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见宋元昇
虚处,无奈且无力道:
“找他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他身为一国之主,却为了自己,顶着朝廷的压力,屡出游京,为自己求到了那些江湖人面前,可,无药山庄已经没有制出第二颗药的机会了,找他来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叫彼此都不得安宁罢了。
小茶跪在地上默默地流眼泪,也不敢抹,她何尝不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但她真的没办法了,她不想叫谢文文出事,她跟了他一辈子,她想象不到没有他的日子,她是他的影子,是他的刀,是他的盾,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寄托。她要保护的人都没有了,她这个做影子的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她只是心疼他,想叫他好好活着。
小茶低声啜泣,难为了向来顶天立地的她为了他哭的肝肠寸断。
人已经到了门口了,谢文文知晓,躲是躲不过去的,他与他之间,也该再见一见的,也算全了彼此的念想。
“让他进来吧,总得再见一次的。”
小茶应着出去,不多时,便走进来一人,夹带着一股冷气。金丝云纹的长靴踩在地上没有声响,纯黑的大氅笼罩了全身,玄色的链子垂在胸前,鎏金的羽冠折射出一束光。
谢文文没有去看他,他低着头平静的说:
“其实上次我醒着。”
“我不是很想见你。”
在蠡县的时候,跟周橦光一起喝酒的时候,他的确是醉了,但不至于醉得一塌糊涂。他那么喜欢喝酒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会被人灌倒,没有他喝醉的时候,只有他想醉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是被谁带走的,也知道那个人找了自己很久,更知道他问了自己什么话,他胡言乱语的答了但也是最由衷的答案。
他觉得自己装装糊涂宋元昇就能明白他的选择不会改变,他跟他们不一样,他要朋友,但也不仅仅是要朋友,他被北境中伤,但也被他中伤过,他不可能原谅北境,也无法回头去接受他的喜欢。
他无比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自己能拒绝什么。
宋元昇他的确爱过,那是他付出了一腔热情的所爱,但被无情的浇灭,尝到了苦头的他,再也不能忘掉那份苦的滋味,就算是他在给多少的甜头都掩盖不了苦过的事实。
时至今日,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就那一日别过之后再也不会得见,但因为小茶,他们还是见了,但他的确,没有多少想见他的欲望。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什么结果,幸亏是宋元昇当初避的快,让他清楚了原来宋元昇是他不能爱的人。
是他痴心妄想了。
可他都认清了现实,宋元昇却一腔孤勇的追着不放,有什么意思呢?
宋元昇立在门口,未进半分,少倾,才道:
“我知道。”
成年后的宋元昇或者说是当了皇帝的宋元昇气度变了不少,饶是说话的语气都已经不似当初那般的青涩。
谢文文合上书,他才抬头看他。
他爱着的宋元昇,哪里都好,脾性,面相,气度,待人接物总之他所爱爱之所有。
约莫是皇帝做久了,他已经不像当年的模样了,眉宇总是蹙起,好似有操不完的心事,棱角分明,锐利又威严,外貌与气势像极了先帝。
他变了,但变的也有他。
宋元昇是个好皇帝,谢文文想,他一定会想通的,而不是继续患得患失,总有一日,他会发现,今朝的为爱奋不顾身是他此生最大的笑话。
他都已经放下了,那么他也该放得下, 这样才是一个明智的帝王。
目光与之对上,依旧能从他的眼底看出几分柔情,他知晓他还是爱着自己的,但他不爱他了,真的,不爱了,他变心了,也固执了,更,没有爱人的机会了。
他镇定的说:“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宋元昇拧眉,皱的更深了。
他知晓谢文文的绝情,没想到绝情到了说出如此绝情之言的地步,好似半分不曾爱过。但,他此番前来为的是蟾毒。
他说:“亓官云的事我知道了。”
亓官云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不能不来见谢文文。
一个王令嗣就毁了他的所有,只可惜自戕太便宜他了。
在得知没有了解药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能守着约定不见他,他那时的心情约莫也跟得知消息时的小茶一般,宛如天崩地裂。他原本以为见到他,起码也能说些抱头痛哭的话,可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谢文文沉静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毁掉的分明是他自己。
他约莫真是不爱自己了,所以对着自己也不会露出半分的真性情,冷漠的把彼此的关系拉得很远,好似只是一个陌生人。
宋元昇心痛了很久,可他的心分明都快要四分五裂了,但谢文文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他马不停蹄的赶来,他想做些什么,但谢文文的态度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早该知道的,他不爱自己了。
他不欲去看宋元昇受伤的表情,在答应让他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做足了面对他的准备,不再等宋元昇再说什么,冷血的捅人家的心窝子。
“我喜欢上了别人,你也无需在对我心怀愧疚了,你救不了我,谁都救不了我,我自己都不想活,你也别逼我。”谢文文的眼睛清亮的好似是流动着光,可眼底的从容与笃定却好似刺出去的刀刃。
宋元昇无助的看着他,眼底的沉痛逐渐把他染尽。
他自进门来就答了个我知道和清楚亓官云那事,然后所有的话都是谢文文在说,一句接一句的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就被阻的再也说不出口。
在谢文文当年亲口承认不再爱他之时他就该知道的,这个人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回头,他面对过回头吃的苦,他就再也不会叫自己回头,可他后悔了。
但他却说,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他用了三年试图让他回心转意,他竭尽全力的待他好,前所未有的好,可是他依旧感化不了他,他一时的踟蹰,一时的错过,便再也赢不回他的心。
他当真错过他了。
他放了他走,却从未想过放过彼此,到现在,他还是奢望能见到他回心转意的时刻,但他说,他居然说他喜欢上了别人。
他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刀,鲜血淋漓。
他知道谢文文亲近的人有哪些,那几个江湖人都十分仗义,但怎么可以成为谢文文的心头所爱?
