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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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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陈佳渡的要求,贺江只将她送到离寝室最近的西门,他虽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急事,但肯定和那个视频有关,让她随时保持联系,不然他会很担心。

    陈佳渡答应下来,刚刚走进寝室楼,她就注意到走廊上很多别的寝室的女生站在门口,眼神飘来飘去,遮遮掩掩,嘴巴里叽里咕噜个不停。

    不出意外就是在讨论何予萱的事情。

    宿管阿姨见状没好气地喊着:“没事都聚在外面干什么?该洗澡的洗澡,睡觉的睡觉去!再聚在外面瞎看我就通知辅导员了!!”

    这几嗓子威慑力十足,人群顷刻作鸟兽状退散。

    刚进门的陈佳渡差点被宿管阿姨的怒气波及,只好快步上楼,离开其视线范围。

    她推开寝室门,空间本就不算富裕的四人寝内挤着五个成年人,更显狭小。

    如果说室外是瓢泼大雨,湿人衣袖,那么寝室里就是细雨霏霏,剪不断理还乱的阴翳愁苦,平等摇曳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大家心里澎湃汹涌着无处宣泄的想法和情绪,又因为得不到疏解而意志消沉。

    何予萱的父母尤甚,他们正在收拾女儿的床铺,两个室友跟班长则在旁边帮忙,杂七杂八的东西占了一地,都快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陈佳渡踮着脚走进去,随手关门。

    来的路上班长跟她在微信上说何予萱已经先回家了,她的父母几乎动用了一切的关系,又是求情又是下跪,这才勉强保住女儿的学位。

    学校方面经过综合考量,答应对何予萱不予以全校通报批评,但要求她居家学习一段时间。

    至于这个期限是多久,何予萱又能不能回来,一切都悬得很,没人知道。

    班长递给陈佳渡一只纸箱,让她把柜子里自己的东西放进去,省得待会收拾起来给搞混了。

    这是室友提醒班长的,因为她们很清楚柜子里的东西不全是何予萱的,但碍于之前发生过的种种事情又不好意思直接跟陈佳渡说,所以只好拜托班长告诉她一声。

    陈佳渡当面跟她们说了“谢谢”,两人没说什么,致以微笑。

    事已至此,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没有一个何予萱变好,但也不会更差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陈佳渡时不时可以听到后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回头望去,见何妈妈坐在已经搬空的床铺上,手上握着女儿最喜欢的兔子玩偶,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们家萱萱不是这样的呀,怎么会这样呢?她从小是这么听话的一个小女孩呀我们萱萱……”

    何爸爸站在衣柜边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穿得整洁舒适,却给人灰头苦脸的视感,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作为何予萱的室友,她们不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经常性的早出晚归、无故旷课这些本来就是很大的问题。

    尤其是她身上偶尔会出现的淤青伤痕,肋骨和腰侧特别明显,但她们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或者说潜意识排斥,她们有些后悔如果尽早发现是否可以避免这场悲剧,然而现在却是为时已晚,她们无法,也不可能拉回这个步入歧途的女孩。

    她们悲哀地想,何予萱的人生或许已经完蛋了。

    何妈妈还在哭着,泪眼婆娑地质问根本不在这里的女儿为什么不学好,寒窗苦读十几年,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又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虽然何予萱做的事不值得同情,但眼下面对心力憔悴不堪的何妈妈,三个女生不免都动了恻隐之心,从旁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陈佳渡亦然,她是被安淑芝用爱呵护着长大的女儿,天生就拥有爱妈妈的能力,此情此景没忍住酸了鼻头。

    她微微抬头,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叮”

    手机振动。

    贺江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处理好事情,是否棘手,需不需要帮助。

    他很担心,一颗心悬着根本无法落地。

    于是陈佳渡慢慢打着字回复他。

    总结就是勿急勿念勿牵挂。

    何爸爸打开女儿的衣柜,浓郁的茉莉香扑面袭来,里面挂着很多包着防尘袋,连标签都没有撕掉的连衣裙。

    虽然不认识牌子,但他翻看着标签,不难发现全是名牌,价格更是高得令人咋舌。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衣服是怎么来的。

    何爸爸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把衣服一股脑抱着摔到地上,一阵噼里啪啦后他的手撑在桌子上,气喘得格外急促,面色发白,好似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几个女生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

    何妈妈立刻站到丈夫身边捋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让他别太动火,身体最重要,然而根本无济于事,何爸爸听不进去。

    从接到电话那刻起的不真实到现在的心如死灰,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消化他们如珠似玉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女儿竟然上赶着给别人当小三的残酷真相。

    按照那女的说的,那男的跟他的岁数都差不了多少啊,都可以当她爸了!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们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不要好的女儿,家门不幸啊!!”

