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报官吧
年昭挑眉望向景元佑手中低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你叫丫丫?”
小女孩眼中布满了惊惧之色,磕巴道:
“是…是的。”
身穿一黑一白的叶荔与莫冬儿对视一眼,退后把位置让给年昭。
莫冬儿抱着她白日里紧急赶制的长舌头,有些可惜。
谁能想到这个“鬼”这么胆小,她的道具都没有用武之地。
但就是这么胆小的“鬼”,吓了她们姐妹几个好多个晚上没有睡觉。
年昭上前一步,示意景元佑把丫丫放下来。
丫丫一落地,就飞奔到跪在地上的男人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跪下来。
男人眼角带着泪花,拿自己破烂的粗布衣服给丫丫擦眼泪。
“你叫什么?”
一直等到这父女俩擦干眼泪,年昭才冷冷地出声发问。
男人佝偻着身子把丫丫抱在怀里,明白自己已经到了绝境。
“小人陈甘,和城人士。”
和城是京郊相邻的城镇。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莫冬儿瞪着这个耍了她们好几天的贼人,气鼓鼓地发问。
“我……我想拿点大米,回去吃。”
男人的头低的更低,年昭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厨房在这里?多少人吃饭啊偷那么多米?”
这个陈甘的偷盗方式巧妙极了。
他先让丫丫躲在树林边的灌木丛里,用灌木丛的影子作为隐蔽。
再让丫丫拿着特制的投石器,不定期地往铺子大门上砸小石头。
这也是为什么敲门声断断续续却一直存在的原因。
待守夜的人被敲门声引走注意力后,陈甘再从后院翻墙进来,直奔厨房。
不过让年昭感到好奇的是,他真的只偷大米,从来不碰别的东西。
也幸好没有别的歹念,若是他敢对这里的姑娘们有想法。
年昭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陈甘只觉得后背发凉,忙回答道:
“我家中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妻子和七个孩子,我自己做工实在养不起他们。”
“知道厨房的位置是因为……”
他看了一眼鹌鹑般的丫丫,捂住她的耳朵:
“因为这铺子以前是我的。”
“丫丫是我第四个孩子,出生后实在经济困难,我就将这铺子卖掉了。”
年昭想起黄开说的闹鬼言论。
“这是我做的。”
陈甘垂头丧气地承认。
他的孩子们现在就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妻子的病又需要通风。
将铺子卖出后,黄开刚开始并没有着急出手。
再加上陈甘一家突然转换这么小的住房不太适应。
陈甘就起了歪念。
“我这本来就是一家客栈,哪里都能睡。”
没人的时候,陈甘就带着孩子们翻墙进来,大家各找房间睡觉。
这样的日子勉勉强强地过了半年。
“突然有一天,铺子被当出去了。”
陈甘苦笑:
“我一回家,就看见妻子就躺在床上,剩下的几个孩子在大热天的挤成一团。”
“那个草屋里甚至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无奈之下,陈甘就想办法搞到这个铺子。
从他和丫丫打配合,假装闹鬼赶走第一任买家的时候。
陈甘就尝到了甜头。
黄开不敢再轻易地租卖这个铺子,来一家他们就闹一家。
渐渐的,铺子租卖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在陈甘放下心以为黄开认定这个铺子砸到手里以后。
年昭来了。
“我没想到你有那么多人。”
陈甘无奈道。
刚开始是装修队在这里住着,陈甘怕暴露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你以前也会偷米吗?”
莫冬儿脑袋灵活,眼光突然落在了地上的米袋子上。
丫丫怯生生地回答道:
“没有,爹爹以前没有偷米,是我们家没有吃的了……”
陈甘好不容易熬到装修队走,他的东家突然倒闭了。
“我就是个搬运工,东家没有了,工钱也没有发,我们家实在过不下去。”
“那天我走在街上,就听人说舒丽馆很赚钱。”
“我想那么赚钱的地方,肯定有很多粮食。”
陈甘把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求各位大人原谅我吧,小人把您的米都还回来,求您让我回家。”
丫丫也在低声抽泣。
一时间,众人都不忍直视,纷纷侧过头去。
景元佑突然开口道:
“你的难处也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他眉尖轻蹙,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我问你,你说你妻子身体不好。”
“你也说都快养不活自己了,为什么还要七个孩子?”
这个男人从丫丫开始就已经意识到家里的困境了,却一点都没有变。
陈甘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因为都是女孩,我们想要个男孩。”
这种情况在古代是常见的,但年昭还是怒气冲冲:
“你家男孩多金贵啊,甚至不顾你妻子的命去生养?”
陈甘有些不服,辩解道:
“我妻子她……也是想要男孩的。”
这句话到最后,他也不敢多说了,真的想要吗?
他不敢想妻子生育时痛苦的嚎叫。
不敢想坐月子时她拖着身体照顾一大家子。
不敢想她现在油尽灯枯般地躺在床上。
年昭别过头去。
这个人爱他的妻女吗?
爱。
他会考虑妻子的病需要通风,会抱住害怕的丫丫。
但这些都是他随手可做的。
若是真的为对方考虑,哪里会让妻子耗尽生命去生育。
又哪里会带着自己的女儿扮鬼,坑蒙拐骗吃住的地方呢?
“报官吧,叶荔。”
年昭站起身来,心情沉重。
她不能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去批判她的父亲,因为她只是受害者而已。
在百姓心中,官府律法才是检验对错的唯一标准。
那就让律法告诉他的孩子们是非对错吧。
年昭也有私心,舒丽馆开业以来,流言蜚语遍布城北,多数说她们是昙花一现。
女人做的东西除了新奇讨好,抢一时风头,是没有未来的。
她需要向各位宣告,舒丽馆有这个实力赚钱,自然也有这个实力去发展。
谁说女子不如男?
年昭下楼的背影透着孤寂,景元佑眸光微闪,急忙跟了上去。
叶荔拉起瘫软在地的陈甘,安慰道:
“您放心,我们只是报官,您进了官府后,我们会安排好您孩子的住处。”
她们也不会把人往死路上逼。
陈甘抱紧啜泣的女儿,眼角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