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年
本岛南窗,公宣部总部发布中心,一场发布会正紧张地进行着。
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带着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安静地等着发言人的到来。明明是四点半就该开始的发布会硬生生拖了半个小时。期间公宣部长渡边拓真多次出面安抚焦躁的记者,急的光擦汗用掉半包纸巾。
五点整,安静的会场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四个黑衣保镖护着顾氏集团的发言人走上台。
闪光灯一刻不停歇地聚在他身上。
“请问南窗政府的约谈贵公司拒绝,面向全岛的发布会又迟到,贵公司眼中还有公序良知吗?”
第一个问话的,就是南窗最毒辣的喉舌,也是民众最喜欢的批判学者,杜雪菲。
“杜记者,这次是不可抗力因素,我已经向渡边部长解释过了。”
“那贵公司是否能就南窗海峡的领事权表个态呢?”
杜雪菲甚至都不等别的记者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先缓一缓气氛,直接就切入到这场鸿门宴的最核心的地方。所有人都向杜雪菲投来敬佩的目光,单挑本岛最大的□□头目,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这颗烫手的山芋让发言人也不由得肃然起来。此刻的发布会俨然成了已打响的战斗。
发言人开始捡能说的说。
“我们对于南窗海峡最近发生的强盗事件深表抱歉,但此事已经查明是有组织的寻衅滋事,至于是谁在幕后捣鬼,我们持保留态度。”
“看来是没有证据,有民众反应南窗海峡应该回归国有而非私有,贵公司具体怎么看待?是否会顺应民心?”
发言人尴尬地笑笑,继续含糊其辞:“政商两方都肩负着复兴本岛的重任,我方相信在共同努力下,一定能够促进……”
杜雪菲卒然站起来,手上的稿子甩向台。
“贵公司如果再不归还南窗海峡领事权,将会受到民众的制裁!”
就一瞬间的事,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进来一批人,拉着横幅乱了起来,纷纷往台上涌过去。
“肃静!注意秩序!”
“归还南窗海峡!反对私人强权!”
“这是主权与尊严问题!”
即使有保镖拦着,发言人也被砸了许多文件,严肃的发布会变成了激进的游行现场,发言人干脆直接把烂摊子丢下跑了。
发言人的眼镜腿被砸歪,狼狈地走楼梯离开,渡边借机逢迎上去。
“你怎么搞的,哪里来的杂碎!诚心让我难堪是不是?”
“这个……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边安排的,还说给您留个消息……”渡边拓真一边擦汗一边把留言机递过去,“这年头,我们这些墙头草不好做啊。”
发言人听了留言,脸色越发难看,转头看见渡边鬼鬼祟祟想偷听的样子,更是火大。
“他妈的,松尾琼王八蛋,顾小姐也敢绑!她和南窗海峡但凡一个出了问题,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松尾琼手指敲击着桌面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他急不可耐地拨通了本岛公宣部的电话,询问情况。
对方的答复很简单,事情闹了,但好像反响不大,顾崇临到现在都没有发话给不给。
姜媛看不懂松尾琼的把戏,同是本岛人的白枍,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吃瘪了吧,顾崇临怎么会轻易被你给威胁,还是尽早动手吧。”
松尾琼揉了揉眉头,心里乱糟糟的。
“姜九年呢?顾林熙进来这么久他都没现身吗?”
松尾琼随口糊弄: “他又不知道顾林熙的机票信息,说不定现在正一飞机一飞机的找呢。”
“二位声势浩大,就算真拿到了机票,也知道人是被你们扣了吧。”白枍有些无语。
姜媛暗暗攥紧了手心。
蓦地,松尾琼摊在腿上的平板响了。他看一眼,又按灭。
“怎么?你还私自接了活?”白枍挖苦。
松尾琼对上姜媛投来质疑的目光,以不可见的速度删了刚才的信息,把平板坦在桌面,绅士地笑笑。
“无非是骂我办事不力的上司罢了,诸位想看笑话我不拦着。”
白枍:“姜总,反正姜九年也不知道顾林熙是死是活,你不如先解决掉她……”
松尾琼说:“白少这么着急,怎么不亲自提刀去杀?要是你地衣出手,还怕像顾崇临的几个仇人一样,一堆火药刀棍都弄不死吗?”
白家的确想除掉顾林熙,比任何人都想,但他们也是唯一不能正面出手的一个,白家顾家世代交好,即使到这一代关系恶化,也不能真的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背地里做点勾结倒没什么,表面上还得和和气气。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生意上顾崇临手里捏着的南窗海峡,本岛所有生意人不得不马首是瞻,不然所有的商船都无法纳税进出。
看到白枍眼里的愤怒,松尾琼满意地笑了。
“乖乖等着吧。”
松尾琼话音落,魏杰急冲冲地闯门。他刚要在姜媛身边俯身说话,被松尾琼敲平板的声音打断。
“我都开诚布公了,姜总怎么还藏着掖着。”
姜媛恶狠狠瞪他一眼,对魏杰说:“大声点说,让检察官好好听听。”
“姜九年咬钩了。”
姜媛登时坐直了身子:“那还不让人把机场堵死了抓人!”
