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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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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以冬身体微微倾斜,视野一上一下的在屏幕和画板之间来回切换。被睡裙虚掩的长腿叠合着翘起,蕾丝的材质与座椅的隔层间揉搓出层层绵软的褶皱。

    锦安然也不是不看场合的人,自己在作业的时候肯定也不想被打扰,更何况是专业能力更强的苏以冬。

    她拿着吹风机,轻手轻脚的走向半开的门。不料半路却被苏以冬叫住。

    “过来。”

    再熟悉不过的冰冷语气,无奈地耸了耸肩,掉头坐回床尾。

    苏以冬伸出一只手放在座椅的靠背上,侧过半个身子,指了指手上的绘板。

    “我不介意噪音,公司已经够吵了,我也都习惯了,你就在这里吹,没关系的,顺便看着我怎么画。”

    锦安然心里闪烁过十万个不愿意,毕竟公司那种大环境噪音,分散开来其实也影响不到她,但是在次卧这么小的空间,两个女人的交谈声都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吹风机那种强噪音。

    就是不想放她走,故意的。

    怄上气了,锦安然立刻将吹风机调到最大功率,巨大的噪音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吹了一轮,见苏以冬没有什么反应,她才确信真的影响不到她。

    只是视野的余光又被苏以冬的专心工作的姿势吸引,那残破的左手紧紧握着黑色的触笔,不断的在绘板上游龙,她方才想起两个事情。

    第一:苏以冬是个左撇子。

    第二:苏以冬左手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自己看了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很难想象,她所有的创作,都需要用这只特殊的手来进行。

    可明明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却还是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她专心工作的气场影响,锦安然渐渐觉得那只覆满灼痕的手并没有那么吓人,在不断的挪动中反而有一丝对抗命运的意味。

    视野转回画上,苏以冬已经将线稿重修了一遍,只是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两只手其实原稿都是照着自己的手画的,一左一右,一高一低。现在那只在上的左手,已经被苏以冬修改了一遍,相较于自己原先的线稿,更加纤细修长,且在可视的拇指与食指间添上了斑驳的灼痕。

    那灼痕好似燃起了冉冉簇火,迅速地给她的心脏升温。

    晃了一下神,手心有些脱力,吹风机直接砸到了地板上,插头也因为坠落的力被强行拔出插座,闪了一丝花火。

    “啊!”锦安然惊慌失措地尖叫一声。

    她赶忙蹲下抓起吹风机,又不想被苏以冬看到自己失措的脸,站起身子时低着头,还没有完全吹干的头发胡乱披散在额头前端,完美的掩盖了自己的表情。

    她又不是傻子,苏以冬把那只手改成了她自己的手,锦安然当然看得出来。

    只是结合上这两天发生的烂事,奇怪的意味难免滋生。

    “我……我还是出去,不打扰你。”

    换作以前的自己,无论周遭发生什么样的动静,无论动静的始作俑者是谁,她都不会去瞧一眼。

    但是“始作俑者”的对象换成锦安然,突如其来的担心战胜了习惯。

    苏以冬抽身离开座椅,快步来到锦安然身边,夺过吹风机后顺手扔到床上,然后捧着她的僵硬的手,反反复复地摩挲检查。

    “没事吧,有没有被电到。”

    语气中透露着焦虑和慌张,给人的感觉像是碎裂的冰块。

    “没……没事。”

    锦安然也没躲闪,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了苏以冬带着忧绪的眸光。

    有些人戴眼镜是为了调整视力,而有些人戴眼镜是为了封印颜值。

    苏以冬明显属于后者。

    不被镜片遮掩的瞳孔中,荡漾着锦安然不曾见到过的忧虑和担心。

    一个“生人勿近”气场极强的,永远保持着一种冷淡态度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像是冰冷的石头开了个缝,从缝隙中长出了小苗。

    说不上来的新奇感。

    -

    最后还是在苏以冬的拉拉扯扯下,被半强迫地吹了头发。

    说是半强迫,一半原因是苏以冬无论如何都不让锦安然湿漉漉的手继续触碰吹风机,强硬着要帮她吹头发;另一半原因则是并没有限制她什么,她还能动,还能说话,除了反抗。

    至少不是全身被死死地绑住。

    苏以冬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中,裹挟着热风,从头皮到发尾,将潮湿全部烘干。

    又是一阵酥麻地触感,真的感觉像触电一样。

    锦安然以前并没有觉得苏以冬会影响她什么,自己和宿舍里的女孩子们一起生活了三年,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大家都是直的,那把苏以冬当成直的,正常的生活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每次亲密的触碰,尴尬的误会,自己都会想到这位容貌昳丽的上司会不会是故意的。

