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宁愿茕茕,也不愿毁了人家生活
初冬的成都,已经有些寒意。
办公室里,空调劲头十足,温暖如春。
我进屋就脱去棉衣,只穿衬衣打领带,美其名曰身体太棒,经不住燥热。
陆春梅瞧来一眼,我觉得她目光有些哀怨,正以为自己猜错时,女人开腔出声,果真很幽怨,只是我更幽怨了,奶奶的,这世界啥都有缘,简直不让人活了。
陆春梅说:“刚才我路过你的工位,不小心碰着手提电脑了,页面显示58同城租赁内容,我正疑惑之际,你的手机响起,不一会儿,有人打办公室座机,说是你小学同学,让你下班自己去拿行李,钥匙在出租屋门口垫子下面,他还说,他去了上海出差,采购洋酒。”
我不用猜就知道来电人定是崔峰,于是瞟一眼桌上手机,方才想起,刚才去送货部时,走得太过匆忙,以至于忘记随身带上手机。
只好向陆春梅说了昨晚情况,我自嘲地笑了笑。
陆春梅追问,昨晚啥情况?
我笑了笑,说昨晚回到出租屋时,见行李放置在门口,给房东打去电话,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不愿意再将房屋租给我了,说我已经欠房租三个月了。
陆春梅叹息一声,安慰道:“最近你太忙啦,估计忘了租期到点。”
我说是的,后来给房东转账付清房租,对方直接将我微信拉黑了,我只好在附近找家连锁商务酒店住下,今日一早将行李寄存在酒店吧台,就来公司上班了。我让崔锋去拿走行李箱,本想在他那里暂时借住一段时间,不曾想他出差了。
陆春梅笑道:“既然你同学给了钥匙,就可以借住啊。”
我轻轻摇头,微笑道:“他虽然出差了,但她女朋友在啊,我总不能去跟兄弟女人同住一室吧?”
陆春梅哦一声,笑意玩味。
我不再聊天,埋头修改送货方案。
随即,办公室进来一拨人,都是送货部的人员,跟我一起就着电脑商议起来。
好不容易有段空暇时间,陆春梅问我找到出租屋了吗,今晚住哪里?
我摇摇头,喝一口咖啡,笑着指了指办公室。
陆春梅似乎不相信,讶异道:“住这里?”
我无奈道:“不是住,只是凑合一晚。”
陆春梅叹息一声,问我昨晚住在哪个宾馆,她去帮我拿,开车,快着呢。
有人又来办公室,我匆忙说了宾馆名字和地点,又全身心投入活儿中,陆春梅啥时离去也不知道。
天黑下班时,我打电话问陆春梅现在哪儿。
陆春梅发来一个地址,让我自行前去拿行李。
忙了一天,我有些昏头昏脑的,坐上出租车,将地址发给司机,随后闭眼休息。
二十多分钟后,我被司机唤醒,扫了付款码,下车望着陌生地点,有些发懵。
这条街叫崇文街,应该距离杜甫草堂不远。
我再次打电话,说自己已到,只是不知何去何从,也没看到她。
陆春梅说直接进入丽都花苑小区,十七栋三单元二十八层2802室。
我走进丽都花苑,环顾四周风景,有些纳闷。
将行李送出来不就行了么?咋还让人到处找呢?
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找到第十七栋楼。
敲响房门,陆春梅好一会儿才开门,如同在家媳妇迎接归家男人那般随意,说换上棉拖鞋吧,“我正在烧菜呢”。
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
我犹豫片刻,还是进了屋,瞧着摆设精美的宽大客厅,一阵惊叹。
我想,这样的居室,对于打工仔来说,算得上住地的天花板吧?!
陆春梅在厨房喊,“你自己倒咖啡喝吧”。
茶几上,放着一壶早已煮好的咖啡,正滋滋冒着滚烫香气。
我当然不会客气,端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边喝边观景。
远处,丛林茂盛,果然是杜甫草堂。
豪华地段,豪华小区,值得拥有。
陆春梅不时进出厨房,端出香喷喷菜品,放在餐厅长方形桌上。
我放下咖啡杯,走过去,瞧着桌上三菜一汤,惊声叫唤。
“陆姐,真是好厨艺啊!”
陆春梅手拿两副碗筷,来到桌边,嫣然笑道:“你不嫌弃便好。”
我接过一副碗筷,坐下就夹菜,忙不迭喂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称赞,“嗯,好吃,真好吃呢,我得吃三大碗干饭!”
陆春梅笑眯眯的,将筷子杵在碗里,也不忙着吃饭,饶有兴致地看我狼吞虎咽。
我只顾吃,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只是吃着吃着鼻翼发酸,我眼中泛起泪花。
整整六年半呐,这是我在蓉城的第一顿家饭。
眼泪颗颗滴下,落在饭碗里,被我刨进嘴里,吞进肚子。
陆春梅起身过来,从后面抱住我,很用力。
我依然泪雨滂沱,使劲刨饭,直到肚子胀得滚圆,方才放下碗筷。
女人松开手,揉了揉我脑袋,收拾碗筷。
我像个大老爷们,坐在那里看着贤惠媳妇忙碌,只差没拿根牙签剃牙,还顺便打个饱嗝。
陆春梅进了厨房。
我起身去了客厅沙发,躺在上面,长长地舒口气。
家?
这就是家吗?
一种从没有过的温馨感觉,油然而生,迅速涌满胸腔。
我闭上眼,五指弹琴般抖动,嘴上咿呀呜唱起河南梆子。
陆春梅出来,调暗了客厅灯光,随后走到沙发边,像只小猫,钻进我怀里。
我们紧紧相拥,任由清冷月光撒在身上。
发丝淡淡香,怀中无骨柔,世间最好光景,莫过于此。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
继而,鱼跃江面弄潮起,马驰草原任君笑。
连空气都沉寂时,只剩两颗心脏发出嘭嘭声响,清晰可闻。
不同于丁笑,更不同于方嘉怡,跟陆春梅在一起,更有一种携手人间逍遥游的惬意。
女人脸蛋潮红,藏进我怀里,发出低声呢喃。
“傻啊……我可比你大四岁呢……”
我贪恋那个永不驯的桀骜处,温婉道:“女大三,抱金砖,我不仅抱得一块金砖,而且还外加一层薄玉,大赚而特赚啦!”
女人幽幽地叹口气,抱在我腰上的手臂更用力了。
夜深时,我起身穿上衣服。
陆春梅半撑身子,怔怔望着我。
我走进客卧,拖出行李箱。
陆春梅怯生生地问:“你……要走?”
我嗯一声,走到门口,换上皮鞋。
女人身着长袍睡衣,光脚跑来,扑进我怀里,抱着脖子,哀婉央求:“不走,好吗?”
我摇摇头,很坚定。
女人眼中泪光闪动,慢慢后退,靠在鞋柜上,双手倒撑柜沿,看上去,是那么让人心碎。
我打开房门,一道冷风扑面而来,迅速冷却了屋中温度。
站在走廊上,我转身关门,嚅嗫着说了仨字,“不合适”。
我拖着行李,一步三回头,走在大街上。
蓉城冬夜的街头,看不见行人,只有汽车呼啸而过。
我不敢去想,陆春梅独自在家中如何痛哭失声,如何柔肠寸断度过心碎夜晚,因为乔不群终究是个心软的人,害怕控制不住自己,返回丽都花苑,贪恋女人温暖被窝。
一旦回去,势必毁了女人的生活。
我不再回头远望温馨灯火,那里不属于我,我没资格拥有。
茕茕一人,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