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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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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春雨多,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过后,蜜娘背起小背篓准备上山。

    她刚刚要推开院门,陈家小院里的狗窝里忽然就窜出来了一条狗,汪汪两声就咬着蜜娘的裤腿不撒口。

    “旺财松口,你还小,我带不了你。”

    蜜娘笑着蹲下,把小东西抱起来准备送回狗窝去,屋内忽然传出一阵咳嗽声:“蜜娘啊,让它陪你去,这狗机灵!”随着说话声,屋内走出个老汉,身形瘦弱,春日里只穿了一件薄褂子。

    蜜娘叹气:“爹,这两天还冷,把袄还是穿着。”

    陈老汉走下台阶,几步的路程他走得竟然有些费力,原来是个跛脚的,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蜜娘:“山上随路洒点儿,免得遇见蛇。”

    三月蛇出洞,蜜娘也有点发怵。

    “好,爹那我走了。”

    一人一狗朝着桃花村后头的半山坡爬去,刚下过雨的丛林里头菌子多,蜜娘想去碰碰运气。

    这狗是前几天下雨在路边捡的,还是只几个月的奶狗子,蜜娘起名旺财,旺财走路都摇摇摆摆的,但神情却是威风,昂首挺胸,仿佛要去做一件大事,蜜娘看的想笑 。

    眼看着亲闺女走远了,陈老汉也叹了口气。

    在桃花村,陈家是大姓,日子过得也算丰腴,可他是个例外,大儿子早些年染上赌博败光了家产,气死了老妻,在那之后就消失的杳无人烟,只剩家中二女儿和小儿子相依为命,祸不单行,他又偏偏从山上摔了下来,从此瘸了一条腿,这日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出事那年,蜜娘才十三,别家小姑娘正在扎头花跳皮筋的年纪,可怜的蜜娘却懂事的很,整日帮着陈老汉捡柴火编篮子,父女两用编篮子的钱再去镇子上换点生活用品。

    就这么过了三年。

    家里的地是早就荒了,陈老汉出事那年刚好赶上大旱,平时精心照料的农家人都无可奈何,他个跛脚老汉干脆也就不种了,把时间省下来多编点儿篮子,大旱去年刚过,今年开春儿,雨水丰沛,陈老汉就琢磨把地给开出来。

    他的腿当年伤的严重,一到下雨天就疼的厉害,但只能咬牙忍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跟前拿锄头。

    “大妹夫,忙着呢?”院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妇人尖锐的嗓音,陈老汉回头,就看见了老妻娘家的二嫂田雨蓉。

    陈老汉的亡妻秦氏有两个哥哥,也就是蜜娘的两个舅舅,大舅秦铁石,二舅秦铁牛,秦铁石娶了隔壁梨花村的王红芳,这个是二舅秦铁牛的婆娘田雨蓉。

    陈老汉十分尊重亡妻一家,连忙打开院门将人迎了进来,屋里没个当家妇人,陈老汉搬出了一张板凳请她坐,还给她倒了碗温水,田雨蓉笑了笑,也不客气。

    “大妹夫,蜜娘嘞?”

    陈老汉:“去后山坡上捡菌子去了。”

    “哦……这刚放晴就上山,蜜娘真是个好孩子。”

    陈老汉笑着点头,田雨蓉连忙岔开话题:“大妹夫,我今个儿来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我就是为了蜜娘的婚事,她大舅和小舅都操心着这事的,之前说的那两家,你考虑的咋样了?”

    提起这事,陈老汉明显有些局促,粗糙的大掌一直在腿上搓着,“二嫂,我也不瞒你,我觉得都挺好的,都是好人家,只要蜜娘看的上眼,我咋都行。”

    田雨蓉:“那蜜娘咋说,先选一个,差不多咱们就安排相看啊!”

    陈老汉支支吾吾:“只不过是……”

    “只不过啥?”田雨蓉有些着急了,催促道。

    陈老汉搓了搓掌道:“我家蜜娘是个有主意的,和她娘一样,之前我就和她说了让她决定,可这孩子说不打算见,我怎么说都不管用,也是发愁的很。”

    “不是,这女娃咋想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到年岁了啊!”

