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集市上的摊位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但其实也有法子可以寻，目前月牙镇没有镇长，是统一由里正管理，里正是一里地设一个人，月牙镇的里正叫柳大能，人挺聪慧活泛的，偷偷在集市里面搞摊位租售制，已经成了默认的规矩。
一个月两文钱，不算便宜。
月初的时候蜜娘才交了钱，这才过半个月呢，咋就成了别人的了？
蜜娘问了两句，那正在摆摊的是对夫妻，妇人声音尖锐：“这摊位讲究先来后来！俺们先来的咋就成你的了？！”
租售摊位制不是明面上的事，柳大能也说过不允许外扬，看来今日这对夫妻是新来的，并不清楚规矩。
蜜娘争取了几句，旁边还有摊主明里暗里暗示那对夫妻，可这两人有些拉不下脸，也有些不讲理，摆明了就是非要占了这个摊位，胖婶瞧不下去了，正要喷人，蜜娘忽然轻轻笑了笑：“没事，我换地方就是。”
那夫妻两一愣，切，原来是个怂货，当下喜滋滋蹲下摆弄自己要卖的这些东西，胖婶和蜜娘走后，胖婶道：“你怕他们作甚，本来他们就不占理！”
蜜娘道：“算了，也是我没给下半个月的摊位费，我来是为了做生意，不是为了惹是生非，让他一天也无妨。”
胖婶道：“那你一会儿赶忙补交了去？不然我先借你？”
“不打紧，今天卖完菌子我就有钱了，多谢您。”
好在别的地方还有位置，蜜娘最后选的位置虽然偏远了一点，但很干净，她把背篓放下来，将东西摆好，忽然，身边篮子里面便钻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脑袋！！
蜜娘大惊：“旺财！你咋来了！”
她这次出门，背了个背篓又提了个竹篮子，背篓里面是野菜和菌子，篮子里面是昨晚绣的鞋垫子，这机灵的狗子，在蜜娘出门之前就躲到篮子里了，亏它还憋了一路。
旺财亲热地在蜜娘身边跑来跑去，蜜娘苦笑不得，真不知道它咋就这么机灵。
蜜娘一把把旺财捞了出来放在脚边：“成，你就和我在一块，不准乱跑！”
“汪！”
旺财高兴地摇了摇尾巴。
蜜娘这次换了个新地方摆摊，周围的人都在好奇地打量她，还有的男摊主见她长得俏就忍不住搭话的：“小娘子，第一次摆摊，卖啥啊？用大哥给你帮忙不？”
蜜娘淡淡一笑：“不用了。”
那人碰了鼻子灰，讪讪缩了回去。
瞧着也不是个会做生意的，清高啥啊。
蜜娘不理旁人，放好东西之后就开始吆喝了起来：“野菜，三月新挖的野菜，菌子，刚刚采摘的新鲜的菌子。”
切，原来是野菜和菌子，那男人笑了，这玩意漫山遍野都是，谁稀得买啊！
的确，蜜娘嚎了几嗓子之后没人搭理她，不过她也不气馁，顿了顿之后换了个叫喊：“有人要鞋垫子吗？自家纳的鞋垫！”
周围的人都在看笑话，忽然，蜜娘身后传来一阵粗声：“鞋垫？给我来一双。”
蜜娘心下一喜，连忙回头：“您要多大——”
但话音未落，蜜娘一下就愣住了。
只见她顺着视线平移看过去，还瞧不见这人的脖子，再将视线往上抬了抬，好家伙，这、这人怎么长得这么高大啊！
周围的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镇子上身长七尺的男人都算是高的了，但这人明显还要猛些……瞧着怪唬人的……
不过也有眼尖的认识，这不正是石头村的严龙舟么，山脚的猎户，平素不进城，进城也就只在这附近换点东西就走。
蜜娘愣神的功夫，严龙舟也在看她。
“不是卖鞋垫吗？多少钱。”
蜜娘这才回过神来：“两文一双……”她回话的功夫低头一看，又愣了愣，严龙舟已经将两文钱递给她了：“给。”
蜜娘连忙摆手：“不不，我这好像没有您合适的。”
她没见过这么高的人，更不知道还有人的脚这么大……她做的鞋垫……也没有这么长的啊。
严龙舟一开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微微蹙眉，等他发现这姑娘盯着他的脚在看时，忽然明白了。
“不打紧，给我双最大的。”
蜜娘一怔，“哦、好……”
她没见过这般高大的人，难免有些发怵，赶紧蹲下在篮子里面扒拉了半天才找了双最大的出来，从蜜娘这个视角看过去，这人的脚踝就在前面，蜜娘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番，这人裤腿还挽着，露出精壮的小腿，一双鞋底都快磨平了，难怪需要鞋垫子……看样子，是刚从山上下来的？
