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羊质虎皮(1)
“所以……”
萧嫄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就像是有人掀开了她的头骨,往里头吹了口寒气。
繁杂的现状被吹开,露出底下埋了灰的记忆。
“所以……”萧嫄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清醒得仿佛是在旁观别人的故事。
她看向外头已经沉沉暗去的花园,过了书斋外的桥,就是湖心的亭子。
以前那里是一座假山,前两年,父亲请人来看风水,才拆掉换成了亭子。
萧嫄想起了,被萧朗叮嘱不要告诉任何人的事。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没想到一直记得,她甚至还能想起那时假山里阿翠与萧淑对话的语气。
年幼的萧嫄想不明白的事,现在她明白了。
“所以……姑姑才要杀掉云桐的父母……”
“什么?”萧岐一双冷眼盯着萧嫄,原本随意搭在桌子上的手也攥成了拳头。
然而,萧嫄并没有注意到父亲情绪的变化。
萧岐很快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嫄儿。”
他轻轻唤了女儿一声,待到萧嫄怔愣着看向他。
萧岐问道:“是怎么回事?”
“我……”萧嫄张张嘴,她想起了萧朗的话,这话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告诉爹爹,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萧岐已经温声劝着,像一个忧心女儿的父亲。
“姑姑回来看望伯祖母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假山那里与阿翠说话。她们说了好多好多话……”
萧嫄回忆起那段记忆,却总有萧朗的身影在记忆里不断闪回,似是在阻止妹妹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
可是……可是……
话说出去,已经进了旁人的耳朵里。
已经瞒不住了。
“嫄儿不用着急,慢慢想。”萧岐宽慰着女儿:“她们是躲在假山里说的?”
萧嫄点点头。
“那就说明,她们在说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是背着人做的事。”
“背着……背着祖爷爷,背着家里?”萧嫄瞪大眼睛。
“如果是祖父交代的事,那为何要偷偷说吗?”
“她们……她们在吵架,”萧嫄被父亲说服了,“阿翠在责怪姑姑没有留住云桐,而姑姑则说都是因为阿翠没有杀掉云桐的父母……爹爹,阿翠怎么敢这么跟姑姑说话。”
“阿翠是宫人,不能擅自出宫。肯定是贵妃娘娘派她回家来。”萧岐的手摊开了,似是在思考一般地敲着桌子。“巧的是大姐也回娘家……”
“是不是……贵妃姑姑她们想要给小叔叔报仇,所以派人要去杀了云桐的父母……”萧嫄的手捏在一起,眼睛盯着父亲,急需要他的认可。
然而,萧岐却摇摇头,继续用温和的语调引导着:“可是你也说了,她们还要把云桐带回来,这是为何呢?”
萧嫄急了,脑子飞快地转着。
“云家……”她想起父亲刚刚说的话,“若是云桐的父母死了,她的婚事自然会由她的伯父做主……到时候姑姑就能让她嫁进宫里去。”
萧嫄看着父亲:“爹爹,我说的对吗?”
萧岐沉默了片刻,直到萧嫄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
他才伸手按住萧嫄的肩膀:“贵妃娘娘她们此招一石二鸟,既为你叔叔报了仇,又能解萧家在宫中的困局。可惜……可惜棋差一着……”
萧嫄有些挣扎,这是对萧家有利的事,可是她一想起姑姑与阿翠那恶狠狠的声音,就觉得不舒服。
“嫄儿可是觉得,这种做法太过恶毒?”
萧嫄连忙摇摇头:“小叔叔与姑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情分自然深厚。嫄儿……嫄儿能理解。”
“就像季家欠了咱们一个说法一样。”
萧嫄听了萧岐的话流出泪来:“爹爹……大哥……”
她一直以为,父亲对萧朗的死无动于衷,到底是她想错了。
“是季家欺人太甚了。”萧嫄捂着脸哭诉道:“大哥是最整洁不过的人,连给我的信都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在新外衣里头还穿着沾了污渍的里衣呢。肯定是有人给他换了衣服,可是季家来人扔下一句话就走了,他们根本就是说了谎!”
“只恨我这个做家主的无能,既不能守好祖父挣下来的家业,也不能给儿子要一个公平。”萧岐用手抹去女儿眼角的泪:“别怪贵妃娘娘和你姑姑心狠,人已经杀上门来了,难道还不让咱们还手吗?只可惜……”
“皇后娘娘也是……云家也是……为何他们要与咱们家过不去呢?”
萧嫄问。
“因为咱们家的祖宗入了先帝的青眼,才让萧家鸡犬升天。他们看不起咱们,觉得咱们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就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们有什么了不起。”萧嫄悲痛到起了怒意,“他们家的太傅不也是被皇上撵走了,云桐的父亲不也是被皇上迁怒才出京的,还有王家……”
“王家世代行伍,王皇后早年也握着刀杀过人,贵妃娘娘心还不够狠,自然也被她欺负了去……”
萧岐看着女儿,叮嘱道:“有你姑姑这个先例,你将来可一定不能心软。”
对什么心软,萧嫄疑惑了一瞬。
却看到萧岐温柔地笑容:“但你一直都做的很好,为父相信你能做的比你姑姑要好。”
“爹爹……”
“我的嫄儿是要做皇后的。”
萧岐的笃定,让萧嫄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一直知道家中对她抱有很大的期望,可是她却是第一次从爹爹这里听到赞扬的话。
在她意识到之前,已经点了点头。
横在她面前的敌人,有季家,还有云家。
云桐……
云桐在暮秋寒风中,连打了三个喷嚏。
正在看图纸的南宫蕙稍微抬了抬眼:“谁骂你呢?”
“肯定是风太凉了。”云桐裹好挡风的披帛,“这要是有人骂我闹的,这得骂得多难听啊,我都不敢想。”
南宫蕙放下图纸,担忧地看向云桐:“咱们怎么办?”
云桐还以为她在说工程的事,连忙把图纸转过来:“可是有哪里标注地不清楚?沛南的码头没有海洲造得那么复杂,应该没有错才对。”
“我不是说这个。”南宫蕙把手放在云桐面前挥了挥,“我说的是咱们,你真的不留在沛南?”
“你在沛南是做官啊,我呢,我可是溜出来的。”云桐示意南宫蕙看她头上的素绢花。
“我身上还有孝呢,按理说不应该出来。”
按理说应该出来,云桐想起母亲,母亲恐怕巴不得她到处转转。
见南宫蕙一副说错了话不知道怎么挽回的样子。
云桐安慰道:“好啦,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母亲,与其说她会责怪我不好好守孝,恐怕她要骂我在家里待着不思进取呢。”
“那也是我考虑不周全。”南宫蕙揉揉眉心,“若是让那个叫李望的宦官知道你在沛南,那就麻烦大了,真是小鬼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