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春水东流（上）
天龙八年，二月初一。
虽说出了正月，可海洲的天气还是很冷。
好容易晴了几天，今日就又变得阴沉沉的。
难得文老太君清醒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当机立断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去家庙祭奠一年前过世的儿子。
走了这一趟。
族中关于文老太君身体是否康健的猜测，稍稍消停了一些。
如今除了在云太傅坟前结庐而居的云晦，云府便算是出孝了。
云桐与云青玲的打扮依旧以素色为主，不过云青玲终于能再戴那些五颜六色的绢花，小丫头高兴得很，每天都要换不同的花样去给文老太君看。
出乎云桐意料的是，赵光霖居然也派人送了东西来，其中还包括了先帝封赏给云太傅的玉印。
虽然卢郡守早早给海洲报了信，可来人的速度之快，还是云府有些措手不及。
来的是李横，面对文老太君却丝毫未敢摆架子。
因为云晦还在山中，陪着老太君见客的是四叔云玄。
云桐被章嬷嬷偷偷领进去，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听着。
“云老大人辞官走得匆忙，竟把玉印落下了。去岁整理御书房，才又翻出来。”
“有劳李常侍跑这一趟。”
文老太君拭了拭眼角的泪，叹道：“感恩圣人还惦记着老身的儿子，唉……”
“老夫人切莫伤心。”李横连忙道：“圣人刚封了云晏大人做中书侍郎，圣人还说了，等着云翰林出孝……”
“谢圣人不弃，重用云氏子弟……”文老太君呜呜地哭着，李横不得不把后话咽下去，与云玄一起宽慰老太君。
云桐也总算知道，她母亲那一套唱念做打，究竟师从何人。
原来是家学。
文老太君好容易止了哭，已经显出疲态。
李横哪敢再坐着，连忙起身告辞。
听门口传回来的话，李横出了云府就出城往山里去。
显然，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去看看云晦是否真的如传言那样，一心守着云太傅的墓尽孝。
不过，他怕是要失望了。
云晦现在一门心思要为自己的父亲刻一块墓碑，要应山应水，也要彰显云太傅的性情。
各种各样的石板，从他的草庐一直堆到他用枯竹子扎的院围处，整个院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云桐姐妹俩上次去的时候，云青玲差点摔在石板上，好在云晦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女儿捞起来，不然她的门牙可就要留在这里了。
不如让北风跟着，找机会让李横摔一下？
她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李横这人记仇的很，最喜欢把这种小事记在账上，找机会还。
赶紧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回京才是上策。
云桐给梨果交代了几句，让她赶紧去通知北风，好生保护京城来的几个人。
赵光霖派自己最信任的宦官走这一趟，着实是给足了云家面子。
以及他还升云晏做中书侍郎，虽然是正四品的官，但朝中如今没有中书令。云晏便是实际上为皇上拟诏出令的那个人。
赵光霖终于向现实低了头，重新开始重用以云家为首的齐州一系文官。
这一点在云权的来信上也有体现，他提到过：正月京郊的梅花林开地繁盛，美不胜收，他与几个朋友在花下饮酒作诗，好不快活。
虽然，他避开了一切有用的信息，但云桐还是知道了他隐瞒的事情。
这片梅花林是长在王家的山头上。
之所以鲜为人知，是因为往年也不知因何，并不开花，即使开花了，也是零零星星的几株。
偏偏在天龙八年的正月，花开的漫山遍野，引为吉兆。
云权能被邀请到王家的山庄赏花，说明云晏在朝堂上又变回了一个中立的姿态。
萧家松口，也许是因为被敲打了一番后不敢与王青仪作对；又或者萧家与季家的联盟更加紧密，对云晏则有些疏远了。
季鸣鸿说，季忠接进门的那个萧珍怀孕了。
他在信里诉说了一种复杂的心情。
虽说王青仪有身孕的事，上辈子也没有发生过。但她毕竟是个外人，甚至会变成一个敌人。
萧珍不一样，她即将诞下一个与季鸣鸿有亲缘关系的孩子。
这让他感觉到一丝焦虑。
云桐多少能理解这种心理，如果现在自己的母亲或者姨母怀孕给她添一个妹妹或者弟弟，她也会在欣喜之余，产生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一种这个孩子是因为她才诞生，因此她要好好守护的使命感。
不过季鸣鸿家里的情况要更复杂一点，无从得知萧珍的这个孩子会被季忠养成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季鸣鸿还与云桐抱怨赵明瑜的脾气，他的腿摔断以后，恢复得很差，如今走路还能看出一些步子的拖沓。
季鸣鸿在信里说，其实赵明瑜的腿已没有大碍，只不过是他怕疼又怕别人盯着他的腿，越在意越走不好路。
他捡回一条命，却没有珍惜，这个人算是废了。
云桐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自古以来，相貌端正没有残疾的皇子没有被封为太子的机会。
可是大盛前一百年，出了一个瞎一只眼睛的毁容皇帝，之后，朝廷选拔官员的条件也放宽了，即使如王元英这种腿有残疾的人，在帝后关系缓和后也进入崇文馆读书。
他一个母家强势的皇子，又有旧例可循，如何不能争一争，何必早早自暴自弃。
还有赵光霖，又不是厌恶他。
如今他对萧琴儿诞下的龙凤胎宠爱有加，尤其是公主赵媞珠，不仅亲自取了名字，还早早赏了食邑，虽然只有一百户，但比起她那几个赵光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兄长，已是厚爱了。
为了看女儿天天往玉连宫跑，赵明瑜只要多去看望萧琴儿，何愁见不到赵光霖呢。
“害怕挨骂呗。”季鸣鸿在信中写道：“萧琴儿每次见到他就要训斥两句，他现在好好走着路，看到玉连宫来传话的侍女都要瘸一下。”
如今赵明瑜这个样子，不要说去习武，就是读书都要三天两头躲懒。
季鸣鸿与其说是他的伴读，不如说是他的亲卫。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回北地吗？”
“没有，自己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