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可怕的顾乃峥
沈藏锋与卫长嬴都愕然,异口同声道:“我们?”
卫长嬴愕然之后神色大变,立刻想到了那群采莲女——
然而顾乃峥但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这副态度越发让不明他性情的卫长嬴心里七上八下,几乎就要沉不住气询问起来,亏得霍照玉厚道,温文尔雅的笑了笑,解释道:“曜野弟与弟妹切莫听子烈兄信口开河,实是我等这几日恰好住在湖边避暑,今早在湖边看到解家酒肆捕捉鱼虾,只道酒肆如今改了规矩,夏日也照常开张。思及解丈手艺,特意前来品尝,不想到了才知道,解丈所备之席却是为了两位准备的,并无开张之意。”
顾乃峥闻言就叹了口气,对霍沉渊道:“我就说跟着你这老实兄长出来肯定是很难混到饭的。”
霍沉渊略带腼腆的笑了笑,没有说话,看来他面相沉默,本身也确实不爱言语。
但沈藏锋夫妇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本想到解家酒肆来吃一顿,没想到解家人去捕鱼只为了招待沈藏锋与卫长嬴,没有预备旁人的份,所以,他们等在这里,是专门打算蹭饭来的……
内中顾乃峥比较无耻一点,他不但想蹭饭,还打算先声夺人的把沈藏锋与卫长嬴埋怨一顿,迫得他们主动邀请自己、没准顾乃峥还打算假意推脱几下,再勉勉强强、面子十足的答应下来。
而霍照玉则要厚道许多,既然想蹭饭,索性就直接表达出来……
晓得是虚惊一场,卫长嬴不由一阵无语——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纵然沈藏锋想与妻子单独相处,难道还能拒绝吗?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出言相邀。
到底霍家兄弟知情识趣,人也君子许多,讪讪的答应后,主动提议道:“曜野弟既在此时携弟妹前来,想来是喜欢清净的。我等也是乘舟到此才知道解家酒肆今日并不开张,舟上却未带饮馔,如今确实饥渴,才会搅扰曜野弟与弟妹。现下只需请两位略分饮食,我等在底下随意用些便可。”
卫长嬴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么热的天,这三人冲着解家酒肆的手艺赶过来,划了半晌的船,到了才知道这儿不招待他们,旁的酒肆这天里又不开,就这么饿着肚子划回去,虽然不是他们划,也怪可怜的。
只是分点食物出去,不会打扰了两人相处,卫长嬴笑容才露——但是且慢!
顾公子顾乃峥折扇摇得飞快,大大咧咧的用力拍了拍霍照玉的肩,虽然霍照玉看着也是一昂藏男儿,被他这么一拍也不禁微微摇了一下,甚至连带着整个画舫都有微弱的晃动。
顾乃峥口沫横飞声如洪钟道:“在底下用?家耀弟也不看看你这绀青袍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这么热的天,解老丈就给一间雅座备足了冰,咱们不进去,还怎么用饭?”
又朝卫长嬴点了点头,非常不要脸非常厚脸皮非常无耻的道,“弟妹又不是外人,自不会与咱们计较的——弟妹你说是不是?”
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卫长嬴暗吐一口血:你都这么说了,难道我还能说不吗?!
所以卫长嬴只能把露到一半的满意笑容变成一个热情好客的虚伪的笑容:“兄所言甚是。”
霍照玉和霍沉渊一脸无奈与羞愧,连声道:“不成不成!今日夺你二人饮食已经十分无礼,又怎敢打扰二位?”
卫长嬴正待说话,顾乃峥已经得意洋洋的讲道:“两位霍贤弟这话就不对了,弟妹都主动邀请咱们同入雅座了,如今气候炎热,两位又何必自苦?毕竟咱们头一回见到卫弟妹,今儿个不巧,没点见面礼与弟妹奉上也就罢了,难道还能不给弟妹这个面子?”
“……”卫长嬴袖子里的手捏成拳,紧了又紧,她忽然觉得好想打这个人啊!
