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梁山终
郑智开始上山了，两千步卒行在最头前，郑智自己带着下马的铁甲在其后，最后则是步行的米氏轻骑。
一条一条的汉子倒地，一个一个兄弟消逝！
宋江点了点头，回过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后山营寨，那里喊杀震天，官兵正在猛烈的冲击着寨墙，郭盛石秀等人防守得很好，虽然损失不小，却是也没有让呼延灼占到一点便宜。
故事里有这么些人，有晁盖，有宋江，有吴用。这些故事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宋江抬头看着走近的鲁达。
唯有后山寨门外，宋江被围在人群之中，站定了脚步，并不再往前后去奔走。
鲁达看得一愣，随即回头与郑智道：“哥哥，这厮当真敢死！”
但是对于争权夺利与收拢人心，宋江必然是此中高手。此时已然不关乎宋江这个人本身的善恶好坏。
这些故事便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有恶人，有好人，有时代的悲剧，有社会的不公，也有人性本身的善恶。
局势已然明朗，明朗到连宋江都看得一清二楚。往前是无穷无尽的官军，往后也是无穷无尽的官军。两千多人，被围在后山寨门处稀松的山林之中，没有了退路！
郑智与宋江，已然面对面站定！
郑智带兵赶到，更是尾随厮杀。局面之惨烈，已然不能用言语形容，只听得山林之间，到处都是嘶喊，到处都是哀嚎。
却是不知宋江此时作何想法。宋江的自大是有的，宋江的悲哀更有！
“郑智，我在此处！”
整个梁山大寨，到处散落着残兵败将，到处散落着老弱妇孺的哀嚎，到处散落着悲凉！
宋江自然是在犹豫，在痛苦，在挣扎！大仁大义，话语好说，挥剑自刎，却是当真需要世间最大的勇气。
突围是一定的，至于突围以后该怎么办，也只有做一步看一步。此时宋江，忽然强烈的思念起一个人来，这思念之人，便是吴用。此时若是吴用还在，必然能更清晰的为众人想好一条出路。
宋江，野心甚大，一心想出人头地，一心想出将入相，想把权柄掌握在手。苦心经营自己这一身的名头，面善心黑，争权夺利极为擅长。助人不少，害人更是不轻。
再看郑智，上山的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只见郑智抬了一下手臂，作出一个“请”的姿态，并不多说。
评语到此，宋江作为一个野心家、一个不择手段之人。并不能得到郑智一丝一毫的同情，几番临死的话语，也不能打动郑智。
郭盛吕方更是护得宋江出寨，两人也是打马在前，便来迎战头前两员敌将。
环看四周，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鲁达，史进，林冲，杨志，秦明……
鲁达听言，也不看下山之路危险，迈步便奔，似跳似跃，飞快往山下奔去，无数军汉也紧随其后。
宋江兴许是一个极为有手段的政治家，却并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甚至算不上一个有远见的人。
郑智看得倒下去的宋江，并不多言，吩咐左右：“遍搜梁山，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不得放走一个！”
“哥哥，你们怎么下来了？”郭盛看得宋江与吕方，连忙把心中不好的感觉问了出来。
吕方一杆方天画戟，直冲栾廷玉而去，却是瞬间便被挑落马下，小温侯吕方，有三国吕布温侯之名，却是少了温侯吕布真正的勇武。与栾廷玉对比之下，相形见绌。
“郑智，我宋江就在这里！”又是一声。
郭盛已然有些懊恼，甚至话语之中还有一股责怪，责怪宋江吕方没有守好前寨，责怪宋江怎么把事情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沉静许久！
这也是为何许多人能为宋江卖命的原因所在。
整个空气都弥漫着血腥，整个空间都凝固起来。
郑智不以为然，开口大笑：“宋江，你不过是假仁假义之辈，到得此时，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士卒们甲光向日，步伐稳健，士气高昂，准备好所有战争需要的一切。
便是此时，鲁达宝刀还未劈下。
只听宋江一句大喊：“郑智，宋江在此！”
事情往往便是如此，世间也有一个定律，越是担心的事情，往往就越会发生。
呼延灼双鞭在手，栾廷玉长枪飞舞。