“但是林熙不见了。”
“先抓姜九年,她跑不了!”
整个机场陷入戒严状态,滞留在候机室的人们迷茫地看着眼前拉起的警戒,纷纷围住了咨询台,混乱开始从点辐射到面。白枍带着一堆人马去处理,姜媛和魏杰去追姜九年,松尾琼去追顾林熙。
姜媛根据魏杰的情报来到候机处二楼。013把林熙护送到卫生间的通风管,他从另一侧的工具间爬出来,可惜刚爬出来就被逮着个正着,013绕着二楼跑了一圈,被围上来的人堵在了楼梯口,姜媛站在楼梯上,死死盯着013上下打量。
“姜九年,你是姜九年对不对?你长多大妈妈都能一眼认出来你。”
姜媛有些激动,时隔十载再见到自己的骨肉,她眼眶泛红。
“抱歉,我为洪堂做事,代号013。”
姜九年看到路被堵之后,转身从二楼楼梯一跃而下,落地时翻滚了几圈,他后脚朝地上接力,稳稳站起来。
姜媛的人早埋伏着,将他再次团团围住,还是无路可走。
姜媛激动地拽了拽魏杰。
“是他吧?”
魏杰苦笑着说:“您不是认出来了吗?”
“他浑身上下只露眼睛,谁认得出?”
“是他,不会错。”
“那还不快准备麻药,让狙击手找时机。”
“是。”
魏杰去安排人,姜媛心急如焚,站在楼梯上朝下喊:“好孩子,十年了,你难道……不想家吗?你不记得妈妈吗?那你记得安捷吗?你小时候就只粘着她,安捷!安捷在哪?”
姜九年看着围的密密麻麻的保镖,默默从腰间取下一根约两指粗的棍子,他握在手里一转,首端落下来一段比短刃稍长一些的刀面,刀背厚重但刀刃薄如蝉翼。这架势怎么看都是要打不谈。
“九年,”人群被扒开,安捷终于来了,她步子很慌,她站到所有人最前面,离姜九年只有五米,“那天闯金融大厦的人就是你吧。”
姜九年没有回答。
“九年,回头是岸,你还是想回家的对吧……”
安捷语速有点急,脚步悄悄向他挪动,姜九年察觉到后举起刀,刀尖指向她,手有些颤抖。
“你别过来,身上有炸弹。”
“九年,妈妈给你找了全世界最专业的拆弹专家,你把刀放下,你一定是安全的。”姜媛站在二楼大声喊,生怕姜九年听不到。
机场的钟表已经转到了6的刻度,姜九年超安捷冲过去,像一阵风,他搂住安捷的腰将她往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推去,自己提膝顶开几个率先扑上来的保镖,开出一个缺口。
“姜九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你母亲。”安捷在他背后大喊,她想去拦住姜九年,但是被保镖拦着。
姜九年回过头,他像一只黑色的乌鸦,转身拿着刀指了一圈,所有人避之不及。
“谁来谁死,谁敢过来?”
所有人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二楼一根柱子后面的狙击手上了麻药弹,瞄准了姜九年的后颈。
“安捷,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安捷愣住了,姜九年的语气近乎虔诚,她越过姜九年看向狙击手的位置,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眼神飘回姜九年身上,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姜九年捕捉到。
狙击手擦了一把汗,这里是机场,掩体本身就不好找,姜九年的身手一看就是专业的杀手,发现他是迟早的事。
千钧一发之际,安捷不顾一切从保镖手底下挣脱出来,企图接近姜九年。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见姜九年不稳定的呼吸。
“你慌了,九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为什么不肯回家?”
姜九年忽然站着不动,他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捷的手伸出来想救他一把,姜九年眼中闪过疑惑,可最后一刻却将刀缩了回去,也伸手回应她。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捷舒心一笑。所有人都觉得,安捷一定是感化他了。只有姜九年说:
“对不起,安捷,我没法回答你。”
姜九年拉过安捷,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烟雾弹,拔开卡槽朝人最多的地方扔过去。
砰地一声,烟雾弥漫,一切都消失不见。
机场露台上,林熙跑得气喘吁吁,不远处就是停机坪,这里是航站楼的最背面,也是机场最核心的地方,人反而是最少的。
准确来说只有两个人。
“喂,姜九年要是丢下你怎么办?”
负责追杀林熙的松尾琼靠在外墙上,斜咬着烟,摸出来一盒火柴,擦火点上,吐一口薄烟,透过这层烟,他朝林熙挑眉。
“你他妈……”
“他跟那个谁,好像有一腿。”
“谁跟谁有一腿?我跟你才是真的有一腿吧,你都不通知你的同伙?”
“我们不是盟友吗?顾小姐,我可是收到了姜九年救你的线报,瞒而不报了的,给你们省不少时间。”
松尾琼猛吸一口进肺,略有深意地看着林熙。
那趟航班七点起飞,现在已经六点三十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