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末世 22
短信上的地点是一处荒凉的地带。
地上的植被少的可怜，稀稀疏疏地卧爬在裸露的泥土沙石上，在微风的吹拂下颤颤巍巍地扭动。
秦陵随意找了个借口，和唐祭打声招呼，便早早来到此处，沉默地靠在仅有的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上。
这棵不知名的树枝干扭曲，暗沉干枯的树皮昭示着其黯淡的生命力，好似命不久矣的垂暮老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凭借最后剩下的枝干，为行路人勉强围出一片阴凉。
秦陵就这样默默靠坐在大树下，伸手拂过大树主干粗糙的表面。
秦陵曾幻想过自己与唐祭生活一直在一起，经历生老病死，最终像这棵大树一般归于尘土。
可是啊，原来唐祭是丧尸，丧尸是并不会像人类一样老去的。
自己应该也是活不到这个时候吧，在这个世界上还能够自然死去的人少之又少，自己又如何有这份幸运呢？
汽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传入耳边。
秦陵抬头，许念慈穿着常服，白衣黑裤，脸上架着无框眼镜，下了车走过来。
看着逐步走近的青年，秦陵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感谢的话吗？
许念慈花费心力研制出解药，自己确实应该感谢。
质问的话吗？
唐祭作为实验体的那三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为什么要对着这样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人的少年做出这种事呢？
可他秦陵是站在谁的立场上发声呢？
到头来，谁都做错了，谁也没有错。
秦陵从来没有怨恨过什么，可是这次，他怨恨这可恨的命运。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呢？
许念慈嘴角噙着笑，摊开手将手心中的物品递给秦陵。
玻璃管中密封着淡金色的液体。
“高挥发性的高密度解毒剂，一旦打破这个玻璃管，就会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发散开来，进入生物圈循环系统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将地球上的大部分丧尸病毒杀灭。”
“当然，如果量产，然后用直升机从各地上空投入地表，丧尸病毒会被消灭得更快。”
许念慈不紧不慢地说。
“那对高阶丧尸来说，有可能……”秦陵嘴巴开开合合，怀着隐秘的希望，问道。
“可能性几乎为零。”
许念慈毫不留情地掐断了秦陵不切实际的希望。
“让我再考虑一下……”秦陵低垂着头，语气低沉。
“秦陵，你犹豫了？”
许念慈看着秦陵那一副游移不定的模样，轻笑一声，“别告诉我你真的要为了那一个丧尸而放弃了全人类的希望。”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
“这个‘唯一’的解毒剂我就交给你了，记住，只要你把手松开，那只玻璃管就会掉在地面碎裂，就这么简单，丧尸病毒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你多犹豫那么一秒，这个世界上丧命于丧尸手下的人可能就会多一个，好好考虑清楚吧，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的。”
许念慈将手中的玻璃管塞进秦陵手中，转身离开。
就在许念慈即将启动汽车之际，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身着黑衣的唐祭站在车前，透过汽车的玻璃窗，冷冷看着许念慈。
“你早就来了吧？”
许念慈好似并不惊讶，明明是疑问句却被说出肯定的语气。
“我来结束我们之间的那个赌约。”唐祭淡淡说道，明明是关乎生死的赌局，却依旧还是表情淡淡。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看看他到底会选择谁？’
曾经的无意之间作出的赌局而今再次在眼前浮现。
许念慈勾唇，“很明显，赌局还没有结束，不过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是吗？”
面对许念慈的挑衅，唐祭并不生气，只是意味不明地反问。
秦陵完全没有预料的唐祭的突然到来，只能缓缓念出那个名字：“唐祭…”，同时堪称慌乱地将手中的玻璃管藏于身后。
唐祭面无表情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个笑，那个笑容秦陵很熟悉，是当初那个腼腆羞涩的少年经常对着自己露出的笑容。
“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
唐祭打断秦陵还未说出口的话，将目光落到秦陵背在身后的手，叹了一口气，目光柔和：
“给我吧。”
“不，不行。”
好似预感到唐祭的想法，秦陵死死攥住那支玻璃管，不停地摇头拒绝。
一时之间，惶恐不安无声地在胸口处蔓延，传遍四肢百骸，让秦陵几乎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唐祭第一次违背秦陵的意愿，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闪身到秦陵身后，温柔地一根根掰开秦陵攥紧的手指。
秦陵不是成年体的丧尸王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祭从自己手中夺过那支玻璃管。
抬眼望进那双满是决绝的眸子，秦陵第一次如此感到如此无力以及无助。
他只能死死揪住唐祭手臂上的衣物，试图阻止唐祭的动作。
“…秦哥，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唐祭一手握住玻璃管，一手紧紧抱住秦陵的身体，将嘴唇贴近秦陵的耳边，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说道。
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很开心能够呆在你的身边，很荣幸能受到你的保护，很幸运能拥有你毫无保留的爱……
我想啊，我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抱歉……还有，我爱你。”
抱歉让你这么伤心。
抱歉让你面对这么艰难的选择。
抱歉以后都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因为我啊，真的非常喜欢秦哥。
玻璃管轰然落地。
淡金色的液体从破碎的玻璃管中缓缓溢出，在地面砸开万道金光。
那一刻，时间好似静止。
秦陵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无力地看着怀中的人像流沙一般消散于天际之间。
大颗大颗的泪水穿过唐祭渐渐消散的身体，落到地面，染湿了那片泥土。
唐祭最后一个动作是伸出手去，试图为秦陵抹去眼上的泪痕。
“——唐祭！！！”
像一个初生的稚子般，秦陵撕心裂肺地大喊，带着泣血的声音，死死抱住怀中的身体，却只是徒劳。
起风了。
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流沙，吹起了地面的尘土，吹干了秦陵脸上的泪水，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呼啸。
天地仿佛都为之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