如何突围，突围之后往哪里去，到哪里躲藏，然后如何东山再起。
已经到得半山腰的郑智，此时也看得那后山寨门已开，不少梁山汉子都往寨外涌去，开口喊道：“快追出去，见到宋江，格杀勿论！”
郭盛头前一个，直去开了寨门！
片刻之后，鲁达已然堵在了寨门之处，寨内从墙头下来的汉子出不去，寨外的汉子又被堵截。
下山的宋江步伐并不快速，并非那种急忙逃命的模样，反而走得极为沉稳。甚至回身看了几次吕方，面色带有非常多的善意与慈祥，似乎在为刚才对吕方的怒意感到抱歉。
无数亲兵尾随郑智，为郑智清除道路上的阻碍。
栾廷玉又哪里认识梁山好汉是谁？心中只有那祝家庄的仇恨，下手如何还会留情！
却是又听宋江说道：“我宋江向来以仁义待世人，却是终究穷途末路，时也运也！到得此时，不过一死。但求你饶得我梁山这些兄弟，我宋江自己把人头送到你手上！”
没有了退路，也就没有了希望！
郑智脸上忽然有了一些笑意，忽然感觉这个故事并未落幕，面前的这些活生生的人，面前的这些同袍兄弟，何尝又不是这个故事的延续呢？
宋江下山了，往后山下去。
便是在这进退两难的犹豫之间，无数汉子身首异处，满地鲜血横流。
鲁达手中提着宝刀，步伐不快不慢，宝刀还在滴血，面目似有调笑与戏谑！
也许宋江内心深处的仁义是虚伪的，但是虚伪久了的仁义，也就是真的仁义了。一个人若是在人前一直能装出一份仁义道德，这份虚假的仁义何尝又不是真的呢？
宋江抬起宝剑，左右看得几番，慢慢低下了头颅，不与任何人对视。
宋江也看到了郑智，看到了郑智这张有些陌生却又熟识的脸面，放下了高举的宝剑，开口说道：“郑智，我宋江恨你入骨！”
……
郭盛大惊失色，忙道：“哥哥，此番如何还能突围，后山一万多官军围得水泄不通，只要打开寨门，官军必然冲进寨子，在这狭窄的地方腹背受敌，内外夹击，如何还能走脱得了！”
生死一过，已然到得落幕之时，郑智之前的那些憧憬，之后的这些谋划，慢慢有了一些空洞。空洞到郑智在这上山的路上忽然有了一种空虚。
越来越多的梁山汉子从寨墙而下，跟随着想出寨子。却是被无数山上下来的军汉咬得死死。往前出寨也不是，往后反击也不是，往前出寨，后背便给了敌人，往后来反击，却是又架不住山上下来的官军人多势众。
郑智上山的步伐也不快速，就如宋江没有逃命的仓皇，郑智也没有追杀敌人的急迫。
却是栾廷玉最先反应过来，开口大笑：“哈哈……必然是郑相公大胜了，那宋江要逃，呼延将军，快快往前去拦，把这宋江堵在寨门之处！”
鲁达听言，嘎嘎一笑，提着宝刀便往前去。
郭盛比之呼延灼，更是相去甚远，一马错过，被呼延灼转头追打，片刻之后便是脑浆迸裂。
郭盛石秀杨林在墙头看得从山上下来的人马，已然感觉事有不对。战事胶着，石秀杨林留在寨墙之上继续战斗，郭盛飞奔下来，直往后山来迎。
郑智似乎听到了喊声一般，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透过无数厮杀之人的缝隙，看到了举起宝剑大喊的宋江！
郑智一路运筹算计，一路筹备策划，高俅，梁山，都在郑智内心之中成为了一个目标，成为了一个事关自己生死的大事。
后山小道，也就两条，东山路与南山路，此时往哪条路去，对于宋江来说都是一样，却是石秀杨林与身边的这些汉子在此时也需要一个目标。
宋江从来都没有像此时这样需要吴用，宋江从来都把自己的定位放在吴用之上，以自己为领导，以吴用为辅助。此时这种对吴用强烈的需要感，又让宋江更一步认识了一下自己。
寨门之外，呼延灼、韩韬、栾廷玉、扈三娘见得久攻不下的寨门忽然洞开，都是有些诧异。
“哎~~”郭盛懊恼之间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道：“那便随哥哥杀将出去！”
悲哀不过如此！
郑智紧盯着宋江，并不说话。
梁山并不高耸，也称不上险峻，更不是中华大地上有名的名山大川。梁山之所以为梁山，只因为梁山之上曾经有这么些故事。
越来越近！
至于梁山余下众人，无数的“好汉”，无数的老弱妇孺。
呼延灼此时，唯有一心求胜，一扫上一战失败的屈辱。武人终归就是这点追求，胜败与脸面实在重要。
只见剑光一闪，宋江瞪大眼睛慢慢往后倒去，鲜血从脖颈之间飞迸而出！
直到近前，两人相距不过十来步，左右已然清出一块空地。
等到郑智赶到寨门之处，带着三千西军汉子直冲而出。
吕方看得宋江投来的善意目光，看得宋江面色之中的一份善意，不知不觉也露出了一点微笑，开口问道：“哥哥，稍后你一定跟紧在我身边，我带你冲出去！”
栾廷玉左右不断刺杀，眼神也在到处寻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寻找宋江这个大仇人。
