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蒙山帮
端木芯淼走后,卫长嬴正要回自己院子,才出了门,守在外头的小使女时雨迎上来禀告道:“主薄沈大人在外求见,让婢子们等只有少夫人在的时候才说。”
时雨是跟朱衣、朱络她们一起补进来的,与她一起的另外三名小使女分别叫细雨、烟雨、飞雨——当初定下来人选时按着规矩要另外赐名,卫长嬴给大使女起了朱衣、朱络,小使女就让贺氏起,贺氏看了眼屋檐外的雨水,略加思索就拟了这四个名。
四雨的年纪都只有十二三岁,也是正天真烂漫性情跳脱的时候。然而毕竟不是像朱阑她们那样,打小伺候着卫长嬴长大的,主仆之情深厚,不犯大过,些许小错都自恃能够得到原宥。是以她们在卫长嬴跟前一直非常的谨慎小心。
此刻时雨一面禀告一面就显出几分惴惴来,生怕卫长嬴会责怪自己不经请示就允诺了沈纶。
“我正想着要不要打发人去请他过来,不意他还有几分眼色!”卫长嬴闻言,却没追究时雨,只是哼了一声,拂袖回身,吩咐道,“着他进来吧!”
半晌后,沈纶跨进门,就听到上头卫长嬴不冷不热的道:“你有何事?”
这沈纶年纪虽然比卫长嬴要长,但他与沈由乙一辈。也就是说他得跟沈由乙兄弟一样,称卫长嬴为婶母,此刻恭敬的请了婶母安,小心翼翼的道:“关于曹家堡堡主一事,侄儿有些话想耽搁跟婶母说。”
方才当着木春眠的面,沈纶是称卫长嬴为“少夫人”的,那是按着官面上的关系,此刻称婶母、自称侄儿,就是按着私下的血缘来了。
卫长嬴很不高兴他之前什么提醒或介绍都没有给自己,就这么把木春眠往自己跟前一领,此刻就淡淡的道:“曹家堡的事情,怎么你先前还没说完吗?”
沈纶没有给卫长嬴说过曹家堡的详细,如今自然明白这话是反话,他尴尬了一阵,赔笑道:“婶母见谅,并非侄儿有意怠慢婶母。实在是……是先前侄儿曾托人转告婶母一番话的。奈何……方才听婶母问那木氏,曹家堡的堡主怎是个女子,侄儿才知道二十五哥……想是忘记了。”
卫长嬴微微蹙起眉:二十五,在沈纶这一辈里,排行二十五的正是沈由乙!
她不禁看了眼堂下的沈纶,见这族侄很是乖巧的拢袖而立,一脸的无可奈何。
原来他折回来不只是想补救,更是想告状?
卫长嬴沉吟了下,却没提叫沈由乙来对质的话,只道:“你之前有话托由乙告诉我?是什么话?”
“侄儿想着曹家堡堡主的身份有些特别,总要与婶母先说一声。”沈纶忙道,“还有就是曹家堡这些年来似与桃花县那边的一窝悍匪有些关系。”
卫长嬴皱眉问:“桃花县?这是哪一府辖下?怎的至今还没有剿灭?”
“回婶母的话,桃花县并非咱们西凉之县。”沈纶道,“婶母想是知道,曹家堡所在的蒙山并非全在咱们西凉境内,蒙山最高的三座山峰都在邻州。这桃花县就是与咱们西凉接壤的一个县,蒙山自县中横穿而过,整个县城都是依山而建!盗匪
藏身蒙山之中,桃花县所隶属的灌州府几次剿灭都不成,却也没向咱们求助过,咱们也不好出兵。”
卫长嬴噫道:“原来不在西凉……我说呢……只是曹家堡与这窝盗匪是怎么搭上关系的?”
沈纶压低了嗓子:“这窝盗匪,其实也不全是打家劫舍的,他们最主要的还是走私!”
“走私?”卫长嬴一扬眉,“莫不是走私私盐?”
“婶母说的是。”沈纶详细的介绍了下两边搭上线的经过——其实简单来说也就几句话:沈氏从几十年前就掐住了曹家堡虽在旁处能够自给自足,但在食盐上却还是要依赖出外采买这一点,从食盐上死死的限制着曹家堡的发展。
用这一手,迫使着曹家堡虽然名义上不需要缴纳沉重的赋税,但为了能够及时买到盐,却不得不服在沈氏手底下……沈纶虽然措辞委婉,但卫长嬴还是听了出来,曹家堡每次派人出来买盐时,都需要另外携带钱帛柴米等物,以贿赂沈氏,免得购买无果。
这份贿赂其实比他们缴赋税差不了什么了……只是曹家堡的人在官府这边早已成了黑户,想返回原籍都不能!
在这种情况下,曹家堡自要另外谋取出路。正好桃花县里有一窝兼营盗匪的私盐贩子……可不就合到了一起?
“那木氏瞧着也不比我长几岁,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倒真是有气魄……竟然想到了私盐贩子上头。”卫长嬴拨着腕上的镯子,有点漫不经心的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情,族里肯定也知道了罢?怎的一直由着他们勾结?”
