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姜九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熙,林熙是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意味着他的回答也必然不可能随意。
“我愿意替她去死。”
“大孝子啊,可惜我没有母亲,体会不到这样的亲情。我想她也会愿意为你而甘心赴死的,你觉得呢?”
姜九年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瞳中震惊,眼神紧锁在林熙身上,他也许想找出来林熙在开玩笑的破绽。
“好好待在我身边吧,最起码不会亏待你,如果你的母亲不是凶手,我保证你在不远的将来就能和她团聚,如果是,那就只能阴阳相隔了。”
姜九年握紧了拳,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林熙。林熙对此有别样的感觉,他大概看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那样的神情,只是他在十年的的蛰伏期间,学会了如何将自己伪装的同这群疯子一模一样,像沙漠里的变色龙。无他,只是为了生存。
林熙懂得,她有些后悔说这番话,毕竟只是一时想找乐子。
等她再缓过神来,姜九年挺直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大雨之中。
大雨滂沱。古堡因为建立在海边的山崖上得到山的庇佑,不会被浪水淹没,但是其他海域的房子和渔船就不那么幸运了,巡警在检查完最后一波之后,便离开海边,剩下惊涛骇浪在风的怂恿下,一次又一次将陆地吞吐。
垣良序扣押了来自珠市的偷渡者,他将头目安捷带到关押地旁边的审讯室,刚审到重点,他当着安捷的面接了个电话,开始他滚瓜烂熟的开场白。
“honey,我真的很想你,但你知道的,我的情人实在太多了,所以这周六再补偿你。”
不知拉扯了多久,垣良序挂掉电话给了安捷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这里是我的海边别墅,放心,离海岸线比较远,而且在地下,可谓非常安全。”
安捷端起面的快要冷掉的红茶,浅浅喝了一口,暂时压制住喉咙间的干燥。
“我该怎么相信你?你一上岸就收缴了我们的东西,把我们当作偷渡者关进这里,现在又说你是我们的接头人?胡扯呢?”
“唉,我们做的事情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作为政府中如日中天的民主党人士,我要避嫌,外人现在只知道是我亲手抓了几个偷渡者,谁会知道我与远在珠市的姜女士暗通款曲呢?”
言之有理,但安捷不敢掉以轻心。
“我要和姜姨通话,她怎么会和你这样的狗官合作,分明是与虎谋皮。”
“小家伙,就算是与虎谋皮,你的主子也得哭着求着和我这只吃人不眨眼的老虎合作。”
说完,垣良序低头拨弄手机,将重加密号码拨出去后扔给安捷,随后转身到审讯桌前,抽出一根烟,点上。
烟雾缭绕之间,姜媛的声音缓缓传来。
“安捷,你们到地方了?”
“对,但我们一上岸就落到了垣良序手中。”
“哦天!我是在帮你们,请注意措辞!”
垣良序在一旁哀声怨道的。
“接下来听垣良先生的安排就好。”姜媛说道。
安捷神情紧张起来,她侧过身子躲开垣良序的视线,手捂着手机声筒低声说:“姜姨,我们要跟本岛政府合作吗?他们怎么可能诚心帮助我们,我们在岛上孤立无援,根本寸步难行,恐怕被利用之后会被弃如敝履。”
“正是因为孤立无援,现在我们最需要垣良家族的势力,不然怎么把九年从狼口中救出?从现在开始你听从垣良序的号令,这是命令。”
安捷犹豫万千,但也只能接受。她怅然挂断电话,手臂失力垂下,指间的手机被垣良序趁机抽走。
“你们的通讯设备没有经过本岛安全局备案,所以很容易从暗网上查到,我先帮你们暂存。不久之后顾崇临就会得知你们上岸的消息,这些事情是绝对瞒不住的,但是我这里足以保证你们不被清理。”
“你到底有何目的?”
