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你是不是他
谢敬丰一句话都反驳不了,谢敬所言是事实,是拆穿了的他的真面目,这让他无地自容。
他像个犯错的孩子,绞着手指,无助的看着他,想要乞求原谅又害怕不被原谅。
他幼时被管教的很了,可后来在放松了对他的教养后,便越发的出格,他其实从来都知道,但却不会去改,他我行我素惯了,自认为做了一切都会有人给他撑腰,这种肆无忌惮的感觉让他愈发猖狂。无论是母亲还是父王,皆会在他犯错后数落他的不是,长兄却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犯错了也不会被怎么样的人,以至于,久而久之,他不仅没改掉他的恶性反而还愈发的明目张胆,但谢敬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错误而得承认错误的人。
他方才说错了,谢敬跟他的长兄不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对他也是天壤之别的态度。
“我错了。”他也不知道为何就会对谢敬道歉,想要求得他的原谅,毕竟以他的傲气,除却长兄没有人能让他低头,可是,心中就是这样指引他的。
谢文文冷冷地看着他,有种子不教父之过的无力感。
他如今真正气的不是谢敬丰为何明知故犯的去报春堂,他气的是如果没有他,他是否已经丧命,说到底他在害怕,害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敬丰离他不远的距离丢了性命。
他虽然没有跟他相认,但是谢敬丰仍旧是他自小带在身边的幼弟,他可以张扬跋扈,他可以仗势欺人,只要他还在,他都能有改的机会,永远都是王府备受宠爱的小孩,可如果他不在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谢敬丰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人在对他指手画脚,但他何其能忍心见他如此错下去,他怒其不争,怒其不惜,怒其不悟。
一想到方才那场劫难,谢文文便觉得气血翻涌,自己落得一身伤,但所幸的是他安然无恙。
他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再教训他几句,让他长点教训,可是一看到他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又不忍于心。
也不知道他作这样表情博取了多少人的可怜,反正,在谢文文这儿是十分受用的,原本到嘴边的叱咄此刻都被化解的一干二净。
谢敬丰却是在悔过之后反应过来,他望着谢敬的眼里充满了质疑。
“哎?你为什么知道我们王府的家规?”
家规家规自然是家里的人才知道的,可他不仅知道,居然还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还能以此说教于他,这让谢敬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许多个可能,此人难不成是他父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不对,私生子也不可能知道家规,那东西摆在祠堂里呢,他都未能认祖归宗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还了解 这么清楚。难不成是他易容的长兄?也不对,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他长兄那般凌厉,再说了长兄这会儿肯定忙的很,哪里会来宁州,就算是来了宁州也不可能不以真面容示人,而且知道自己在外面这么胡来,指不定得对他三申五令的小惩大诫了,岂会还跟自己说这么多教诲之言?这可不像他。
在他的怀疑中,谢敬丰看着谢敬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而谢敬丰突如其来的聪明叫谢文文暗道不好,他没想到谢敬丰的脑袋瓜子能转这么快,居然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他心情十分微妙,也同样复杂。
他没想过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叫谢敬丰知道自己,他宁愿让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也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出现会改变他们正常的人生。
谢文文的沉默让谢敬丰抿直了嘴角,脸上的神情紧绷。
“你说话!你是谁!”
他的厉声质问只是换来了谢文文继续的沉默。
谢敬丰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瞪着眼睛固执的盯着他,眼眶泛红,轻轻的问了一句:
“你是他吗?”
谢文文张口却似喉头梗塞了什么异物,让他难以发声。
他想起了幼时,他带着谢敬丰捉迷藏,他脸上戴了顶小白兔的面具蹲在草丛里假装自己是兔子,颇有种掩耳盗铃的意思,谢敬丰摇晃着胖嘟嘟的小身体走过来,然后很认真又天真的问他:你是哥哥吗?
曾经的画面散去,谢文文突然不再沉默,他直视着谢敬丰那双微红的眼,声音平静而又淡然。
“什么?”
谢敬丰有些气急败坏的再次质问他:“我问你!你是不是他!”
谢文文听着就笑了,轻笑声在谢敬丰听来似乎在不屑,他目光似有若无的从谢敬丰的身上掠过,漠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谁?”
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般的反问他,似乎谢敬丰的质问都变得是他的无理取闹。
听着这样的答案,谢敬丰黯然的垂下了眼,他嗫嚅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不知他还能承认什么。
他觉得自己分明都拆穿他了,可是他却不承认,为什么呢?难道是真的他猜错了吗?一个压根不会出现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气自己不务正业?他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带着教诲之意,可这分明是他的父兄才该操心的事;他为什么要在他的生死关头出现救他,那般的不顾一切,宛如飞蛾扑火,护着他,像是手里的珍宝,他们不是陌生人吗?他做的一切好像都冲着一个答案而去,可是他的回答却将这一切的答案都彻底击碎。
谢敬丰眼眶又红又酸,氤氲着挡住了视线。
他看谢敬的模样都变得模糊不清,这一下,他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他所期望看到的了。
他自嘲自己不过是痴人说梦,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会觉得他是次兄呢?