    陈老汉叹气:“二嫂,蜜娘这孩子是个操心的命,是我拖累了她。”

    说到这,田雨蓉懂了,她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妹夫,不是我当嫂子的拿乔身份说你,你说这些年我们是看着蜜娘长大的,她过得多不容易多好强我们都知道,但是这婚姻大事,你得做主啊!你要站出来啊!蜜娘嫁个好人家也算是了了她娘的心愿啊!”

    陈老汉:“二嫂,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等蜜娘回来再和她好好说说……”

    田雨蓉叹气:“你可要好好说说,你这当爹的,实在不行就帮蜜娘做主了就是!”

    陈老汉苦笑一声,有时候,他也很想做主啊……

    “爹,我姐呢!”

    田雨蓉正说到一半,这从屋内忽然走出来一个小男娃,一边走一边揉着眼睛,这是老陈家的小儿子,陈榆钱。

    陈榆钱刚才在睡觉,一醒来就要找他姐,姐没找到,倒是看见了院子里的二舅母。

    田雨蓉等着陈榆钱叫人呢,谁知道这小子看见她之后不仅不叫人,还横眉竖眼的,这直接让田雨蓉拉下脸来:“榆钱儿,这是看见二舅母都不知道叫人了?!”

    “我不喜欢你!你走!你要让我姐嫁人!”陈榆钱很是不爽,五岁的娃子竟然学着村里一些老汉的做派把双手背在身后,下起了逐客令。

    田雨蓉一听,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你啥意思,你姐都十六了还不嫁人,要照顾你们爷俩一辈子啊!”

    陈老汉脸色微微一变,陈榆钱大声道:“那是我姐!那是我们家的事!不要你管!”

    “嘿,你这臭小子!”田雨蓉腾一下站起了起来,显然气得不轻。

    陈老汉连忙道歉:“二嫂,别生气,榆钱儿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我回头教训他!”

    田雨蓉没啥心情了,起身就准备走,明摆着是有些不高兴了,关门的声音都格外的大。陈老汉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叹气,没好气骂了句小儿子:“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谁教你的!”

    陈榆钱还不服气:“我又没说错什么!就是不喜欢!不想姐嫁人!”

    “混账玩意儿!你还要你姐照顾你一辈子不成!我咋就生了个你这么个自私玩意儿!”

    陈老汉气急,骂了几句小儿子,但其实他更多气自己没用,榆钱才多大,五岁多大的娃子懂个屁。

    但他是蜜娘的爹啊,他懂。

    闺女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他一个,榆钱一个,那就是个拖累,村里人都不敢来提亲,自家穷,蜜娘的孝顺也是整个桃花村人尽皆知的,婚后不得照顾娘家?不得接济接济?娶了蜜娘就多了两个累赘包。

    但陈老汉真没这么想,只要是蜜娘嫁得好,他完全无所谓,儿子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能拉扯大了,这样也算对得起老妻。

    陈老汉颓然坐在凳子上叹气,也无心管教儿子了,陈榆钱哼哼唧唧地去给他的鸡喂食,一面喂一面朝外张望着,盼着他姐早点回来。

    蜜娘对家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她撑着树枝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桃花村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村子在半山腰,背后就是取之不尽的大山,脚底还有一条蜿蜒的河流,从蜜娘的角度朝下看,大苹河宽阔又深邃,和一条山间的龙蜿蜒在脚下,她也想下水摸摸看来着,听说水里也有不少好东西,但是她不会水,也有些害怕。

    蜜娘开始一心一意找菌子,山上也好啊,山上的宝贝越多,除了桃花村后面这座山之外,后面还有几座更大的山呢,不过这些地方她不敢去,只有村里一些很有胆量的男人家成群结队才敢进去探一探就是了。

    旺财在路上一边嗅一边跑,蜜娘看的好笑:“旺财,你嗅啥呢!可不敢吃脏东西啊!”

