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舞台上的“鬼故事”
叶瑶和司徒玄装扮好之后,乘坐着画舫沿着河流逆流而上,行至河流上游浅滩处,看到了一座飞架河流之上的古戏台。
那戏台甚是精妙,远远看上去是一座桥,凌河而建,行船至近前才发现另有乾坤——它不仅是座桥,还是座气势恢宏的戏台。
从河上漂泊的船只远远望去,犹如置身仙境,不仅如此,河岸两边的游人也能找到合适的角度欣赏戏台上的剧目。
叶瑶本以为自己和司徒玄都是外行,必定行为僵硬,举止尴尬,好顿心理建设才敢上台。
不料缓缓步入舞台,一切顾虑竟都释然,她当真的感觉自己就是男主角李乔本人,外人看来身台形表如行云流水,丝滑入扣。
叶瑶饰演的男主角李乔出场,肆意洒脱,俊朗不凡,颇有一番玉树临风的味道。
他悠闲地在马上——当然戏剧舞台上自然是不能真的牵一匹马上来了,不过该说不说那道具做得倒也说得过去,至少不至于引人出戏——
剧本上写的是李乔和朋友喝酒后,归家途中酒劲上头,便下马跳入水中纳凉,过一会儿却枕着水边的石头睡着了。
他骑的马挣脱绳子跑走,随从等人全都去追马,扔下他一个人在河边,直到天黑了都没回来。
这个情节不用仔细想来都觉得离了大谱,哪一家的小厮会为了追一匹马,胆敢扔下醉酒、泡在河里的少爷独自一人,还是三四个人都跑了,竟一个留下来照顾少爷的都没有。
若非剧本来源于志怪小说,叶瑶都要考证,这是不是一场因宅斗引起的大型家庭伦理剧——大夫人为护住嫡子的地位,暗中吩咐小厮谋害小妾生的李乔,不料却开启李乔不寻常的际遇——
换个角度想,河伯嫁女毕竟是个“鬼故事”,还真没准儿,李乔醉酒后,眠宿河中石头时就已经淹死了。后来他遇见河伯的女儿以及河伯,没准都是亡魂游荡的经历。
河伯本身也是因溺死在黄河后,才被封为河伯,据说他还娶了泰山府君的女儿为妻,泰山府君可是中国早期传说故事中的冥帝,主管地府,治理鬼魂。
姥爷和父亲都是这般人物,想这姑娘冯婉也并非常人,这样想来,这剧目就还透着一丝鬼魅的氛围。
叶瑶自顾自地趴在布景的石头上佯装睡着,忽闻得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一个身姿袅娜,仪态娉婷,容貌较好的一米九少女盈盈款款走来——司徒玄扮上女装,如果单看脸的话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他俩眼神接触的一瞬间,叶瑶含笑问道,“天色将晚,此间凶险,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司徒玄竟是有些羞赧和尴尬,红着脸勉强配合着走戏,答道,“我哪里是一个人,你不是也在这里吗?”
《搜神记》原著中并没有对二人相遇的场景做过多的描写,这倒也平常,那个年代的行文简单扼要,主打一个短平快。
不过要作为剧目搬上舞台,就免不了凭着编剧的想象添加一些人物语言和心态以及动作的描述了,否则观众就会陷入和叶瑶一样的脑雾状态,对剧情进展一脸莫名其妙。
李乔见这姑娘小小年纪俏皮可爱,便攀谈着问她姓氏。
还没等司徒玄饰演的女主角冯婉回答,舞台的另一侧就屡屡行行上来十几二十个群演小厮,饶是这舞台是建在横跨河流两岸的飞虹之上,否则倒是真招呼不开。
为首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剧组中的小演员,聪明伶俐,对着叶瑶饰演的李乔说,“公子请一并移驾,我家大人想见您一面。”
叶瑶按照剧本要求和司徒玄一道上了马车,马车木质车轮发出“嘎吱吱”的声响,剧本中原本写的是马车从桥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搭建的布景,就到了下一场戏——酒宴的场景。
不料,上了车之后,车轮上传来的“嘎吱吱”声音竟不绝于耳,走了良久——这河面不过五六十米的宽,桥面低矮并不会长出河面许多,无论如何不会走得这么久。
从车窗望出去的景色倒依旧是河面倒映着两岸的古香古色民宿,灯火阑珊,只不过,岸上游人交织的场景逐渐变成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到最后,这马车竟然驶下了桥梁,继续沿着岸上的道路行进——
叶瑶和司徒玄对视了一眼,想着,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便也悠然享受起眼前的景致。
窗外,原本充满现代气息的霓虹闪烁逐渐被古色古香的灯火取代,光影斑驳中,街道上的古朴建筑被摇曳的火把和灯笼映衬得影影幢幢,颇有点鬼气森森那味儿。
“对了,阿宝呢?”叶瑶突然跳起,脸上写满了焦急。
“我上船之前谴了纸人把它带回民宿照顾,放心吧,留在纸人身上的符咒此刻没有异动,想是安稳。”司徒玄安稳沉静地坐在叶瑶对面答道。
叶瑶长吁一口气,坐回了位置上,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还好有你在,我和阿宝才能安稳活着。”
这是继上次她梦醒“轻薄”司徒玄之后,二人第一次独处。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叶瑶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她谈过的恋爱倒是不少,本不至于如此般小女儿作态。无奈叶律师是个行走的渣男收割机,之前谈的都是些海王,走肾不走心,哪个能像司徒玄这般纯情。
所以每当正视她对司徒玄的情感时,叶瑶仿佛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生怕自己的放浪行径玷污了纯情磊落的司徒玄。
她突然想起了方陌此前对她的劝告,司徒玄身上是镀着一层“神性”的,他对于世间万物并没有偏爱或者厌恶,没有丰沛的情感
爱上这样一个阿飘,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一句“人鬼殊途”,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流水不仅无情,还冻成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不能融化他,和他冻在一处,又有何不可?
叶瑶脑子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句话,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叶瑶啊,你当你是怎么遇上那么多渣男的?合着是你自己送上门,上赶着求人家渣你!
叶瑶坐在马车中自省,想着自己没准儿只是享受“把神拉下神坛”那种残忍恶毒的快感——这可能是潜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人性,只不过有些人逃避它,有些人正视它,有些人乐此不疲
年纪长成,叶瑶有时能够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恶毒,只是她并不逃避,也不否认——当然不是破罐子破摔与恶意为伍——她尽量时刻警惕,小心堤防,不让恶意滋长蔓延,既对抗又安抚,试图与“它”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