对于大规模的骑兵，少量的基本不奏效，只能稍微延缓敌人的马步。只有数量极多而且密密麻麻的拒马，才能真正挡住骑兵集团的马蹄。
蔡攸哪里还听不懂话语，忙道：“太师有话好好说嘛，适才只是玩笑而已，事情还可以再谈。”
童贯闻言答道：“便是教你看看阉人是如何狗急跳墙的。”
童贯终究是忍无可忍，谈不拢也就罢了，还受了蔡攸一个后辈之人的侮辱，都到得这一步了，也不必再委曲求全了。
只在打开的时候，便能把木梯横下来撑在地上，形成一个阻挡马蹄的障碍。
蔡攸见得童贯拿着刀走了进来，面色大变，口中急忙说道：“童太师，你拿刀作甚？”
当童贯听得蔡攸都被抓进了清池城，已然就变成了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向来稳重的童大太监，此时似乎也被惊吓到了。
北宋元丰之后，相位其实只有两个，之前二府三司的制度已经被废。便是尚书台左右仆射，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这次改制其实很有问题，把权利都集中在了少数人手里。
这大概是童贯第一次真正自己动手杀人。却是童贯尸山血海面前待多了，杀人竟然手都不抖一下。
蔡攸此时也知道害怕了，却是还以为童贯是在吓唬自己，或者是拿刀了来威胁自己。此时连忙改口，只为稳住童贯，如此也好回京。却是蔡攸心中大概也以为童贯十有八九不会真杀自己。
吓得吴泽连忙说道：“太师，这当如何是好。郑相公此时还在前线厮杀，若是知晓此事，必然心急如焚，怕是……后果怕是……此番……难以预料啊……郑相公也不是那般受人拿捏之辈……只怕……”
蔡攸比蔡京，实在差得太多。蔡京若算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这蔡攸显然就是那个不争气的败家富二代。两人心计，差得十万八千里。
吴泽闻言大惊，刚才吴泽也是焦急，却是没有想透这些关节，此时听得童贯点破，心中立马冒出一个词汇：“谋反”！
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打造长梯的事情，必然是所有人都要干活的，军将们自然都要配合李纲行事。
却是这些军汉不知，攻城之战，能真正简简单单摔落下来，倒是有运气，大多还死不了，断手断脚而已。若是被檑木滚石砸中，亦或是被火油点燃，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童贯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叹道：“郑智向来重情义，未想他这个妻室也是这般。徐氏不走，便是不想把城中那些军汉家眷被蔡攸拿捏了去。即便此番你不去报信，大概也是这么一个结果。蔡攸算得个什么东西，哪里知道战阵的惨烈，此番害了自己也就罢了。却是把郑智也害惨了，蔡攸被囚在清池，便是有天大的罪过安在郑智头上，也被坐实了。这叫我如何处置啊……”
童贯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又极为客气道：“蔡学士，那郑智一心与辽作战，岂会谋反。此番蔡学士受了这么大一番罪过，实属误会，都是一些不通道理的女人所为。还请蔡学士多多担待，某府中这么多年倒是有些积蓄，二三百万贯的钱财不在话下，便算作郑智与学士赔礼道歉了，学士以为如何？”
吴泽想了片刻，答道：“小的进那清池城的时候，碰到了老胡，老胡说麾下还有两百多号骑士，想来便是有这份倚仗在。城中刀枪甲胄健马都不缺，老胡几十年战阵之人，心中定然是不惧的。”
吴泽看得震怒的童贯，哪里还敢多说，连忙躬身答道：“太师恕罪，小的这就去备马，稍后来取密信。”
“太师，不是这个原因？那还有什么原因？此番蔡学士千余人马被打得溃不成军，要说郑相公手下这些老军汉着实了得。”吴泽便问，还便夸奖一句，显然对于老胡也是有几分敬重。
童贯闻言，起身在案几之上亲自倒得一杯热茶，放在蔡攸身边，面色依旧带笑：“蔡学士，何以这么大的火气，都是同朝为官，何必把事情做绝了。三百万贯的钱财倒是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给学士带回去压压惊，蔡学士向来有君子风范，东京人人都说学士乃仁德无双之人，此战之后，学士若是想拜个相位，某必然前后奔走，不遗余力。学士以为如何？”
徐氏接过童贯亲笔书信，倒是也没有多想，徐氏对于童贯也是极为信任的，自己儿子的名字都是童贯起的。徐氏也并不懂得官场政治上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疑虑。
郑智拿起笔便在纸上画着长梯的模样，长梯自然还是那个长梯，只是加宽了不少，如此横放起来，才能挡得住健马的脚步。木梯侧面，又加装了一条支撑的木腿，木腿都设计成活动的，不打开的时候，与平常长梯没有什么两样。
童贯微微坐正了一下身形，长叹一口气道：“你可知那徐氏为何不愿出城躲避？”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郑智摇了摇头道：“不需征调，就打造长梯而已，这些长梯并不拿来攀爬城墙，而是在长梯之侧加装一个支撑木腿，以长梯模样打造大量的拒马。”
“此言有理，便按照朱武所言，把打造长梯的人与加装木腿的人要分开，后者要严加管控起来。李纲，你速速去安排。”郑智此时直觉得十分舒服，议事之法，本就该如此，集合所有人的智慧，才能更加稳妥。
“还是相公想得周到，如此耶律大石获得情报必然困难许多，以为我等是不想让他侦查到攻城的动向，如此待得攻城之时，耶律大石得了消息，也会少上一分戒心。”吴用心中对郑智显然更多了几分佩服。
蔡攸哀嚎几声，栽倒在地，抽搐不止，双眼瞪得大大看着童贯，直到瞳孔慢慢放大，血流一地，死得透透。
郑智听言点了点头道：“这些都是基本，吩咐祝龙多备火药包，西军将士定然要首当其冲，顶住压力，沧州步卒把战阵排列紧密压后。让米氏打马冲城。一战而定。”
羊与狼的比喻再合适不过。十万头羊，哪里会是几千匹狼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