她递了双最大的鞋垫过去，严龙舟伸手接过之后看了一眼，“谢了。”
“没事。”蜜娘也接过那两个铜板，不过……
这上面有血？
蜜娘一愣，旁边的人也看到了，他们从刚才开始就想看蜜娘的笑话，这会儿更是意味深长，笃定那小娘子都不敢碰血。
钱上有血是大凶。
谁料，蜜娘云淡风轻地接了过来，还问道：“小哥刚从山上下来，可是去打猎了？”
严龙舟一看就是个猎户打扮，背后还有弓箭筒。既然是猎户，那肯定就是动物的血呗。
严龙舟又看了她一眼，也听懂了旁边人的揶揄笑声，他点头：“野猪血。”
野猪？蜜娘睁大了眼，这人能猎野猪？！
她看向严龙舟的眼神瞬间就多了几分崇拜之意，旁边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一看，好家伙，那小哥身边的大篮子那么大，不会装了头野猪吧？
不、不可能吧！
只见严龙舟轻轻松松就将那个大背篓背了起来，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咋可能有一头野猪！
严龙舟也不管其余人的目光，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蜜娘方才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追了上去：“小哥稍等！”
严龙舟回头有些惊讶，只见蜜娘又掏出几双鞋垫：“给，这些是免费给你的。”
严龙舟有些不解。
蜜娘抿唇，看了眼他的大背篓：“你这里面有野猪？我能和你换点肉不？我再补你钱！”
陈家实在是太久没有开荤了，新鲜的猪肉镇子上要二十文一斤，一分不少，但是蜜娘之前听说有的猎户卖野味能稍微便宜点，但是也得遇上那种好说话的。
她开这个口是有些忐忑的，生怕面前这个猎户不应，蜜娘连忙补充道：“我、我看你脚大，平时不好买鞋和鞋垫吧？你要是愿意，下次赶集我专程给你做两双！”
不远处看热闹的人噗嗤笑了：“诶！只有婆娘才给汉子做鞋呢！小娘子你成亲了没啊！”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那个男人在调侃和揶揄蜜娘，蜜娘一开始都不想搭理他，但是这会儿是真有些生气了，她猛然回头瞪了一眼那人：“关你什么事！你摆摊这么久东西卖出去了吗？！想来还不如我呢！”
那男人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凶，一愣，旁边的人也忍不住笑了：“曹老三！吃瘪了吧！”
那个名叫曹老三的男人一愣，没想到对面还是个泼辣的呢，当下也不敢再瞎咧咧了。
严龙舟眯起眼，也看了眼曹老三。
他犹豫片刻，道：“今天不行。”
蜜娘听见他拒绝，明显有些失落，但也没有过多纠缠，只将那两枚铜钱收好之后就转身走了，旁边的男人们还想看笑话，蜜娘依然没搭理他们，她不打算在这里摆摊了，这里没有会照顾她生意的顾客。
蜜娘也没回去原来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街上，街上人来人往的，有时候也可以碰碰运气。
虽然说春天的野菜和菌子多，但她找的都是漂亮又干净的，还有难得的鸡枞菌，蜜娘在街上转了一圈，比在集市上还卖的多些。
旺财就一直静静趴在篮子里，时不时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
“啧，大龙啊，你也太有本事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就直接从山上扛下来了？”
月牙镇有间饭馆，掌柜姓赵，这会儿正在后院翻看严龙舟带来的野猪。
严龙舟也不多寒暄，直接道：“定个价？”
赵掌柜看了好半晌，开口：“二十两？”
这是一头年轻的野猪，若是在市场上卖，至少是三十两的价格，严龙舟没应话，赵掌柜赶忙解释道：“大龙啊你不知道，前个儿老张家也联系我，他们不是新盘了一个养猪场，想和我合作呢，我定了两头家猪手上正拮据，不然我肯定给你二十五了。但是话又说回来，野味虽好，但家猪才是卖的最多的，野猪臊味大，现在野味在店里，不好卖啊……”