“南窗海峡一天不捏在手里,我这心就一天不踏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和顾崇临作对的话,我肯定不会作壁上观,而是横插一脚。”垣良序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道,散在空气里留下一股燃烧后的的焦香,“honey,好好休息,明天你们就可以见到姜九年了。”
安捷听到姜九年的名字喜出望外,她还没有出言向垣良序确认,眼前已经一个人影也没有了。身后的黑色大门被打开,姜媛豢养的死士个个凝神屏气,看向他们的首领,等待着安捷作出决定。
“先休息,明天见机行事。”
林熙昨晚睡的并不安稳,以至于早上八点的闹钟还没响,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上的时候,人就清醒地睁开了眼。楼下顾纤纤帮金管家布置早餐,将本岛特产的酱鱼端到桌子上,再把沾满黄油的面包放在锅中煎,瞬间香味从厨房扑出去。林熙循着香味下楼,餐桌已经被摆的满满当当,金管家端着豆浆粥迎上林熙。
“小姐,早上好。”
林熙神伸懒腰,微微一点头,算是问好。
“一天天什么也不干只会惹人生气,也不跟爸爸问个早,倒是吃饭一天三顿落不下。”
客厅果盘已经被换上新鲜的橙子,满是汁水,捏起来软软的,林熙在手里掂了掂,手肘往后一撤,转动手腕依着惯性抛了出去。
“啊!顾林熙!”
橙子刚好砸中顾纤纤的脑袋,抱怨声戛然而止。
“哎呀,这么巧,刚好砸中你。”
林熙无辜地摊摊手。
“算了,不跟你这种人置气,你都能把九年哥气走,也是有两下子。让我算算,这可是姜九年被允许在古堡住下之后,第一次夜不归宿呢。”
顾纤纤笑吟吟的,完全不像是把姜九年当哥的样子,甚至从她的笑中还能读出一丝的窃喜。
“怎么,我得罪了姜九年你就这么开心。”
“算是吧。”顾纤纤端上从金叔手中接过最后一盘闷菜摆好,解开她的粉色围裙,越过林熙和客厅,从一排柜子中抽出一张红色的信函。
“这是什么?”
林熙看着被顾纤纤递到眼前的红色文件,发出疑问。
“你的录取通知书,川夏联大的,你的分数任选专业都行,爸爸说你自己填喽。”
“不去。”
干脆利落的拒绝,顾纤纤大惊失色。
“什么叫不去,你不要上大学吗?我听说你复读一年才好不容易考了个高分,现在不拿它上大学,难道去营业厅兑话费吗?”
“我已经被港大录取了。”
“你上不了港大,既然你都回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嘛,本岛最好的学校就是川夏联大,两州合办的高等学府,不比港大差。我也是刚刚过线只能上临床心理学,真搞不懂你这么高的分数还挑挑拣拣什么。喂,你不会在故意炫耀吧?”
“是你被害妄想症。”
“哎呦,二位小姐别为小事置气,”金管家拉住两人的胳膊,把她们往餐桌上拽,“先生等会儿就下来了,咱们先吃饭再说,凡事都好商量不是吗?”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
餐桌上,顾崇临宣布了要送林熙前往长瑞上大学的重大消息。
“不行!”
林熙拍桌而起。
顾崇临筷子缓缓放下,一脸阴沉。老八察言观色,好言相劝:“小姐,联大有和港大合作,2+2,您看怎么样?”
