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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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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决意要阿蛮死,阿蛮不敢不死。”景黎走向姐姐,在离剑一寸远的距离时停下,“但求姐姐给阿蛮一个痛快,阿蛮最怕疼了。”

    他闭眼等死,景语泪如雨下,运力把剑往前送去。

    “不要!”徐濛、赵楚同时惊呼。

    宋蘅倒是神色平静,没什么大的反应。

    剑即将穿透他的喉咙时,一把纸扇如期而至,往上一挑。

    长剑立刻脱手,向半空飞去。

    皇帝一展纸扇,冷冷的道:“去静室抄佛经,两千遍。这些尸体和安抚家属之事,由徐濛处置。还有,此事不得外传,否则被朕查到,必死之罪!”说罢,便扶着景语回宫。

    宋蘅、徐濛和赵楚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媚嫔跺脚道:“就这么饶过他了?”

    皇帝不回头道:“禁足媚嫔,无朕口谕不得外出!”

    景黎话也不说,把自己关进静室,不吃不喝,枯坐窗前。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还是个晴天,万里无云,碧空悠悠,不过一夜,便乌云四垂,雨打芭蕉。

    小太监看到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摇了下头便换上新的饭菜。

    接着打开沉重的铁门,又关上。

    ……

    静室外,徐濛打开食盒,气道:“他是想绝食而死吗?”

    赵楚问小太监,道:“饭菜是不是不合他胃口?”

    宋蘅道:“是他自己不想吃。”

    赵楚道:“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看着他饿死吧?”

    徐濛说:“那我就把他捆起来,把米饭塞到他嘴里,这样总饿不死了吧?”

    说着就要弃伞爬墙,被赵楚拦下,“我的祖宗,你可老实点吧。被陛下发现,可不单单是罚禁足静室这样简单了。”

    宋蘅幽幽的说:“我们再等等。”

    “还等?”徐濛大吃一惊,他没料到宋蘅竟是如此有耐心,“再等下去,你不怕一开门看到一具干尸啊?”

    赵楚拍了他背一下。

    徐濛及时住嘴,道:“我瞎说的。”

    三天后,依柳身体好转。

    宋蘅在他房中站了整整一天,沉默的像颗经年古树。

    依柳问道:“小侯爷呢?”

    宋蘅沉声道:“他……现在处境很不好。”

    这三天里,照顾的侍女太监个个都奇奇怪怪,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以为是自己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不是女人的身体吓到了他们,回头一想,他们中间也有太监阉人,怎会瞧不起他这个新人。

    听宋蘅这般说,依柳顿时明白了五六分,道:“小侯爷又闯什么祸了?你放心,他心底善良,便是闯祸也不会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祸!”

    良久,宋蘅哀哀的叹了一下,道:“这次是不可言说的大祸!”

    “啥?!”依柳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接着,宋蘅道:“这件事多说无益,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依柳:“但说无妨。”

    宋蘅道:“请你去静室劝一劝阿蛮。”

    ……

    思源殿,徐濛将三十三名禁军的后事处理好,来向陛下交差。

    他站在殿中央,原原本本的奏报一遍。

    皇帝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眼圈乌黑,精神疲惫,勉强撑着身体听他禀报完,说:“静室那边如何?”

    徐濛道:“老样子,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这件事朕做错了吗?”皇帝开始怀疑自己。

    徐濛回答:“您是皇帝,错了也是对的。微臣只是好奇,那依柳公子做事谨慎,如何得罪了陛下,惹陛下生这样大的气,不顾皇家威仪,亲自设计坑了他一辈子?”

    皇帝语气沾了几分寒气,道:“这是朕的私事。”

    “好吧。”徐濛道:“不过您真想要景黎死吗?”

    皇帝揉着太阳穴,道:“他这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者皇贵妃在八角凉亭大义灭亲,任谁都心寒。”

    徐濛道:“皇贵妃深明大义,果决勇敢,是当世少有的女子。”

    皇帝道:“你想说的朕明白。”

    徐濛嘴角露出暧昧的笑,道:“微臣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陛下明白最好,不明白微臣有决心等到陛下明白的那天。”

    徐濛告退离开思源殿,刚出门就迎面遇上三皇子薛明。

    皇帝之女众多,数三皇子和他长的最像!

    他一弯身,将四岁大的薛明抱在怀里,笑道:“跟叔叔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薛明奶声奶气的说:“那徐叔叔要帮本皇子向老师告假。”

    “没问题!”

    徐濛贿赂看守静室的人一百两银子,领着三皇子步入殿内。

    景黎如一尊雕像,动也不动,听到开门声,也毫无动静。

    三皇子看到他,按徐濛所说,跑过去拽住他的衣角,央求道:“景叔叔,阿明的嬷嬷做了好多好吃的糕点,阿明分给你吃好不好?”

    景黎的眼皮子动了一下。

    薛明继续晃他衣服,说:“景叔叔,父皇说不好好吃饭的人不是好孩子。你若不吃饭,就不是好孩子,父皇知道要生气的。”

    四岁大的孩子,脸蛋圆圆的,眉清目秀。

    还有微微上挑的眼尾,与皇帝何其相似。

    眉梢尚未沾染世俗,既天真又活泼。

    景黎出入后宫,见过他几面,此刻再见,竟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右手抚过他红红的眼尾,郁积心底数年的结忽然解开了。

    景黎含了三天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薛明踮脚,帮他擦去泪珠子,说:“景叔叔要乖,像阿明一样乖,父皇最喜欢乖孩子。”

    他的小手拉着景黎的衣袖,到饭桌后,他吩咐徐濛打开食盒,将糕点一一取出。

    景黎捏了块桂花糕,刚放唇边,便一阵干呕恶心,吐出一大口血。

    徐濛帮他端茶,道:“陛下都说不追究八角亭的事了,你又何苦折磨自己?”

