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恨
老夫人刚准备离开，便又侍婢来通报，“老夫人，雯翠来了。”
“你……唉！”梅嫣然叹了口气，仰头逼回眼泪。
老夫人笑道，“嫣娘子快去瞧瞧，别是一朝翻身成为名门闺秀太兴奋了吧？”
梅嫣然听完，认真的端详她，沉默片刻才道，“你与之前是有些不一样了。”
梅久心中惴惴，这几日来，她有点习惯了安久的存在，尽管大部分时间那个家伙都是在说风凉话，但那家伙很厉害，就像一层保护壳，在她害怕的时候、受欺负的时候，有人可以站出来保护她。
梅久以为是惹母亲伤心，连忙解释道，“娘，我不是故意杀人，那些人在追杀我们，我……”
武功等阶从一到九，由弱至强，二、三阶虽然只是低阶，但是能与瞬息之间用那种破烂杀了两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能够做到。
她独自摆渡，一路急赶回玉微居。
“你是不是欠虐，滚到床上睡觉，别烦我！”
梅嫣然不理会她话里的讥讽，头也不回的离开。梅嫣然太了解老夫人了，她是个强悍的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心慈手软，反正早已经撕破脸了，就算再怎么曲意奉承也没有用。
听见安久暴躁的言语，梅久总算放下心来，喊人进来伺候梳洗，便乖乖去睡觉。
梅久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是这种态度，“可是，宋律上写的清清楚楚，杀人要偿命的。”
雯翠微微欠身离开。
“是启长老坚持不收。”雯翠笑道，“奴婢去避香居请嫣娘子，就不招呼十五娘了，您请自便。”
“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爹的事情？为何不与我讲讲梅府？”梅久忍不住问。
梅久眼睫上挂着泪珠怔了一下，道，“智长老。”
灯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雯碧看了她一眼，欠身，“是。”
“你说呀！”梅嫣然急道。
面对梅嫣然严肃的目光，梅久只好咬牙道，“是的。”
梅嫣然回头，瞧见一袭鸦青色褙子的老夫人，那张欺霜赛雪的脸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她老。
梅久心中暗急，“安久，我就招认了，日后若要考弓箭，你就出来考好不好？”
老夫人言笑浅浅，“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就算她骨子里都充满怯懦，我亦会把她的骨头捏碎，重新塑一个。”
“没事。”梅嫣然道。
梅嫣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廊下垂眸盯着地上还在挣扎的蛾子，犹如一幅仕女图。
“不可能！”梅嫣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久儿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根本不可能杀人！”
“我儿莫哭，告诉母亲，你入了哪位长老门下？”梅嫣然急急问道。
依旧无人应声。
梅久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而在这个世上她最信赖的人非母亲莫属，于是把气晕二老夫人和莫思归因她不能入族谱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雯翠姿态颇高，而雯碧少言寡语，说是伺候她还不如说是在监视她，根本就不把梅久和她放在眼里。无奈这两人都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得罪不起。
梅嫣然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不要多想，养好身体，娘有些事情需要想，明天再来看你。”
……
老夫人是继室，是梅嫣然的继母。继母女的关系大都是不怎么好的，从前老夫人待梅嫣然还不错，虽算不上多么亲热，但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可惜这种关系只维持到梅嫣然十六岁时。
“很蠢吧。”老夫人的声音蓦地打断她的思绪。
“安久。”梅久又轻轻唤了一声。
“安久……”
寂静令人心慌，梅久又听见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安久，我们聊聊好吗？你是否心情不好？”
她停住脚步，“叫她进来。”
老夫人在护栏上坐下，顺着她方才的目光看了一眼，“你就像这些飞蛾，偏偏惦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嗤笑一声，远目望着即将消失的余晖，“不是什么东西浴火都能获得新生，别痴心妄想了。”
夕阳余晖，在粼粼湖水中映出一片橘红。
“我……”梅久吱唔，现在梅庄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又有人亲眼看见，她无从抵赖，又不能招出安久……
梅如焰心头憋着一口气，但无奈雯碧还在身边，她又不能发泄出来。
避香居中已经点起了灯笼，许多飞蛾拼命的往上扑，湖风拂过，飞蛾被摇曳的灯笼撞落一片。
……
屋内剩下梅久一个人时，她才发觉安久很沉默，“你在么？”
梅如焰压住心中不平，决定寻机会打听打听情况，“雯碧，你回去帮我把绣架取过来吧，我想在这里住一晚，亲自照顾姐姐。”
梅久刚刚醒来，正坐在窗边发呆，远远看见梅嫣然，眼泪夺眶而出，提着裙摆飞奔出去，一头扑进她怀中，“娘！”
“你爹……他是个心善之人。”梅嫣然起身，“娘忘记了很多事情，等娘想清楚之后再告诉你。”
梅嫣然脸色一白，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她突然想到老夫人的话，“难道你真的用弓箭射杀了武师？”
雯翠道，“两位娘子今日一早入了族谱，傍晚去湖畔水榭蒸蟹时，娘子情绪不稳，晕了过去，晕倒前曾说想见嫣娘子。”
老夫人轻笑一声，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是吗？听说她用普通的竹弓就射杀了一名二阶武师和一名三阶武师。”
“何事？”老夫人问。
梅如焰脸上堆起笑，“好，你忙去，不用管我。”
见雯碧迟疑，梅如焰又道，“我知道我出来乍到的，没有资格使唤老夫身边的人，可我只信你。”
“滚！”安久简单而粗暴的回答。
梅嫣然没有表态，只道，“进屋吧。”
安久没有回答。
“是。”
梅嫣然接过水杯放在面前桌上，“与我说说这几日除了入拜师入族谱，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雯碧正要吩咐别人去做，梅如焰打断她道，“你亲自去拿吧，我怕别人不仔细。”
院中陷入一片死寂。
梅嫣然只觉头晕目眩，她扶住廊柱，咬牙切齿的道，“我自问视你如母，你为何紧紧相逼！你有恨，可以冲我来啊，何必为难我女儿！”
“女儿从未教久儿武功，更没有教会她什么是坚强，她不过是个懦弱的普通女孩……”
梅久心虚的垂下眼帘。
梅久跟着她出门，还想再追问，仰头却看见梅嫣然眼里闪烁泪光，又咽了下去。
没有人回答。
少顷，雯翠匆匆而入，冲老夫人行了个礼，“见过老夫人。”
梅嫣然起身，轻唤了一声，“母亲。”
梅久随后不安的进了堂屋，给她倒一杯水。
“莫做无谓的挣扎，否则痛的更厉害。”老夫人看似很和善的叮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