    何妈妈泣不成声道:“老何啊!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女儿,都是我的问题,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夫妻两人互相争着揽责任,她们作为外人不好插嘴,只能干看着着急。

    正在这时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几位女生发现声源来自何爸爸的上衣口袋,但他第一时间没接,那头又坚持不懈打了三遍,显然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何爸爸这才接起,颤巍巍地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可还没两秒手机便“咚”一声摔到地上,在大家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何爸爸一只手捂着胸口,整个人直挺挺向后栽了下去,冲击力撞得衣柜都在晃动,他的嘴巴里还在呢喃着女儿的名字。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屏幕摔裂的手机的通讯界面还亮着,那头在拼命地叫着何爸爸的名字,何妈妈则是飞扑到了丈夫身边。

    “老何,老何!!”

    她哭喊着:“打120,快打120!!”

    “求你们快打120……”

    大家终于反应过来,班长拨打120,陈佳渡立马打电话给贺江。

    三分钟不到贺江便赶到寝室楼下,寝室里早就乱作一团,女生们全部站在角落里腾位置,宿管阿姨正在给何爸爸做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争取在心梗发作的黄金四分钟为病人争取到一线生机。

    贺江冲进门的一瞬间就捕捉到陈佳渡的身形,上下扫视,在确认她无碍后跟宿管阿姨一齐将昏迷的何爸爸小心翼翼抬进车里。

    平时从学校到医院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硬是缩短到十来分钟。

    提前等在急诊门口的医护人员们立刻把何爸爸平放到担架上,跟在后面的几人亲眼看见在抢救室里的医生上电击除颤,打肾上腺素,解开何爸爸的裤子的扣子和拉索,竭力抢救着,上半身不断弹起,但是旁边的心电图呈现出来的是一条毫无希望的直线。

    医生很平静地出来宣布抢救过程,说点击心脏喷出来的都是血栓,再救下来没有意义了,最后表示理解家人的心情,望节哀。

    望节哀……

    这三个字犹如石锤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湖上,激起千层波纹,撞出惊涛骇浪。

    陈佳渡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视线也失去焦点,无意识地望着医生一张一闭的嘴巴,试图理解他说的话,但是好难。

    这是在刚才最混乱的时候都不曾出现的症状,明明他们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最好,可还是无法阻挡死亡降临。

    一阵翁鸣,陈佳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忧畏灭顶般朝她涌去,霸道强势地挤进她的口鼻喉,撑爆她的耳室,势要将她湮没。

    前后加起来不过短短一个小时而已,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刚刚还在寝室里怒女儿不争的父亲,此刻就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了无生气。

    贺江注意到陈佳渡的异常,伸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团起来包在掌心。

    他的手心热到发潮,并不舒服,陈佳渡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为逝去的鲜活生命肃然起敬,于是回望他,眼神中隐藏着的情绪被他尽数纳入,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妈妈双目无光,摇摇欲坠,似乎再无力承受这一切,陈佳渡跟贺江立刻一人一边扶住她。

    何妈妈眼泪都流干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他们的手,上前一把扯住医生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哀求道再救救他吧,他今年才五十岁啊,再多的钱都要救,明明当时都吃了速效救心丸了,怎么会救不回来呢。

    医生只是面无表情地扶住她的胳膊,急救室前这道冰凉的走廊见证过太多次这样的画面,也听到过太多次的哭诉,他早就麻木了,沉下声告诉她人已经没了,金山银山都换不回来的那种,让她通知其他亲属,准备一下后事。

    医生让何妈妈进去看病人最后一眼,送一送,她像是没听到,疯狂摇头,嘴巴里糊里糊涂地还在哀求着,忽然“扑通”跪了下去,在地砖上磕着重重的响头。

    医生心知多说无益,叹着气无可奈何地离开,何妈妈如同没有痛感的机器,不断重复着,一下又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磕头。

    她只想要能够救回丈夫的命,但这却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陈佳渡他们尽力阻止何妈妈磕头的举动,好在何妈妈的家人们及时赶到将她拉走,他们见状才得以放心离开。

    空荡荡的楼道间,贺江定定地站在下一级台阶上,抬手为她揩去眼泪。

    看着他拇指上的一滴晶莹在灯光下闪烁,陈佳渡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原来哭了啊,难怪眼睛酸酸的。

    贺江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陈佳渡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恍恍惚惚感觉像回到小时候,那个蝉鸣的热闹午后,坐在微微晃动的摇椅上的安淑芝将她抱在怀里,也是这般轻拍着,然后扇动蒲扇,哼着小曲唱着歌。

    她再不能压抑汹涌的情感,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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