    锦安然开始在吹风机的噪音中反省着自身。

    她没有谈过恋爱,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任何一个男生,如果有能让她仔仔细细看上好一会的,那一定是用来作画的model。

    宿舍里侃大山的时候,总会冷不丁地拿她开涮,说她会不会是性冷淡,还是不敢去谈恋爱。

    “得了,我们这堆人中啊,就属她长的最靓丽,还那么专精于课业,啧啧,难得哟。”

    面对带着揶揄意味的话语,她并没有接话,宿舍里的聊天她从来不会去参与。她习惯了带着耳机,躲在床帘后面看自己喜欢的电子杂志。

    只是有一次,耳机戴的久了,生疼。她摘下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说了,她肯定性取向有点问题。”

    随后又是叽叽喳喳好一阵,也是关于她的,她都没有理睬。

    身为一个大学生,看不到任何爱情萌动的痕迹,每天单调的三点一线,肯定会让这帮同学起疑心,更何况还是更为洞察力更为敏感的艺术生。

    所以被误解,她觉得很正常。

    只是听完了她们的怀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脚走出去直接踩空,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单纯的对谈恋爱没有兴趣,爱情这种事,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去触碰。

    如果爱情都是真的,那么母亲也就不会因为家庭暴力而死去,如果爱情都是真的,那么父亲也不会因为遇到了低谷而让整个家庭都变成她不愿回忆的梦魇。

    所以,她不懂爱的主要原因,是她根本不想去懂,她会下意识地去躲,去排斥。因为那场灾祸的降临,心中早已抵触了外来的一切善意。

    但是她也曾憧憬过。

    《sensibility》有一期的摄影专栏她印象很深,是一组街拍,是各种各样的恋人在各种环境下接吻的场景。

    其中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张拍摄地在曼哈顿的照片,照片中的主角是两位四十多岁的女性,一位金发一位黑发,在夕阳的余晖中,在冷色调的街道上,在商超旁熙攘的街角,在拐角的十字路口下,相互歪头亲吻。

    冷风吹起金发女性鬓角的细丝,黑发女性拥抱着她,踮起脚尖。

    闭着眼,无视周遭的一切,爱意缠绵,夕阳的焰浪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连嘴角的皱纹蜷缩间都洋溢着幸福。

    每一张街拍旁都有备注。

    那张照片的备注是:“在繁华紧凑的城市中,你我即是彼此的真挚。”

    那个时刻,她确信,这世间最正确的爱,一定与性别无关。

    上一秒还在天马行空,不料下一秒就被叫回了现实。

    一直都在沉默的两人中有一人憋不住了,不想继续玩无声游戏,打破了寂静。

    “是被我……吓到了吗?”

    很明显,苏以冬也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就是自己修改的线稿。

    她现在也在后悔着自己的孩子气,居然吃一个虚无缥缈的醋。

    锦安然没有说话。

    苏以冬继续解释:“你之前跟我讲过,你的灵感大部分来源于我,所以我只是想让自己真正的存在于这幅画中。”

    锦安然愣神了几秒,背着她点了点头。

    她对苏以冬的改动没有什么意见,虽然知道有意见提出来估计也没什么用,但是苏以冬的构思一直都很好。

    在构思之初,她有掂量过把某只手画成苏以冬的手,弥补当初为她画半身像时所留下的遗憾,只是她没有权利去把那触目惊心的灼痕如此平淡的点缀上去。

    讳莫如深,伤疤无论换做谁来都是不希望被揭开的,这一点她最清楚。

    可是她的意外出于苏以冬竟能主动将这缺陷示人,她说过这只手的情况全公司除了自己和白芊,没有人知道,虽然大家都会猜测她平日里戴着手套的原因,但是没有人会往“伤口”方面想。

    毕竟画师,保护好手是最基本的。所以大家更愿意相信,苏以冬是为了预防手受到伤害,才会戴手套。

    锦安然也在担心,担心就这么让苏以冬画完,交稿日当天,该如何与甲方解释;又该如何与同事们解释。

    “总监,你不会害怕吗?”

    苏以冬疑惑地“嗯”了一句。

    “你不会害怕将自己的缺陷展示给别人,还要一字一句地解释给别人听这缺陷的由来吗?”