“我要gap year,别逼我。”
一顿饭吃的人心堵,不欢而散。
直到临近午饭,林熙实在待不下去,去顾老头车库随便挑了一辆顺眼的车,一脚油门驶上进山公路。
没有人拦着她,林熙看着后视镜一望无际的空荡,连点几下油门。
台风余威不小,天空阴沉云积,但生活在岛上的人们似乎早已适应,丝毫没有影响行人各自赶路。
逼仄的世界中闪过一道黄色光芒,林熙被一辆黄色改装gtr超过。对方在窄小的道路上左右漂移,让林熙想踩油门也无从下脚,经过一个弯道,对方似乎玩够了,向前冲出一道残影。
林熙突然加足马力,时速表指针不断移转。
马达发出闷吼,胜负心让人上头。
前车很快发现林熙在追赶,竟然生出一丝慌乱,匆忙拐上车少的穿山道。前方山道越来越狭窄曲折,前车为甩掉尾巴丝毫没有减速,本以为林熙会知难而退,谁知脚下一刻没松一路跟着。
想甩掉是没可能了——林熙坐在驾驶位上淡然一笑,前方道路是盘山路了,再想飙车只能去天堂彪了。
gtr车主也发现这一事实,愤恨地摁了声喇叭,将车速降下来,车最终挨着护栏停下来。
人从车上下来,敲了敲林熙车窗。
林熙刚降下一点车窗,便传来熟悉的怒吼声。
“大妈,你破欧陆跟我战神比,失心疯啊你!”
“小子,看清楚再说话。”
林熙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车窗完全降下,对方定睛一看,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是……林姐姐!”
白栎有些不知所措地揉揉头。
“姐姐,我不知道是你,上次也是,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我大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小时候可没现在长得这么好看。”
林熙顿了一下,学着他的模样摸摸头,说:“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白栎拍拍脑袋,有些自责地说道:“哎呀,我大哥跟我说你失忆了,我还以为骗我的呢,没事没事,姐姐,昨天实在是对不住,家里管我管的严,今天赶的早不如赶得巧,我请客,咱们不欢不散怎么样?”
“当然可以!”
林熙答应的太过爽快,让白栎大喜过望——虽然白栎觉得作为大名鼎鼎的白家二少爷,所有人都上赶着与他交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林熙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白栎自然不敢把林熙带到上次的“娱乐会所”,转头找了个高档餐厅,贴心地选了粤菜。餐厅在南窗市中心大厦,符合白栎一向高调的形象,只是他一路过来总是东张西望的,一问就说怕家里人跟踪。
两人跟着服务生上了电梯,直达包箱,掌勺师父已经在桌案前的料理台片起了叉烧,周围环境亦大有不同:插花焚香,屏风书画,布置的古色古香。不过林熙有些受不住,细微的味道也能被她捕捉,因而咳嗽了几声。
“是不是味道大了?”白栎立刻捕捉到,挥手叫人,“把有味道的东西都撤走。”
香炉、花都被搬走,屋子里少了许多韵味,只有饭菜的甜香。
林熙吃了几筷子,都是甜口的菜。
“谢谢白二少爷款待,我都挺喜欢的。”
“那当然,我可是……”
白栎忽然闭上了嘴,话只说了半截。
“你只是什么?”林熙掰着乳鸽腿问。
“没什么,咱们顾白两家是世交,到上面这一辈关系不如从前,但我们小时候也一块玩的,虽然你不记得了。”白栎语气有点失落,“你又在外面十年不回来哎,肯定被姓姜的欺负得够呛,我给你补补。”
说着,林熙碗里多了几筷子白栎夹来的菜。
林熙哦了一声,只专心吃饭。
抛开家族,林熙和白栎本来没差几岁,也算有话题可聊,吃完还没聊够,顺便在中心大厦找了处休闲地,洗洗按按吃吃喝喝一下午。
林熙躺在大床上,拿起果汁喝了一口,朝外面望去。
白栎猫在门口打电话。门没关,从门缝隙中些微透进来一点走廊的灯光。白栎的声音时断时续,林熙听不懂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很烦躁,手不停地扶着门把上上下下。
“白二少爷,好巧!”
“滚,烦着呢。”
白栎也没正眼看到底谁给他打招呼,也没分神给还开着的门,焦躁地踱步到走廊上,狠狠一脚踢在墙根,墙上的莫奈仿画摇了摇身子,依旧摆在那里。
林熙直起身子打开了屋子里的灯。
开灯的瞬间一个人影偷偷闪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