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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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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绝对是祁祟安两世为人中最难忘的一天,哪怕过去很多年他依旧可以清晰回忆起关于那天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他重生了。

    再次从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醒过来,他真的愣了很久很久。记忆中他因为小时候身中慢性毒,一如当初的母妃,一开始咳嗽,到后面一直寻访各路名医都未曾得救。

    最后他死掉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些叛军的欢呼声。

    他死了,这对其他人,可是一天大的喜事。

    没想到重生一次,还是在他最不堪的时候。

    其实这段记忆一直是祁祟安最不愿意回想的。

    上辈子在这个地方他能感受最多除了饥饿就是疼痛。耳边的老鼠吱吱吱的声音,不知名虫子爬过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各种难闻的气味。

    那时候的祁祟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开始他闹,他叫,可是毫无用处,只会白白浪费体力。

    第一次外面有奴才从地面下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来救他的,虽然不知道是宫里的哪个太监,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

    那人嘴里一边恶狠狠喊着陌生的名字,一边折磨祁祟安,完全就是在其他地方受了气,跑来祁祟安身上撒气而已。

    那些奴才一开始还会定时给他送一些吃的,从上面扔下来的食物,虽然落到地上沾染灰尘泥土,但是人在极度饥饿下真的不会在意这些。

    时间就这样过去,一直到祁祟安分不清白天和晚上,分不清过了多久,只能依靠肚子的饥饿程度来判断外面应该是又过去了几天

    没有阳光,没有声音,整个地窖只剩下祁祟安一个人的呼吸声,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当上辈子的祁祟安在察觉到自己想起以前记忆会有一种朦胧感的时候,无比害怕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浑浑噩噩的畜牲。

    他开始逼迫自己一次次回想之前的记忆,一遍遍在心思设想等他出去以后要如何如何报复那些人。

    祁祟安当年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是祁朝的三皇子,她的母妃是庆祯皇帝的妃子。他的父皇并不太喜欢自己,小时候的祁祟安为了让父皇喜欢自己,非常用功读书,以为这样就可以被喜欢。

    再后面因为母妃一次次激怒父皇,母妃和他从原来的宫殿搬到了距离父皇很远的萃清宫。

    其实哪怕他们不受宠,按照皇宫里的规矩,每个月他们两个人应该也是有规定月例和份例的。

    只是他们应当领的吃食,银钱,布匹,银炭,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一层层剥削下来,那些本应就是属于他们的物什,他们却是一样没见着。

    明明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和皇妃,生活却拮据得很,其中他们能到那个地步,不止是因为那些奴才拜高踩低,也绝对少不了上面推波助澜有意放纵。

    那时候祁祟安年幼不懂事,还让母妃去告诉父皇,他天真觉得父皇知道后,肯定会严惩那些刁奴,结果她母妃只一味告诉他要忍耐,并且也不允许他去告诉父皇。

    祁祟安的母妃非常非常不愿意见父皇,她排斥父皇的地步到了只是提到父皇的名字,母妃的脸色都会不太好,有时候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会有些怪怪的,所以祁祟安也没有再提。

    一直以来,一直有个娘娘和母妃关系很好,常常接济他们的。

    再后面…

    应该是在五岁的时候吧,母妃开始频繁咳嗽。

    那位和母妃交好的娘娘送了药,但母妃吃了药也不见好。到后面虚弱到不能下床,而那个总照顾她们的娘娘来过几趟,最后祁祟安记得她应该把母妃接走了。

    从那以后,祁祟安再也没见过母妃。

    再后面被告知母妃已经离世,那位娘娘似乎是出现了,又似乎没出现。

    祁祟安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六岁的时候按照规定入国子监进学,他被其他皇子各种欺负嘲笑,虽然他每次都有偷偷报复回去了。

    再后面…

    应该是九岁吧?被四皇子和几个侍从围堵,他当时还想着要怎么还回去。

    半夜睡着被一股浓烟呛醒,也不知道殿内哪里走了水,他在烟雾里四处寻找中,突然感觉自己后脑勺一阵剧痛。

    再次醒来就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无论是空气中弥漫让人不适的臭味,还是潮湿的地面都让祁祟安极度不适。

    “对不住了,三殿下,咱们只是做奴才的,也是完成上面主子吩咐下来的差事。您啊,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那人嘴上说对不住,实际上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都已经藏不住了。是在他身边伺候的潘公公,他告诉祁祟安他自己已经死了。

    祁祟安当时当然不明白,那时候他甚至还天真的让潘公公把他放出去。

    平日里潘公公虽然对他不怎么恭敬,做事又总是疲懒。但是好歹祁祟安也是皇子,他一个奴才面上是怎么也越不过祁祟安的。

    再说他说他死了,怎么可能?

