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难得
而摸索的过程，比学习可慢多了，在这个过程里，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被超越？
出现问题了能不能及时应对，应对的办法能不能让公众满意，这都是问题。
杜维打电话来的当天下午，文安组第一施工队再次开驻承恩公府，重新复工。
施工方所谓的接受公众监督，势必对自己拥有强大的自信。他们相信自己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能够解决——不仅能解决，还能让挑剔的群众满意，无话可说。
事实上，前几天微博论战正酣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出发，前往帽儿胡同婉容故居，想看看现场的实景。
他们也恐吓自己的社员，期末考试为重，通不过考试的，就给我滚蛋。
他误以为纪老太太是男性，苏进也没有多加解释，只是笑着问道：“很难得？我以为屋主把房屋交给我们改建的时候，都是对我们抱着信任的。”
九张现场照片，有正在工作的施工队工人的，有之前被暂时保护的文物的，还有未来将要重点施工的角落的。
保安人员都是经过培训的，态度很好，说得也很有道理，冲动的群众只能怏怏而归。
突如其来的许修复师没给婉容故居的复工造成任何影响。
这一下午，骆恒下面的保安人员一共劝说了一百多名群众回去，半天都没有休息过，讲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如今，国公府重新动工，这是不是代表，帝都群众们可以亲眼目睹现场的情景了？
婉容故居改建复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微博上。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个举措不得不说，实在太大胆了。
新人可以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只要他们愿意刻苦努力，不管有没有天赋，都能快速成长一段时间。而老人呢？现有的东西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想要进步，只能想方设法向前摸索。
结果远在大门外，他们仍然被拦住了。
苏进当然知道。
一时间，行业内外，无数道目光聚集了过来。
按理说，加入改建的社团活动只可能比日常学习更紧张，他们还把这边当成放松的话，只可能说明他们对这次故居改建投入了多少热情了。
立刻有一些行动力超强的，关了微博就冲去了帽儿胡同。
这天恰好是周六，天工社团和计算机社团的成员也在课余回到了这里，加入了集体工作里。
说着，他也没再跟苏进多说什么，拱手示意了一下，转身而去。
不过他们现在的复习进度很良好，所以周末还是过来了，说是要让自己放松一下。
许修复师豁然开朗，整个表情都变得明亮起来了。
按理来说，苏进只是天工社团的社长，管不着计算机社团那边。但这段时间，计算机社团一直配合这边的工作，不知不觉中，他们的社员也管苏进叫起了“老大”，更是模仿着天工社团的形式进行管理。
许修复师的声音一顿，并不意外苏进会清楚这些内幕，他过了一会儿才感叹道：“的确不会，也不怪别人不信任我们。”
许修复师笑道：“真心而言，越发难得。”
做过大工程的人都知道，一个工程里，不是从头到尾一直都能在控制中的，避免不了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当时改建停工，国公府大门深锁，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也进不去。于是只能隔着围墙，想象了半天里面的场景，最后怏怏而归。
苏进连忙站起来回礼，道：“我也没说什么……”
“等到修好了，我要去看看最终的成果！”
不过，他们每隔两天，会在微博上通告一下故居改建当前的进度，让公众了解当前的情况。同时，也愿意接受公众的监督，让他们实际看看，这次改建，是不是真的照方案进行，是不是真的能达到如方案所说的成果！
苏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重新投入手上的工作去了。
他把杯中残茶一饮而尽，站起来向苏进拱手躬身道：“多谢你！”
前期方案到现在已经彻底完成，计算机社团明明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但据郭天表示，他们有了一些新想法，还是想跟天工社团配合行动。苏进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那间花厅继续拨给计算机社团使用，那里仍然维持着一副科技感十足的模样。
再说了，就算被追上了，也缺不了自己的这碗饭吃。这世界上可修复的文物多着呢，即将被破坏、急等被修复的文物，可多着呢！
许修复师张开嘴想解释。一个新人可进步的空间，跟老人可不一样。
“太棒了，就照这样修吧！”
展示方案，跟实际操作可是两回事。
许修复师迟疑：“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天工社团以前放的全部都是虚拟投影，这还是第一次有实景出场。真实的场景一下子就把看到这条微博的群众拉了进去，他们点开大图看了半天，开始给故居改建的微博加油喝彩。
苏进同样反问道：“为什么要怕别人学去了？”他换了个说法，问道，“别人真的学去了，不是好事吗？”
毫无疑问，故居改建的施工方“直播”修复改建过程，能让他们看出更多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也相当于是……又得到了可以找出漏洞的机会。
这种段位的修复师，长相陌生，在这种时候到这里来，除了文物协会，还会来自何方？
不过，以苏进对文物协会的了解，许修复师会亲自过来，也是蛮少见的事情……
许修复师注意到茶杯和茶叶的质量，也吃了一惊。听说这是屋主专门送给苏进让他招待客人的，他忍不住感叹道：“这位老先生对你可真是信任啊，这太难得了。”
许修复师的外表很明显，是长年累月在外面经受风吹雨淋才变成这样的，一个修复师，会变成这个样子，专精的内容多半都是古建筑、古遗迹等露天或者野外的项目。
“都没说了，大家88，我现在就去看！”
苏进笑了：“为什么会饿死？现在全华夏，需要修复的古建筑有多少，古遗迹有多少？还有深埋在地下，随时可能被挖出来的文物，需要修复的又有多少？现在华夏缺的是可修复的文物吗？不，我们缺的是技术，是人才！在这种情况下，故步自封，只会让文物得不到保护，被时间破坏。到时候，那才真是后悔莫及的事情！”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大胆的作法，以前从来没人敢这样做过。
他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们把这方案全部一一公布出去，连细节、材料也都包含在里面，就不怕别人学去了吗？”
这些话还没有说出来，又被许修复师咽了回去。
苏进请他坐下，给他倒了茶。
……
苏进一看这样不行，思索片刻之后，让方劲松发微博表示，感谢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但由于施工的特殊情况，不方便接受参观。
而从他的气度以及外表的另一些特征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的实力不弱，段位不低。
苏进问道：“你们不会把施工方案给他看吧？”
“大体上是这样没错。”许修复师道，“但是，人哪，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会抱着戒心，会信任到这种程度的真不多见。以前我们修宅子的时候，屋主经常都会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们，生怕我们在哪里偷工减料，或者把他的屋子给修坏了。”
施工队开工，骆恒那边安排的保全队伍也上岗了。他们拦住了热情洋溢的围观群众，劝说他们不要进去。
对老修复师的确是如此，而那些新修复师，学到这个地步之后，还不是一样要经历这个过程？而就像苏进所说的那样，做师父的，已经先行一步了。走得不够快，不够用心，或者天赋不够，被后来者追上，又有什么可说的？
更别提，在这背后，还有更多的含义。有没有偷工减料、有没有以次充好、有没有贪污挪用……在无数道目光的监视下，施工方一点鬼也不能搞……也不会搞！
施工场地非常混乱，工人和学生们全部都要戴着安全帽上岗。普通群众进去，万一磕着碰着哪里了怎么办？而且，施工非常紧张，如果要安排他们进去，势必会耽误工程，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开这个头。
于是，这两个社团的成员加入了期末大军的复习阵容，跟其他学生一样努力，竟然一点也没受社团活动的影响，让老师们大吃一惊——他们本来还打算抽空告诫他们一下的呢。
许修复师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苏进喝了口水，摇了摇头道：“而且，做师父的，始终都比徒弟先行一步。如果走到一半就停下来，不再向前走了，当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徒弟超过。但实际上呢？前面的路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