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柳宁刚进到这家餐厅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空气里好像都是昂贵的味道。
他们两个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沈十桉找来服务生说按老样子以后就准备让他把菜单拿走，不过在这时他还是想起了柳宁，于是只是客气地问了一嘴：“你需要看菜单吗？”
柳宁微笑道：“需要。”
沈十桉把手里的菜单递过去，轻声问道：“你是觉得我点的菜份量会不够我们两人吃吗？”
柳宁接过菜单，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到上面的金额时，手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柳宁突然停住，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有些东西只看开头就能猜中结尾。她合上菜单，抬头看去沈十桉，微笑脸：“沈十桉，我可不能买单啊。”
沈十桉本来在看窗外的风景，闻言漫不经心转过头来。
柳宁据理力争：“虽然是我走的时候没有和你说一声，但我觉得我的错罪不至此。”
沈十桉勾唇笑了笑，他单手托腮，松弛地靠在椅背边。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也值不上这一顿饭吗？”
“如果这么多年欠你的情谊可以用这一顿饭买断的话，我愿……”
“可以了柳宁。”沈十桉探身为她倒红酒，“别说这些扫兴的话。”
“……”
沈十桉倒完了酒，又坐回去，说道：“柳宁，你很喜欢买断这样的字眼，当时第一次来我家和我妈在书房对话时，也用了这样的句式。”
柳宁抬头看他。
男人笑了笑，很无赖：“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字眼。”
柳宁没心情追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她还是有点沉浸在今天这顿饭很贵的苦闷里，同时她在想，感情受挫的男人真可怕，甚至理智都在渐渐失去。
算了，吃完这顿饭就分道扬镳了，再忍忍他吧。
饭过半旬，沈十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震，两人都同时注意到了，柳宁没怎么在意，沈十桉似乎不想接，随手就给挂了，但那头很执着的接着打过来，柳宁那时猜到了电话那头的是谁，因为刚刚手机乍一亮起来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了妈那个字，所以她一直没说话，假装自己没看到。
许多年没见过那位女士了，但她带给柳宁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
柳宁抬手喝了口水。
沈十桉终于妥协地起身去接了电话。
柳宁放下水杯，侧头看向了窗外，外头已经大黑，玻璃里隐隐约约映出了她的脸庞。
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使沈十桉也从来不会看不起她，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与沈十桉的存在是不被周睿琳赞赏的，她从来就瞧不上她们家，也从来瞧不起柳宁。
沈十桉其实这大半年都和周睿琳女士的关系非常紧绷，他和黎媛把离婚的决定公布于众的时候最反对与不能接受的就是周睿琳女士，黎媛曾是她最满意的儿媳，门当户对，才情兼备。可是她没想到黎媛会是策反沈十桉叛逆的首个导火索，当初他俩一同站她面前，把已经签完字有了法律意义的离婚协议书推到她面前时，心如铁石的不只是沈十桉，还有黎媛。
“公司你不管了吗沈十桉？”
“在管。”
“那怎么最近公司都不见你人？”
“妈，我说了，我想给自己放个假。而且公司你不是也一直管着的吗，有我没我差的了多少？”
“公司迟早都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沈十桉，但你现在做的事让我一点都不能放心，你是沈家的独子，你还记得自己的责任吗？”
“记得。”沈十桉语气平静，“但是妈，能不能让我缓一缓呢？能不能也允许我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呢，能不能不要让我的人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责任而活呢？”
沈十桉和黎媛很相像，自生来便什么都拥有，自生来命运便被奠定，他们享受着家族的荣耀与富贵，同时也承担着家族的命脉兴衰。他们看对方的人生如同照着自己的镜子，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们能那么快便默契地同意联姻这件事，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不妨免去挣扎主动去接受这件事，可是两人都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没人能是永远的好演员，不爱的话连相敬如宾都难做到，这也是他们做出要分开的相同原因，他们当然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会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以及家里的人不会有一个人理解他们，但很默契的是，与接受联姻一样，他们决定离婚也是拥有同样的坚定。
沈十桉觉得，过去的三十多年人生里他其实是没有多少时刻是真正开心的。
——
——
沈十桉坐了回来，柳宁没问他去接了什么电话，只是埋头切着牛排，神色如常地把剩下的食物吃完。
沈十桉也再吃了些，但食欲一般。
等到柳宁也放下了餐具，他才说走吧。
柳宁拿了卡出来，放在桌面。