    祁祟安后面从那个地方出去以后才知道,那个把他关进地窖的疯女人对外谎称他因走水不幸死了,所以潘公公才会说他已经‘死’了。

    刚开始他们每天还都来送吃的,似乎是怕他饿了。有时候是潘公公有时候是贾公公,两个人偶尔也会嘟囔着一些祁祟安听不懂的话。

    其中有一次说,那位主子吩咐了不能让他死。

    再后面慢慢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送来的饭菜从热的变冷的又成馊的,过来送东西的下人也换了又换。

    太饿了,真的太饿了。

    也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其中几个陌生的奴才开始在他身上发泄怒火,一开始只是踹两脚,那些他们在别处受的气,通通报复在他身上。

    他浑身没有力气,饿到连反抗都做不到。

    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唯一能被清楚记住的就只有痛。每一次陷入昏迷之前,祁祟安都会觉得再也醒不来。

    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再没什么比亲身经历更能直观的体会死亡。

    上一世的每一次祁祟安入睡前都觉得这将会是他生前最后一天,可是每次睁眼还是那个黑漆漆的,散发着臭味的地方。

    他经常保持一个一动不动的姿势待很久很久,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睡觉,因为睡觉可以减少很多很多痛苦。

    上辈子的祁祟安因为很久很久没见人,有一段时间,他要想很久才能回忆起自己的名字。

    祁祟安回想着现在的时间,那个疯子现在无暇顾及他,觉得他没有价值,她没银子打点,那些奴才才会怠惰。

    他上一世是被太妃娘娘无意间救的,应该……快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怎么怎么做,但是真的太饿了,腹中绞痛,头晕眼花,虚弱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太清。

    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下毒了,和他母妃一样的毒,无色无味,只会让人身体不知不觉的衰弱,最后在一年以内死亡。

    他上辈子能撑过去都是靠以毒攻毒。

    虽然……最后祁祟安都还是没活过十八岁。

    晕晕乎乎之间,祁祟安都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以后,甚至有点想笑,

    他死了,又让重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就为了让他重新体会一遍曾经的痛苦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似乎有什么声音,他身体不适,那声响传到祁祟安耳边的时候已经听不太真切了,但是还是能感知地窖有其他人来了。

    谁?

    来做什么?

    是那些狗奴才?

    如果他们只是来送吃的,一般也不会下来,只会把食物从缝隙扔下来,像逗狗一样逗他。

    有时候觉得这样也不够发泄,于是从地窖下来,他们也根本不怕祁祟安会跑掉,毕竟那时候他别说走路,就是站起来都费劲。

    一边鞭打他,一面骂着其他人的名字。

    或许这样对曾经的皇子,会让他们卑贱的心得到什么满足吧。

    上一世的祁祟安最后以其人之道怀志其人之身,那些人,所有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地窖有人来了。

    可祁祟安的身体并没有传来熟悉的痛觉。

    隔了一会儿,那声音渐渐的又没了。

    要……过来了吗?还是,已经走了?

    祁祟安整个人紧绷着,已经形成的肌肉记忆里,有人到来等于他接下来会很痛。

    直到头顶却传来的莫名的触觉,

    接着同样的触觉又到了脸上。

    祁祟安还在等着预料之中的痛,然而过去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

    随着那人的接近,祁祟安突然闻到一股香气。

    看来,来的人应该不是那些奴才。

    这个人和他们的气味完全不一样,这时候祁祟安才注意到鼻尖萦绕一股是很陌生的……香味。

    是和这个腐臭的地窖格格不入的清香。

    这下祁祟安已经完全确定,来的人肯定不是以前那些奴才,那些人身上不可能带这样的气味。

    那会是谁?

    他的上一辈……可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祁祟安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努力分出心思去想那是谁,又因为身体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他连思绪都集中不了。

    他并不指望这个人能救自己出去。

    自己待的这个地窖在离萃清宫偏殿,人迹罕至,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又有谁能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在祁祟安快要陷入昏迷的时候,耳边的动静又大了起来,那声音太大了,祁祟安想忽视都没办法忽视。

    对方在破坏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祁祟安耳边恢复了安静。

    这……这是走……走了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祁祟安的鼻尖似乎嗅到一股食物的清香,是错觉吧?嗅到食物的味道,本来安静的五脏庙又开始作痛,嘴里无法自控的开始分泌唾液。

    祁祟安实在是太饿了。

    这时候又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熟悉的触觉,

    那个神秘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

    但是祁祟安却明白了那个人想表达的意思。

    想叫他起来吃东西。

    祁祟安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他头重脚重,哪怕他努力想睁眼看看那个人是谁,还是也不行。

    不多时,邱岭原本滚烫的额头传来一阵冰凉,这时候祁祟安才察觉自己身体是滚烫的。

    额头的冰凉让祁祟安感觉到了舒适。

    他身边那个神秘人寸步不离守着他,关注着他,一旦他额上的帕子没那么冰了,那个人就会马上更换新的,像是不知道疲惫一样。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但是能有人真真切切的照顾他。

    光是这个认知,就足够让祁祟安感觉胸口一阵充盈,大抵是因为身体不适,祁祟安心里防线的前所未有的低。

    上一辈子……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吗?

    他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祁祟安觉得自己在做梦,是梦到母妃了吗?但是祁祟安心下又很清楚,即使他的亲生母妃,也不怎么会主动亲近他。

    到底是谁?

    怎么会对他如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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