这话说的，大有压价的意思。
严龙舟压根不吃他这一套，淡笑了一下：“没事，你不要的话还有镇子西的孔老爷要，我给他便是。”
说着就要提起背篓走，那赵掌柜瞬间急了，在后面喊：“诶诶诶！我没说我不要啊！”
严龙舟和他是老合作伙伴了，事情也不好做的太绝，停下脚步看着他。
赵掌柜咬牙：“行行行，二十五吧，我给你就是了！”
严龙舟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要留一条。”
说完，顺手就拿起刀划拉了一条后腿肉下来，赵掌柜睁大了眼。
“你这、这……”
他还想说啥，但对上严龙舟淡淡的眼神，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这厮拿柴刀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
严龙舟也没废话，径直收了银子拿了猪肉就走了，赵掌柜在后面捶胸顿足，早知道就不杀价了，白损失一条后腿肉。
-
今天街上还挺热闹，比在集市上好，蜜娘转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菌子和野菜就卖的差不多了。她数了数身上的铜板，三十多个，差不多能换两斗米，再添点盐巴和醋，剩下的，依然不够买肉。
还要补后半个月的摊位费呢。
柳里正就在镇子里住，他家门前永远都是最热闹的。蜜娘今天摊位被占，其实也不全是那对夫妻的问题，她上次拿不出两文钱，只交了一文钱的摊位费，今天刚好十六号，剩下半个月的摊位费没给，所以早上管理摊位的大爷也没管这事。
金钱面前，现实的很，一天都不会宽限。
她急着要去把剩下的摊位费交了，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早上那对夫妻也在。
蜜娘那位置算不错的，早上这对夫妻大概还不知道这规矩，现在定是清楚了才赶忙也过来争抢，蜜娘心中咯噔一下，也快步走了过去。
那对夫妻瞅见蜜娘，愣了一下，然后大声道：“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啊！您赶紧给我们办了吧！”
柳里正是不会自己出来办这事的，在侧门口坐着的其实是柳里正的儿子，柳勇。
蜜娘没理他们，不急不慢拿出一枚铜板放在柳勇的桌上：“柳大哥，昨天不是集故而没来，今天来补后半个月的，这摊位之前说好了的，这个月都归我，您不能因为我来晚了，就忘了这事吧。”
那对夫妻睁大了眼，那妇人瞬间急了：“你先前只交了半个月的钱，今天就是到期了！俺们今天先去的摊位，又先来的此处，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不讲理！”
蜜娘不卑不亢：“大嫂，不是我不讲理，而是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我已经定了一个月的，我也不是不给钱，约定也不能不算数，摊位都是月初定没有月中定的，您大可以去问问。而且，我虽然是给迟了费用，却愿意补上，您今日占了我的位置我也不计较，相当于今日的摊位费是我给您出的，您怎么还责怪上我了呢？”
柳勇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妇人也睁大了眼，手指头一会儿指着蜜娘一会儿指着自己：“你、我……你这意思是我们还占了你便宜？！”
蜜娘：“我可没有说这个话。”
那妇人都要炸了，正要撒泼，柳勇笑着站了起来：“嫂子。”
那对夫妻不敢在里正家面前闹，愣了一下，柳勇将桌上的两个铜板递给了他们：“这摊位的确是在月初的时候就定了，这是规矩，您二位要不要再看看别处，这钱我就先不收了。”
“这——”夫妻两显然有些不甘心，只见柳勇回头将蜜娘的这枚铜钱收了，笑道：“蜜娘，你安心摆摊就是，我多算你一天，下个月二号你再来补。”
蜜娘愣了一下，夫妻两脸色瞬间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