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曲高和寡
“还行，找了个临时的新工作先混日子。你呢？”谭楚楚把自己的经历模糊带过。
郭玲答道：“情况比较复杂，咱们吃饭的时候详谈吧。”
聚餐当日，谭楚楚照例把办公室管理的任务交代给了武则天。其实等租客们熟悉环境之后，她这个大楼管理员需要做的事情极为有限，大多数时候要么自己看历史书，要么和租客闲聊，或者教他们一些现代知识。
“楚楚，我好羡慕你，这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我这个尴尬的年纪，投了好多公司都没人理我。快两个月了，终于找了个下家，是个搞室内装修的公司。而且什么都干，接待客户、打杂、推销……虽然工资不比在青虫时高，不过好歹有收入了。”郭玲一见谭楚楚，便摆了一张苦脸，“说说你的新工作吧。轻松不？工资高不？还招人吗？”
郭玲虽然和谭楚楚关系很好，但其实年龄比谭楚楚要大上四岁，只是因为心态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所以和22岁的谭楚楚很谈得来。
谭楚楚继续模糊带过：“就是在公寓楼里看大门的，轻松倒还算轻松，但是基本没钱。算了不提了，你呢？什么公司呀？”
没想到郭玲根本没有回答谭楚楚的问题，反倒一惊一乍地说：“哇！那你不是每天只要坐办公室，轻轻松松等收房租就行了吧！”
想尽可能少提及公寓管理员“工作”的尝试失败，郭玲没有读出她话语中的敷衍之意。无奈之下，她只得半真半假地回应，心里祈求不要进一步引发郭玲的好奇心了：“还行，但是租客人少问题多，工资也少得可怜，都要入不敷出了，真没什么好羡慕的。”
事与愿违。郭玲星星眼：“但是至少清闲啊！楚楚，能带我去你工作的公寓楼看看吗？”
谭楚楚连非租客普通人能否进入大楼的神奇结界都不知道，更没准备好让租客们面对外人，怎么敢邀请朋友去公寓呢？
好在她和郭玲关系好，拒绝起来也不用弯弯绕，郭玲也只是好奇心重，不像前室友吕霜那样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谭楚楚只好说：“真的不方便，我刚入职不久，要是被老板发现带非租客进大楼，要被骂的……”
郭玲终于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发了第一笔工资，终于吃得起饭了，所以才想到找你聚一聚的。你说你工资不高，没有严重困难吧？”
“这倒没有。”掰开一条蟹腿，谭楚楚平淡地回答道。
忽然，她计上心来。刘备的小店正愁缺乏知名度，因为游戏直播的受众和愿意购买高价书法作品的群体重合度实在太低，所以朱厚照的推销效果很差。
但郭玲新入职的公司搞的是室内装修，而当今许多人或真心欣赏，或附庸风雅，总喜欢在书房、卧室里挂上一幅名家字画。若是从郭玲能接触到的客户入手，更有可能把那幅《满江红》卖出去。
“对了，我管的大楼里有个跟我关系挺好的租客做的是书画生意，不知道对你的工作有没有帮助？”
谭楚楚问出这句话，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郭玲也刚入职，对客户需求不一定了解得那么快。
不料，郭玲眼睛一亮，身体往前一凑，显然对谭楚楚提出的事宜兴趣十足：“我刚接了个客户，是个大学教授，还是某省书画协会成员。他退休之后在东川市郊买了栋小别墅养老，找我们装修呢。他提出的一个要求就是每个房间都要有一幅漂亮的书法或者国画作品，还真可以找个做书画生意的商人接洽。对了，你的租客怎么联系？”
谭楚楚打开刘备小店的界面给她看。
看到小店，郭玲眼中的失望神色转瞬即逝，却被谭楚楚敏锐地捕捉到了，但她一句话也没说。
“呃，只有一幅字啊。虽然在我这个外行看来，这幅字很漂亮，但好像有点少……”郭玲声音越来越低，“算了，我记住店名了，无论如何我给那位老先生看一眼吧。”
接着，两人又聊了聊别的闲事，酒足饭饱，分别离开。
谭楚楚回到公寓楼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赵佶已经完成了另一幅书法作品。
这一幅算是受武则天的委托之作。
武则天当政时期，对诗文兴致不浅，面对骆宾王一篇将她喷得狗血淋头的《讨武曌檄》，她还能因为“文采好”而对骆宾王产生惜才之叹。