他想质问他是谁?质问他为什么宁愿不接受自己而是要去喜欢一个什么都给不了他的人?可是他没有办法问出口,如今的谢文文就是沙,一碰便会形销魂散。
高高在上的他此刻在谢文文面前卑微的犹如草芥,一如当初谢文文说爱的时候。
谢文文不去触碰他眼底的悲痛,他竭尽全能的让自己呈现出一副冷漠无情半分不曾动容的模样,一如爽快且从容的面对死亡的自己。
宋元昇心底滋生的苦涩几乎蔓延了四肢百骸,他身为天子,坐拥一切却挽回不了一个人不爱的心。
他深沉似携着泪光的看着谢文文,自进门那刻,他一肚子的话。
想说,终于见到你了,想说,你瘦了,想说,跟我回去吧,想说,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呢?可是他一句这样的话都没有说,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谢文文没有给他任何的希望。
他从未有如此痛悔过,他彻彻底底的失去了爱的人。
他把爱给了别人,分给了别人,也不给自己了。
谢文文,狠心极了。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谢文文说了该说的就无话可说,直到宋元昇哑着嗓子说:
“谢敬捷想见你。”
他不愿意听自己的,他就说谢敬捷的事。
他见过谢敬捷,不然也不会叫谢敬捷拿到那么多的调令在宁州大杀四方,他给谢敬捷做了担保,让他在宁州完成的那么顺利。
那个青年,跟谢文文全然不同,但天下人的美赞都很中肯,可他欣赏他的同时却不能喜欢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青年,他站在了谢文文的角度,厌恶着每一个让谢文文委屈的人。
他一直与小茶保持联系,小茶是他唯一能接触到谢文文的媒介,这是谢文文不知道的,但也许是知道的。
谢敬捷知道自己来见谢文文,他跟着自己一道来了,但被他留在了镇上,他不敢贸然前来,于是他托自己带话,他想诚恳的道歉,想见一见他。但谢文文依旧那么固执,不肯给任何人一个机会。
“我不会见他,你走吧,让他也走,不要再出现了,如果你们再来,我会悄无声息的离开,让谁也找不到我,死了,也没有人给我收尸。”
谢文文宁愿咒骂自己也不肯再见他们,这份绝情叫宋元昇心寒。
他说到做到,如果小茶再成为给宋元昇递消息的那个中间人,他会连她也不要了,一个人离开,让谁都找不到他,自生自灭。
宋元昇被他的话震得胸口里有什么东西要崩开,不由得后退一步,抵住了门槛。
他蠕动着嘴角,最终轻声的吐出声音。
“好,我走。”
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他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士,再难挺直他的脊梁。
他眼中的哀楚好似要把人湮没,像极了那一场无休止的风雪。
至于人是何时走的,谢文文已经不记得了,宋元昇的脚步很轻,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不动声色,他故作冷淡的不去看他,叫他倏然回过头时,屋内已经不见他的存在。
谢文文抓着书页失神。
他冷漠的叫自己可怕。
这一路再没有了当初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又没有谢文文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人在,好似缺少的也不单是两个人。
他们回去的路上带上了小檗两姐妹,无处可去的她们愿意跟去灵虚派重新来过,白行云接纳了她们。
大家都存着心事,一路上都鲜少人出声。
白行云摸着兜里装着的从水里捞出来的那瓷瓶,一直没有丢,许是为了让他记住那一晚上吧。
与谢文文辞别,是必然,但却不是他所愿。
分开了也没有多久,可这一刻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他还是没办法跟他就这么分开,此后不再相见,那对他来说宛如凌迟。
下定了某种决心的他倏然勒住马,调转马头,不由分说的就要回去,刘小天叫住他。
“你去哪?”
白行云坚定道:
“我去找谢文文,我要跟他说清楚!”
白行云就这样走了,他一路疾驰回到了那个竹屋,但是已经人去楼空。
他不知道谢文文会去哪,但也许是上天怜悯他的痴情让他见到了谢敬捷。
他对谢敬捷的所有敬仰都在他对谢文文的漠然中消弭,但他接受了此次谢敬捷指明方向的好意。
经过谢敬捷的指引他找到了如今谢文文所在之地。
他的身边一如既往的有小茶陪伴,谁都代替不了她,这让他羡慕。
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还是什么,他徘徊在门口迟迟不敢面对。
谢文文没想到自己决心留下来的地方会被他们知晓,还一个接一个的到访,这让他当初流着泪的告别成为了一种笑话,他不想见任何人,但却不得不叫他们再见上一面。
谢文文见白行云前问小茶,自己如今看起来如何,他是问的气色。小茶沉吟道:很好。他才放心的叫白行云进来。
但是见着了白行云,他却有点坏脾气的质问他:“你来干什么?”
谢文文用不耐烦的表情看着风尘仆仆到来的人,约莫他自己都不知晓,他头发上都是灰土,也不知道他赶了多久的路。
在心底长叹一声,谢文文无法对他露出几分动容的神情来,他知晓,万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想,这么被一个两个的找上门来,如果不是无处可去他都想再换个地方藏身了。
哪知匆匆赶来的白行云却说:
“你说的对,那一条路太漫长了,我也累了,我不想走了。”
谢文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他能说这句话让他很意外。
他看着谢文文,人比当初分别的时候又瘦了不少,也不知道小茶是怎么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