    旺财哼唧两声也不知听没听懂,但屁股还是一拱一拱,朝不远处跑去,蜜娘害怕它跑远了,起身跟了上去,然后就听到了奶里奶气两声叫声。

    蜜娘快步上前,“旺财!”

    然后她也瞬间顿住了脚。

    看看!老天!旺财发现了什么!

    丛林里,旺财正和一只肥硕的大竹鼠僵持着,那竹鼠半截身子刚刚钻出洞,两个圆溜溜的眼睛懵逼地看着门口这个“不速之客”,几个月大的旺财比这竹鼠大不了多少,但却表现的和一只凶恶的大犬差不多,上半身匍匐着嘴里发出威胁的吼声。

    蜜娘回过神,巨大的惊喜涌了上来,竹鼠啊,这可是个好东西!

    家里多久没开过荤了……

    有了竹鼠就能吃肉了……

    她十分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篮子,准备和旺财一起配合着把那大竹鼠抓了回家炒着吃,蜜娘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往哪跑!!”

    ——!

    不同的山头,两道人声不约而同地响起,下一瞬,只见严龙舟直起身子,手上牢牢抓着一只肥硕的野兔,那野兔四条腿还在不断挣扎蹦跶着,不过抓他的猎人没有丝毫手软,绳子绑了脚,毫不留情地朝背篓里面一扔,今天的晚饭算是有了着落。

    严龙舟看眼天色,预备下山。

    这是比桃花村后山还要靠里的一座山,石头山,山脚是比桃花村要远一点的石头村,说是村,其实就只剩几户人家,只见严龙舟一溜烟跑下山之后弯腰进了一户农家小院,大大咧咧地将背篓往地下一扔,就去灶房找饭吃。

    此时正快黄昏,屋里也走出一个老头来,精神倒是看着利索,只是半边袖子里面空荡荡的。

    严老头看了眼自己这个身高八尺力大无穷的儿子:“今个儿有啥收获?”

    严龙舟端着一盆豆饭从灶房出来,也不上桌,径直坐在门槛上开吃,里面随便倒了一些咸菜之类,不讲究的很,他大口扒饭,囫囵应着他爹的话:“笼子里,您自己看。”

    严老头过去一扒拉,一只兔子,两只野鸡,不错,他满意地点头露出笑意,“今天没进深山,表现的好。”

    严龙舟嗤了一声:“不然呢,外面山上能有啥好东西,要不是您不让我进去,我也不会只有这点收获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严老头在后背抽了一下:“你还不满了?不让你进深山是为你好!臭小子,整日就想着猎大家伙,也不想想自己!这野鸡野兔不够你造的?!”

    严老头下手没留情,但严龙舟皮糙肉厚是没半点儿感觉,说话间一盆豆饭都见了底,他摸了摸肚子:“真不够,我现在就把野鸡杀了烤着吃。”

    说实话严老头也没吃饱,看着那两只扑腾的野鸡不说话了,但想了想还是道:“算了,你留着,明个儿给村口王大娘送去。”

    “送她干甚?”严龙舟挑眉问道。

    “干啥干啥!给你臭小子说亲!”严老头气呼呼的,自己这个儿子也十八九了,虽然模样不差也力大如牛,可脾气却像是山沟沟里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

    过完,严龙舟皱起眉头:“说什么亲,我不娶。”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严老头打起儿子来是半点儿不留情,但事实上,从十三四岁开始,他就拿自己这个儿子半点法子没有了。

    严龙舟躲都不躲:“不娶,娶个娇滴滴的女人作甚?还要看他家脸色,谁爱娶谁娶去,我反正不娶。”

    说完,毫不留情将那只野鸡给抹了脖子,严老头在一边看着气得够呛:“犟种!”

    不过儿子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自从他十七八之后,也有不少媒婆上门来说过亲,可开口就要十两银子做彩礼,还嫌这嫌那,有一回严龙舟笑了:“不知道我娶的是不是个仙女,娶妻当天是不是还要打顶金轿子?”

    那媒婆当场就变了脸,再也没有登门来过。

    严老头叹口气,愁,能把人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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