沈十桉：“？”
“不用结账吗？”
沈十桉淡笑了下，说：“结过了柳宁，走吧。”
他没解释什么时候去结的，只说结过了，柳宁察觉到他现在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她把卡收了起来，什么都没多问，拿好东西默默跟着他，他起身往外走，柳宁就跟在他的身后，安安静静地，也不多话。
柳宁似乎永远是这样的，你跟她开玩笑她也会跟你开玩笑，你不想说话的时候，她永远第一个察觉到，然后就做最好的陪伴者。
她这样会察言观色想来也是这些年受过不少苦，沈十桉有些走神，他在想，早知道以前再多护着她一点了，说不定柳宁就会过得更好。
走到了外面，沈十桉没有急着开车，而是倚着旁边街道的柱子，停在了那里。
他停了，柳宁也停了，站的笔直在原地，像一颗杨柳树，站在他的旁边，默默看着他。
沈十桉把目光落到她身上，柳宁觉得这样对视蛮奇怪的，就挪开了看向侧面的车水马龙。
沈十桉淡声开口：“柳宁，刚刚是我妈给我打电话。”
“嗯。”她应了一声，她并不吃惊，想来是看到了备注。
“你说如果她知道你跟我还有联系会是什么反应？”
柳宁抬头看向了他，男人笑着，表情看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总不能是高兴吧。”
“那你要离我远点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自嘲的笑，于是柳宁并不犹豫地立刻就答了：“当然不会，别人的评价永远都和我们之间无关。”
沈十桉笑容停住了，他站在那儿，像被人一块一块捡起了自己破损的心脏。
“沈十桉，只要你需要，我会永远支持你。”
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支持你的一切喜怒。
她爱恨分明，处理人际关系一点都不会弯弯绕绕，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很耿，很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更感觉深刻了，好像以前是只看到了富于表面的柳宁，而此刻却看到了她的内心，她的深处，清冷的外表下是一颗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的心。
“嗯。”沈十桉直起身子，到底是心情好了，弯唇说道，“走吧，送你回去。”
柳宁了解沈十桉，他是一个很绅士的人，该有的礼节总是很遵守，比如不让女生买单，比如送女生回家，所以柳宁并不奇怪他现在的行为，只是她觉得沈十桉今天怎么这么缠人，吃完了饭还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是真的有点犯困了，不知道等下还有没有精力应对这个男人的脾气。
“离我家也不远，沈十桉，我打个车也很快到的？”
男人嘴角垮了，不耐地挑眉看她：“嫌我烦？”
“怎么会，你多想了。”
“那就上车。”
“哦。”
柳宁跟着他后面上了车。
沈十桉开车，柳宁坐了副驾驶。
沈十桉一边导航，一边问：“还是之前那儿？”、
“嗯。”
“和阿姨一起住？”
“没有，我有时候会接外面的商演，回来晚了怕吵到她就在我妈对门租了一间房。”
“还要接外面的商演？”
“嗯。”
“债务不是早就还清了？”
“也不是，去到别的地方演出也是一种学习，而且拍舞蹈视频偶尔也会需要新场景。”
“嗯。”沈十桉点头，开始掉头，还是随意的开口聊道，“阿姨总是睡不好吗？”
“也不是，她睡眠浅。”
“你呢”
“我？”柳宁看了沈十桉一眼，回想了下，说道，“我应该睡眠挺好的。”
“嗯。”
离柳宁家的路程确实很近，也不过十分钟就到了，车子很快停下，沈十桉却没说话，也没动。
柳宁停顿了一秒，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可以下车了？
“那我走了？”
“嗯。”
柳宁住的地方和前两年是一样的，不算很新的小区，甚至是已经有一点点老了，也不知道是有多恋旧才会这么久都不搬家。
沈十桉觉得柳宁的生活几乎很简单，工作回家，没有多一点点的花哨，只是就这样一直过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觉得枯燥吗？
柳宁不知道为什么临走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下，她手拉上开门的按键，一停顿便回头多看了眼沈十桉。
很多年前，在沈家的院子里，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沈十桉了，也是这样在临走的时候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沈十桉的眼睛深沉冷肃，那种眼睛真是看电线杆子都深情，只是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又突然弯了弯唇，眼睛里只剩下幼稚的光亮了。
沈十桉不知道柳宁为什么多看了他一眼。
他看着她，试探地问道：“柳宁，要收留我吗？”
柳宁愣住。
半晌，她才又回过神来，努力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顿了几秒才道：“你没家吗？”
沈十桉却没有回答她，明明用的词是收留，他却反倒像大爷，一点都没有无家可归的可怜劲儿，淡定从容的。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否则不会沉默。
柳宁犹豫良久，真的是觉得为难，但她连追问都没有，点了点头，同意了：“好。”
她说只要你需要，我会永远支持你。原来真的不是漂亮话，她真的就打算这么做的，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要求，她不问原因，只给自己留了几秒的消化时间，就说了好。
沈十桉有些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