沈藏锋对这顾乃峥显然也头疼得很,握着卫长嬴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以示安慰,苦笑着道:“三位还请一起上去罢,此处确实炎热。”
……其实这也是夏日里芙蓉洲这儿酒肆都关门的缘故,当初选这里就是因为此地水浅、风浪不多,所以能以画舫为酒肆、搭建栈桥,供游人使用。
在不炎热的春、秋、冬季,没什么风倒无所谓了,可炎炎夏日,此地无风,骄阳当空,这地方的闷热可想而知了,即使可以运冰过来,但凉室里究竟气闷,游人又怎耐烦来此用食呢?也难怪霍照玉在舱中等候的时候,袍衫俱湿。
到了画舫二楼,但见这儿全是被分割的雅座,只在中间有狭窄的通道,显得很是幽暗。但解丈的媳妇引路到了内中一间,开了门,里头天光就照了出来。她特意择了避着日头的这一面,内中设长案,周围列六席,又有空地供随行侍者站立伺候——窗上嵌着琉璃,故而明亮,也能阻挡一会放进冰后凉气散逸。
因为画舫自放在这里就不移动,解家人却并非日日居住在此,所以雅座里没有放什么其他的陈设,只在角落里设一书案,四角都钉在了舱板上,上置文房四宝,想来也不会是太好的笔墨,不过是供游人兴之所致,将偶得的灵感记录下来罢了。
沈藏锋与顾乃峥彼此推让着入席——这会顾乃峥倒是客客气气的坚持让沈藏锋夫妇居上首了。卫长嬴还道这厮会在沈藏锋一客套之后就欣欣然奔到上首坐下,然后反客为主、然后呼奴使婢、然后把解老丈做好的饭菜全吃光……
呃,会想到顾乃峥会把解老丈做好的饭菜全吃光,看来自己也是饿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解丈的儿媳与丈夫一起抬了口冰鉴进来,放在沈藏锋与卫长嬴附近——沈藏锋当然要让他们将冰鉴往之前嚷过热的顾乃峥那边移动些,这次顾乃峥又出乎卫长嬴意料的谢绝了。
卫长嬴还以为此人颇有分寸,并非真的得寸进尺之人,不想顾乃峥继续道:“我方才看到他们备着不止一口冰鉴,我倒觉得另一口更大些,把那口放我们这儿,这口你们用就好。”
“……”卫长嬴沉默。
其余人早知顾乃峥的奇葩之处,俱是哭笑不得——沈藏锋干咳道:“解小哥,就依子烈兄所言。”
霍照玉和霍沉渊兄弟两个神情狼狈,看他们脸色,就知道他们有多么后悔今日跟着顾乃峥一起过来了。
于是解丈的儿子媳妇果然抬了更大一点的冰鉴进来,放在顾乃峥身旁——这厮也不知道是真的怕热到极点还是生性不羁,居然不顾体统的移动席位到冰鉴旁,陶醉的抱住冰鉴,赞叹道:“可算是活过来了!”
“……”卫长嬴。
霍照玉深吸了口气,向沈藏锋举盏,强笑道:“曜野弟,今日叨扰,实在罪过,先以茶代酒,向贤伉俪赔罪,若贤伉俪要在
湖边小住,改日万请往敝舍一行,容我等设宴赔罪。”
卫长嬴心说:你方才都说了你们三人一起看到解家人捕鱼,料想这顾乃峥在你们霍家别院里做客,有这么个奇葩在,你那谢罪宴也不好喝呀!
沈藏锋估计也是一样的心思,推辞的飞快:“家耀兄过虑了,不过区区一顿饭食,何来赔罪之说?论起来倒是确该到府上拜访,只是不巧,藏锋假期仅有两日,此番也只与家母告了两日之期,明日就要返回帝都,却无暇前去了。”
“那下一次……”霍照玉与沈藏锋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着,好歹把气氛弄得不那么尴尬了,这时候雅座门一开,却是解丈的媳妇,拿乌木漆盘端着一个足以养莲的瓷碗进来,内中热气腾腾、鲜香扑鼻——只一嗅,卫长嬴便暗赞了一声,她向来食不厌精,打小伺候她饭菜的哪个不是色香味都有讲究,然这盆中菜肴却是鲜香得出奇,着实引人垂涎——怪道顾乃峥、霍照玉、霍沉渊都是世家子弟,即使别院也不可能缺乏厨子,这么热的天,却巴巴的跑到这里来。
瓷碗被小心的放到案上,却见梅子青绘双鲤戏莲的瓷碗中汤色乳白,一只鱼头半浸半现,上头撒着葱花、姜丝、笋干等物,食材到做法看着都非常简单,但浓香扑鼻引人下箸。
沈藏锋还没招呼,之前还死死抱着冰鉴俨然终于重回人间的顾乃峥,不知道何时已经嗖的一下蹿回案边,双眼放光的盯着鱼头——看他那模样,下一个瞬间立刻捧着鱼头狂啃卫长嬴都不意外。
“清泉酒、镇过的清泉酒呢?”顾乃峥死死盯着那个鱼头,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头也不抬的大声责问,“这解氏鱼头素来配着镇过的清泉酒吃才是最好……解家媳妇,鱼头已上,酒却何在?”
“酒就来了。”回答的却是解丈之子解小哥,吆喝着提了一坛酒进来,酒坛外头冒着丝丝白气,显然方才一直镇在了冰里。
看到这酒,顾乃峥才满意,嘴里还埋怨道:“怎的就一坛?这么一点如何够喝?”
霍照玉和霍沉渊看着卫长嬴诡异得难以形容的脸色齐齐擦了把满头大汗,强笑道:“我们兄弟今日不想饮酒,这一坛应是够了。”
卫长嬴咬牙道:“妾身是女子,亦不好饮。此酒尊驾与夫君对饮便可。”
就算她之前被这鱼头勾起了小酌几盏的兴致,现下也被顾乃峥全败坏了……
沈藏锋干咳了一声,道:“藏锋亦不太好这清泉酒……子烈兄随意就好。”
顾乃峥这才眉开眼笑,欣然道:“如此好酒,你们怎的都是要么不喝、要么不好?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随即又喜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也不用酒盏,直接拍开泥封,扬脖畅饮——狂饮一通之后,胡乱拿袖子擦了把嘴角酒渍,甩手时一点酒水飞溅到卫长嬴跟前,顾乃峥却浑然不觉——估计他察觉到了也不会在乎,朗声大笑,道,“好酒、好酒!可惜啊可惜,你们都不喝!”
……我家夫君只说不太好这清泉酒,没说不喝好么!!!
卫长嬴看着眼前的鱼头,忽然之间胃口全无——她现在只想举起这盆鱼头砸到顾乃峥头上去!
帝都顾氏也是百年望族了,怎么会有这样不靠谱的子弟啊啊啊!