长兄说了,次兄不会回家了。
王府对次兄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家人,对他来说,只是一群把他伤害的更深的真凶,他不爱他们,也不会原谅他们。
谢敬丰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几年王府的挫败。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可他看得出来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曾经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他对当年之事不太了解,当年次兄谢敬敏离开王府的时候,他不过五六岁,还是一个不知别离的年纪,还不太能理解当时的别离意味着多长,只知道,次兄不能陪伴在自己身边了,为此他哭闹了几日,可每日早晨的睁眼,那个人也没有出现。如今他对次兄的模样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他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比他大的少年会带着自己玩儿,会在被罚跪的时候把他的蒲团给他让他趴蒲团上睡觉,等人来了就把他喊醒,一起装作认真反省的姿态。
他记忆里的次兄,不是很温柔,摔倒了也不会来扶自己,只会叫他自己爬起来,但能给他带来许多的快乐,对他很好,让他幼年的时光是美好而愉快的,如今想起来,都充满了期许。可是,突然有一天次兄离开了家,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他的记忆里逐渐没有了他,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对于次兄的离开,所有人都缄默不言。
他后来知道的,是次兄去了很远很远的游京,游京住着皇帝,是一个比他的父王还要高大的人物,全天下的所有人都得听他的。他们说,次兄是去给未来的皇帝伴学去了,陪他读书,陪他长大。那时候的他是气愤的,气愤为什么次兄不陪他反而要去陪别人,他不是对自己好吗?为什么能够去对别人而不要他了。年少的他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去生气,去质疑。可是后来他听说了许多关于像次兄那样的人的事情,他们被统一称呼为质子。
他觉得质子不好听,可他翻遍了许多书都没能明白什么是质子,他只知道他的长兄是世子,那质子是跟世子一样的人吗?可是他们说,世子就是质子,可是他家中的情况不一样,他家的世子不是质子。
他跑去问长兄,为什么次兄去了游京是质子,一贯对自己有问必答的长兄头一次在他面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沉默像是在无声的回答,可是那个年纪的他根本不能从沉默里悟到答案。
那个时候他天真的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展现了一个求学好问的优点,但好像没人喜欢他这样。
母亲拉住他警告他不要问这问那,问多了,家里人会不高兴的,可他不理解,母亲为何不让自己问,他只是想次兄了而已。
母亲却恐吓他,如果他问多了大家会不喜欢他了,如此他才恐慌的作罢。
但随着他长大,他逐渐理解了什么,他的那群狐朋狗友虽然一个个的只知道花天酒地,但是知道的事情比他还多,他从他们口中得来的答案差不多能概括当年的真相。
只是他不喜欢他们污蔑长兄,不喜欢他们编排他的家人。
长兄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他武功很好,骑马比谁都快,可是那些人却会在私底下嘲笑他,议论他。
为此,他不跟他们一起玩了,可那些人又会舔着脸的来跟他和好。
他的长兄怎么会不好呢?那是所有人都望其项背的英才,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嫉妒。
还有王妃,王妃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她疼爱每一个王府的孩子,她温柔得像是冬日里的太阳,照的人全身都暖洋洋的。她怎么可能不爱她的孩子呢?他不是王妃的孩子,可王妃也爱他,所以,那些人就是羡慕嫉妒他有这样的家人。
父王虽然严厉,可却从来都是为子计深远,他用他宽厚的肩背,负担起了整个王府乃至北境的未来,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谁都比不上。
他以自己拥有这样的家人而自豪。
可次兄就像是压在他心坎上的一堵墙。
外面的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层出不穷,但不外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次兄的离开是一场阴谋。
所以长兄的沉默,父王的沉默,王妃的沉默都是有迹可循的。
但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所以长兄会说,次兄不会再回家了,这些年的兵荒马乱他有目共睹,以至于在怀疑谢敬的时候,会觉得他会是次兄。
谢敬的否认让他心底涌出的情绪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他有那么一刻,居然是希望他就是次兄的,是那个所有人都惦记着回来重聚的人。
谢敬丰别开眼,不再与谢敬对上,因为他的眼神让他总觉得被剥开了衣裳一般无地自容。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谢文文也猜的差不多,这孩子是在猜测他是谢敬敏。
谢敬丰嘁了一声,“你管我问的是谁?”
谢文文扫了他一眼便不再与之多费口舌,只要打消了他的顾虑便好,少了不必要的纠缠,他的来去也更自如,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关系到任何人。
谢文文捏着袖子往前走,谢敬丰在他背后站定片刻,他望着他的背影,虽然不能承认,可他依稀让他与他的次兄重合了。
谢敬、谢敬敏,究竟是巧合还是、他的不愿相认?
“谢敬!”他刚喊出一声就与他人的喊声重叠了。
“谢文文!”
他看到一个男人朝这边跑来,目标是谢敬,但是他喊的名字却很陌生。
来人在谢敬的面前站住,抓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眼里是着急是关心。
谢文文看到刘小天来就生出一股安心感。虽然回去让苏木通知他,可是他就知道,刘小天知道了一定会着急自己的。
他打住了不消停的刘小天,无奈又轻松道:“别看了,我命硬着呢。”
还命硬?刘小天真想一锤子敲他脑门上叫他长长记性,这段时日以来发生多少事了,还命硬?这命不是硬是多舛吧?
“你不是命硬,是克我。”刘小天横了他一眼,可见心底的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