石秀杨林见得山上无数铁甲冲了过来，又见寨门忽然洞开，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势已去，急忙往寨墙而下，如今也唯有突围一个选择了。
“哥哥，随我走！”郭盛把兵器握得紧紧，便往前去。
终于鲁达到得宋江身前，手中宝刀也抬了起来，口中还道：“宋江，洒家送你上路！”
不管仁义是否真心，宋江也要保持这最后一份尊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晚节不保，便是宋江这一辈子的尊严扫地。便是再在人前装一回，也算保住这一辈子在乎的名声。
郑智听得哂然一笑，直觉得这宋江话语幼稚如孩童一般！
宋江点头之后，又回头往山上看得一眼，隐隐约约无数铁甲与兵刃泛着寒光！
吕方头颅微微低下，宋江摆了摆手，开口道：“寨子破了，郑智带着人马追杀进来了，我们得赶紧突围了！”
郑智心中慢慢有了一句评语，就像给一个去世之人葬礼上的挽联一般。
石秀杨林有了方向，拿着兵刃便往前冲杀，头前密密麻麻的官军，一眼望不到头，林木之间更是还有无数官军围杀过来。
郑智屠刀，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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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左右传令去，停手吧！”郑智先吩咐了一句牛大，方才慢慢通过人群，往前而去。
宋江哪里想到头前出去的两员大将，如此便身死当场，连忙拔出腰间一直作为配饰的宝剑，便有了一番厮杀的勇气。已到绝处，也由不得在思前想后，拼得一命，兴许还有个活路可走。
落马的吕方，看着栾廷玉再刺来的长枪，却是回头去看得一眼宋江，眼神还在宋江身上，已然被长枪贯穿了身体。
“我宋江仁义与否，临时来评说也无意义，假仁假义也罢。今日我为贼寇你为官，我把人头奉上，只求换众多兄弟一条生路！”宋江在人前装了一辈子的仁义道德，此时还是在众多人满前，还是在装这一份仁义！
“往南山路走！”宋江用宝剑往空中指了一下放下，开口说道。
两人一马当先，直奔寨门。
石秀杨林，终究也是回天乏术，左右冲杀之间，怎么也看不到人群的尽头。
郑智忽然心生一股悲凉，这个从小熟悉的水泊梁山，已然就到了尽头，莫名有一种空虚。
几人带着两千余残兵，直奔寨门而去，也不通知左右，更没有军令下达。
从见到鲁达的第一刻，郑智便有一种憧憬，在西北之时，不论经历多少家国大事，内心还是憧憬着这山东河北的好汉，憧憬着将来要来看看这水泊梁山的故事。
故事在郑智手中变得不一样了，故事即将落幕。
呼延灼连忙打马往前，身边跟着上千士卒。栾廷玉更毫不犹豫便往寨门冲去。
石秀杨林到得宋江旁边，却是也来不及去问为何到得这般境地，只听石秀开口问得一句：“公明哥哥，往哪条路去？”
战局到得如今，已然就是一边倒的局势，一方进退两难，手足无措，更没有统一的指挥。一方士卒精锐，人多势众，士气高涨。
郑智看着宋江，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心中觉得宋江这样的人，可能做不出挥剑自刎的事情，开口喊道：“鲁达，你便去帮宋江走上一程！”
停驻了许久的宋江，忽然动了身形，起步往寨门而回，走得片刻，后方追杀的铁甲已然就在不远。
宋江当真敢死！是不是当真敢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江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中，到得最后时刻，并未去挨鲁达那一刀。
看清了事实，宋江反而洒脱了不少，对于未来，宋江此时也来不及打算，头前的自以为是也来不及去检讨。
郑智并不答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宋江。厮杀慢慢停歇，喊杀之声越来越小。
冷静下来的宋江，似乎也明白许多事情。这梁山是守不住了，身后那个郑智，当真战胜不了，即便填上所有人的性命，也挡不住郑智手下那般军队的冲击。
“我宋江一生，情义为先，事到如今，梁山如此大好局面毁于一旦，便是天不助我，世间之事，多是一波三折。今日拼死杀出去，来日再看我等东山再起！”宋江开口说道，依旧有一种能影响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