沈纶忙解释道:“婶母不知,族里本来也是决定立刻对付曹家堡的,只是桃花县那窝私盐贩子,颇有些来历。二十四哥知道后,特意吩咐暂时不要动曹家堡,兴许可以利用曹家堡,收服那些人!”
二十四是沈由甲的排行——这个都尉族侄虽然因为常年混迹于行伍之间,粗疏豪放,多多少少有点不知趣,但卫长嬴尝听沈藏锋提过沈由甲并非庸才,他看中的人,想来不一般,意外道:“还有这事儿?”立刻又问,“他们是什么来历?”
“据侄儿所知,内中有一人名赖大勇,本是灌州一大户为了防范盗匪招募的私兵。”沈纶沉吟了片刻,道,“此人人如其名,极为骁勇,曾为那大户多次击退盗匪,功劳不小!结果后来那大户之子与其父小妾偷情,恰被赖大勇撞见,为了灭口,那大户之子唆使那小妾栽赃赖大勇,污蔑赖大勇逼奸主人爱妾……
“这赖大勇倒也是好手段,硬生生的从那大户派出的追杀之人以及灌州府衙役包围圈里杀出,遁入蒙山躲避。灌州府为此还发了一段时间的海捕文书,然而后来因为真相曝露,那大户自觉脸面无光,就请官府撤了文书。之后也没人注意赖大勇了,再被他引起注意,就是发现他不知怎的纠结了一群人,非但把整个灌州城的私盐买卖都快垄断了!而且还把蒙山里较小的几窝盗匪统统吞并,自己占据了老大的一块地盘,立了名号叫蒙山帮。”
沈纶声音一低,“此人颇有心计,他吞并其他盗匪时,总会留一批人不杀,养在帮中!
待得每次官府剿匪,就把那些人打断了腿丢在官兵经过的路上。如此官兵既然得了功劳,跟他拼命的心思也就淡了。”
卫长嬴了然道:“灌州刺史没少拿他的孝敬吧?”
沈纶笑而不语,神色却是默认了。
卫长嬴寻思了会儿,道:“既然是由甲那边有盘算,我也不想坏了他的事情。木春眠那儿……本来今日这笔黄金就是要给她的,如今且先这样,横竖蒙山帮不在西凉,但曹家堡却飞不走。打发人看紧了曹家堡,不要叫他们偷偷跑到邻县去投奔了蒙山帮,那可就可笑了!”
沈纶忙道:“婶母但请放心,曹家堡上下只一条路,却有三千人居于其内,决计不可能让他们偷偷溜走的!”继而又微笑着道,“何况那蒙山帮主赖大勇也不是什么慈善的人,他可没那心肠接纳曹家堡的三千堡民去蒙山!曹家堡要去投奔蒙山帮,还不如投降了咱们沈家!”
卫长嬴微微点头,道:“那么曹家堡怎么会叫个妇道人家居了堡主之位、而且还是膝下无子的妇道人家呢?或者她膝下抚养着的庶子这次没有带过来?”
“回婶母的话。”沈纶摇头道,“曹家堡上任堡主曹保早逝,确确实实只有那曹丫一女!”
又道,“那曹丫就是曹家堡的少堡主,这是整个曹家堡都承认的。”
卫长嬴大为惊奇,道:“怎会如此?那木春眠竟这般厉害么?”
沈纶干咳一声,道:“此事族里所探听到的一点消息,是那木氏似乎与赖大勇有染,甚至连曹保之死,也与这二人都有些关系。”
卫长嬴微一皱眉,道:“曹保在的时候,与蒙山帮联络,该是他才对。难道赖大勇竟敢进曹家堡?若非如此,他怎会见着木氏呢?”
“据说是这样的。”沈纶道,“曹保虽然从先人手里继承了曹家堡,然而为人不贤,向蒙山帮买盐的决议,还是木氏做出来的。当时赖大勇要求曹保亲自前去商谈,曹保却是打死也不肯,甚至还指责木氏这是在害了他……后来木氏一气之下,亲自前去了!”
“这一去就……?”
沈纶又摇头:“那次倒没有,因为木氏当时已经有了身孕,所以她走到山腰,就被曹保的长辈追了回去。最后是曹家堡的一位长者代其而去的,结果真的跟蒙山帮谈妥了价格。于是木氏威信大涨,曹保却让堡中之人失望无比。”
“然后呢?”
“然后曹家堡向蒙山帮买了几次盐,中间价格有所变动,有一次,头一次去商谈的长者无法做主,就回去请求曹保亲自去谈。哪知曹保还是惧怕不肯前行,结果木氏当时生产才满月,知道之后,不顾众人劝阻亲自去了。”沈纶道,“这一去似乎就与赖大勇相谈甚欢,而她返回曹家堡没多久,曹保便暴病而死。本来曹保死后,膝下只有一女,按规矩是应该曹保之弟曹俨接任堡主之位的。但木氏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拉拢了堡中大部分的长老,指责曹俨于曹家堡无寸功,不配为堡主,硬把曹俨赶下了台,自己任了堡主,还软硬兼施的让其女曹丫做了少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