    景黎就着他的手用清茶漱口,等胃里舒服点,才抿了抿杯沿,润了下干燥的嘴唇。

    他摇了下头,示意让徐濛把三皇子带下去。

    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别吓到孩子。

    徐濛把薛明交给跟来的太监嬷嬷,刚转过身,便见一顶低调简朴的小轿停在门口。

    依柳撑着墙根,勉强站稳,向徐濛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能喝水了。”徐濛望了眼他身后垂首站立的宋蘅。

    徐濛和宋蘅一人一只手臂,把依柳架到房内,伺候他躺到房间内唯一的小木板床上。

    景黎抿着茶水,这几日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他便用手比划道:“你们来干什么?”

    徐濛捅破窗户纸,道:“还能干吗?担心你呗。”

    宋蘅羞羞的一笑,说:“你身娇体弱,经不起折腾,我便想着让依柳公子来劝劝你。”

    依柳从香包里掏出一粒黑色丸药,看景黎服下,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我伤好,我还是顶天立地男子汉!”

    景黎指了指自己水肿的眼睛,意思是自己困了。

    徐濛命人重新抬了一张大床来,放到东厢房。

    宫女铺好被褥,罩上纱幔,一切完美无缺。

    他才说:“赵楚那家伙不来找你,大概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他一个芝麻大的官,天天比皇帝还忙。我去给他报信说你肯吃饭喝水了,省的他念叨,烦都烦死了!”

    他一走,宋蘅便让依柳好好休息,他去东厢房照顾景黎。

    依柳对他这种重色轻友的行为表示理解,“去吧去吧,正好我一个人清净!”

    宋蘅兴致勃勃的刚要迈进东厢房,就被关在了外面。

    阴雨绵绵的天气,在六月天并不多见。

    手边无伞,他便躲到芭蕉树下,折了芭蕉叶,撑在头上。

    他透过不大的窗户,望着屋内情形,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蜗牛,伸长触角观察家里面的情况,伺机而动。

    景黎却没睡,而是铺开纸张,磨墨抄写经书。

    《往生咒》,抄够三千三百遍,念够三万三千遍,乌云忽然裂开一道缝隙,漏出几缕耀眼的阳光,洒向大地。

    景黎打开房门,一团白色的东西倒在脚下。

    他揉眼一看,原来是宋蘅缩着身体睡着了。

    他到屋里抱了棉被,为他小心盖上,然后进了正房。

    依柳正阅读那本皇帝送给景黎的旧书,忘乎所以然。

    景黎嗓子喑哑,如野鬼嚎叫。

    他不好意思说话,便比划来比划去,依柳照着他的性子,连蒙带猜勉强看懂大半。

    依柳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说你要去参军?”

    “嗯!”景黎使劲点头。

    依柳道:“陛下前些日子给了你一百多号人,等你练成,未来一片光明,你就这么放弃了?”

    景黎道:“爹爹从马前卒做起,还有宋蘅,他开始也是个小兵卒。他们都可以白手起家,我为什么不可以?”

    依柳道:“他们那是不得不从小兵小卒做起,你是小侯爷,未来的淮南侯,姐姐的皇贵妃,便是去参军,至少也得是个小将军吧?”

    景黎摇头:“我虽然通读兵书策略,但于实战一无所知。两军对阵,瞬息万变,关涉数十万条性命,我不能纸上谈兵,害人性命。”

    “懂了。”依柳放下旧书,认真的说:“八角亭的事我隐约听说了一点,你想救下更多人的性命补偿那些死去的人?”

    景黎低着脑袋,说:“死的人已经死了,我再抄一千遍一万遍佛经,他们也回不来了。与其活在愧疚中,不如尽自己所能救更多人于水火。”

    依柳的心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

    以前纨绔不知愁的小侯爷,忽然间长大了。

    依柳笑道:“你这样想是好事,我当然支持你。只是我没地方去,只好死皮赖脸继续住在淮南侯府,等你立了军功,像宋王爷一样封了异姓王,记得带我骑马游街!就像……状元爷一样,大红的袍子一穿,骑着高头骏马,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威风’!”

    “好!”景黎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别人。”

    依柳从枕边拿出油纸包着的芙蓉糕,大方道:“分你一半!”

    ……

    做了决定,便只需向着目标前行。

    景黎唯一挂心的便是身怀六甲的姐姐,担心她不肯原谅自己,冒昧去她宫里,又惹她生气。

    景黎将姐姐的喜恶,一条条的列在纸上,交给依柳,麻烦他帮忙照看。

    除此之外,还有徐濛和赵楚两个朋友,他们历来会自找乐子,没了他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半个月后,皇帝解除禁令。

    当天,徐濛命人快马加鞭,从平北王府搬来几大坛天地红。

    他们一行五人坐在栖云阁窗前,从朝阳初升喝到日暮西山,到夜半时分,才陆陆续续散了。

    依柳去送赵楚和徐濛,之后便回自己房间睡觉。

    景黎和宋蘅两两相望,犹嫌酒少,命人去抬了两坛竹叶青。

    两人都不说话,只喝酒,一坛子见底,便开另一坛,直到月牙坠入西山,天地之间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宋蘅挥袖闪灭蜡烛,而后拥住景黎的身体。

    这段时间,身下之人瘦的骨头硌人。

    宋蘅捧着他火烫的小脸,深深噙住他倾吐酒气的唇。

    景黎生涩的回应他。

    前两次,都是宋蘅主动。

    如何亲吻,如何脱衣,如何让他舒服。

    这一次,景黎主动脱掉他的衣裳,亲吻着他胸前还未愈合的伤口。

    情到浓时,景黎哑着嗓子说:“宋蘅,你傻不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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