彼时，她有位很欣赏的文官——虽然从现代人的角度，这位文人的孙子比他本人出名得多。
这位文人叫杜审言，他的孙子叫杜甫。
武则天请赵佶抄写的，就是杜审言的名篇《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这首诗借春景表达思归之意，从感情强度来说不如《满江红》那么浓烈，但用赵佶如竹叶般锋利的瘦金体写来，倒也颇符合春日意境。
这幅作品已经被武则天用一个据说是“相当优惠的内部价格”买下，并不对外出售。刚搬进公寓楼的时候，武则天吓到了以为皇帝都是男性的彭祖，导致彭祖不小心多给了她很多“启动资金”。
作为租客中的头号富婆，一幅字她还是买得起的。
赵佶还亲口承诺说，倘若网店里那幅《满江红》能卖出去，他会再给武则天在这幅字上免费画些花鸟应景。之所以不立即画上，是因为谭楚楚没给买颜料呢，赵佶那儿目前只有用来写字的黑色墨汁。
别说赵佶初来乍到，还不敢反复问谭楚楚要这要那，就算要了，谭楚楚也只会回他两个字：没钱。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早晨，刘备来到朱厚照的房间上网，却惊喜地发现那幅《满江红》已经被一位神秘买家拍下。交完钱，买家甚至还提出了“想要找这位书法家定制”的请求，让他一旦有新的作品立刻上架售卖。
谭楚楚也收到了郭玲的消息：郭玲的大学教授客户十分欣赏“天下一人”小店里唯一的作品，已经下单了。
赵佶和刘备大喜过望，这可是2000元软妹币啊！即使刘备只分了小头，也足够这栋公寓楼里一个半月的房租了。
剩下的租客们也感到了一些压力。他们不像赵佶一样，前世的才能可以无缝衔接到现代世界来，还能那么快被人赏识。
“算了，我买的那幅字也给客户送去吧。”武则天听说后，慷慨地“捐献”出了赵佶昨晚刚给她写好的那首诗，“先让小赵打开知名度，以后让他给我补十幅！”
等小店上了《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朱厚照又在直播频道里对着游戏观众们宣传了起来：“昨天那幅《满江红》，已经被识货的老板带回家了。老铁们真的不打算了解一下赵师傅的新作吗？”
榜一大哥说：“难怪！我拽狂の涐灬今天上午，还特地找了懂书法的朋友去网店鉴赏了一番，发现字都换了！”
“榜一大哥，你的朋友鉴赏了新作吗？给个参考意见吧。最近丈母娘家装修，想弄些高大上的字画做装饰。”
榜一大哥继续：“我拽狂の涐灬的朋友对新作也给了满分好评！她还说，瘦金体可以模仿，难以创新，但这位赵书法家居然写出了全新的气质，却还能做到不破坏原有的字体结构！”
“她？榜一大哥有故事！”
……
这群人就这么把一个好端端的游戏直播频道，歪成了书法研讨会，和榜一大哥八卦论坛。
卖出第一、第二幅字后，赵佶的书法越写越自信了。他写每一幅字时，并不像学习者那样照着某种范式死板地模仿，偶尔会在瘦金中穿插一两个别的字体，显得灵动不羁。
尤其是那些格调轻快的诗词，更让赵佶放飞自我，有时候写完了还用墨笔在字边即兴创作一幅小画。到了后来，他抄写别人诗词的时候，干脆再用小字在诗句旁边自行作注解，也不管密密麻麻的小字会给买字人带来怎样的观感。
“天下一人”小店上新速度极快，平均一天两张打底——这还不包括赵佶对自己写得画得不满意、撕掉重来的时间。
“天下一人”小店的售卖速度也很快。由于郭玲的大学教授客户到处宣扬，这家新开的网店很快便在本地资深书法爱好者中建立起了知名度。
汤教授前后一共在小店买了七幅字画，却没有按照原先预想的那样找赵佶定制。
在汤教授看来，赵佶的字莫名让他体会到一股现代社会中少见的自在与狂傲，同时还隐隐约约露出一股难以察觉的忧郁气质，作品的诗词选择更是别具一格。若让这位书法家书写自己的定制内容，怕是会失掉作品中的可贵的自由感。
买了七首诗词的汤教授思索良久，给网店后台发了这样一条消息：“本人汤翔津，同龙省大学退休教授，自幼学习书法，却只得皮毛。人生难得一知己，汤某一见赵先生作品，便有如痴如狂、欲罢不能之意。愿请赵先生出山一叙，引作知音。”
汤教授约见信中的恳切，暂时负责客服工作的刘备不是读不出来。
可是，管理员小姐姐真的会让赵佶出去见外人吗？还是说，老教授还是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