    将伤口暴露在外可是很痛的,更何况还要忍受异样的目光。

    “怕,”苏以冬勾了勾唇,又轻轻地捋顺锦安然的头发,“我很害怕我这双手会被人看到,被人指指点点,但是昨晚某个时刻我突然发现,再害怕的东西都有可能会被无意识的行为暴露出来,纸是包不住火的。所以与其一直藏在心底,不如勇敢地面对。我既然无法消除恐惧,那就不要把它藏起来,只有面对了才能看清。”

    客厅很安静,苏以冬每一个咬字都宛如清脆的三角铁,听得锦安然的神经在一抽一抽地跳动。

    她也会有很恐惧的东西,那些恐惧一旦涌上来,就会将她彻底淹没。她疯狂地挣扎,挣扎的后果也只是在恐惧中越陷越深。

    带来的窒息感犹剔骨剮肉,她却只能孤独地忍受,让时间来愈合。

    恍惚间,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中,她缩了缩身体,不再想回忆起那些恐惧。

    出于大脑本能的保护反应,她又能感觉到一丝从记忆中偷跑出来的难受。

    难受像是一把小小的锐刃,在心上划开一道浅窄的豁口,鲜血悄悄地弥漫、溢出。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l型的长沙发上,锦安然是盘坐着的,所有的动作都被苏以冬尽收眼底。

    所以她缩神的小动作,也被艺术家那敏锐的眼神捕捉到了。

    苏以冬将吹风机放下,两只手向前撑开,绕到锦安然的身体,然后围成一个圈,向后抱。

    锦安然被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失了神,盘坐的腿瘫软,居然也向后倒去,直到头贴着苏以冬的胸口。

    她能感觉到,很剧烈的心跳声,在鼓膜中不断起伏,碰撞。

    她却不知道,这心跳是来自苏以冬,还是来自自己。

    没有香水味,此刻的苏以冬干净的犹如一张白纸,她突然不太习惯这种感觉。

    拥抱像药,疗愈了豁口,让鲜血不再溢出。

    “头发吹干咯。”苏以冬用手温柔将她耳朵旁的散发轻轻地捋到后边,然后垂眸乜她。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反差感所带来的矛盾像是突兀的一笔描线,游离在整个框架之外。

    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这种反差感所带来的作用就是,苏以冬每次抱她,她都会想多贪恋一会,这次也不意外。

    “这次怎么不躲了?”苏以冬冲她笑了笑,打趣道。

    懒得躲了。

    中央空调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吹着,刚吹干的头发散发着微弱的温暖,两股温度相撞,却比暖气还要让人犯困,于是锦安然伴着倦意,垂眸回顾着两个多月来经历的一切。

    跟在苏以冬的身边,她像是拥有了打开一切的钥匙,只是选择的权利,仍然落在自己的身上。

    除开工作的日常,在magicmotion西餐厅第一次吃品尝意大利面,即使面对萧悦可的挑衅,她也能提起勇气让场面缓和下来;

    在911车里第一次吃自己从来不舍得买的mag雪糕,即使奶油甜到反酸,酸到让自己一时冲动问出冒昧的问题,苏以冬也会温柔地诠释着自己的疑惑;

    在窠臼遇到很有意思的薇安姐,在她的蛊惑和自己的好奇心之下,品尝了“坠入窠臼”,虽然之后醉的不省人事,但是苏以冬还是将她抱起,守在她身边,度过了一个平安且沸腾的夜晚。

    虽然每次的结果都不算太好,但是这些过程中,自己有主动,也有被动,在苏以冬的诱导下,亦或是自己好奇心的驱使下,会主动去探索那些她不曾体验过的一切。

    每一个误会,都是彼此一点一点的了解的契机,都是一点一点的情愫累积,都在一点一点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所以……

    既然你愿意拥抱蒙昧的我,既然我也享受着这种被拥抱的温暖,那你就再多抱一会吧。

    锦安然不自觉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绕了个弯蜷起胳膊,触碰了苏以冬左手上那触目惊心的灼痕,温热的感觉上面传递到她右手虎口的蓝色胎记,像是汹涌的暖流,顷刻遍布全身。

    “不躲了。”锦安然放松了身体,慢慢挪近了些,拉了拉苏以冬白瓷般的外臂,闭上眼睛,音调冗沉,“习惯了。”

    暗潮下的悸动又开始汹涌,在胸口鼓动。

    那是心脏最真实的反馈,是自己不愿承认的幽暗情愫。

    也只好沉默着,将所有的不可言说藏在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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